困兽

　　满场宾客见二层掉下来个死人立刻吓的四散惊叫而去，地上的花瓣被人群裹挟着涌动，混杂着粘稠的血腥味，一时间周遭被惊恐所笼罩。

　　花不语仍站在原地不动，顶楼上悬着巨大的花灯，洒下明煌璀璨的光辉，将她周身笼罩上一层不详的光辉。

　　白郁一撩裙摆飞身从二层落在白蘺身边，手中黑剑垂划于地面，他瞥了一眼面部着地的男人，对方头颅已经不成形状，脖颈还被攥在白蘺手中，半条脖子像鸡脖子那样脆弱地被捏碎，只有少数皮肉还连接在躯体和脑袋间。

　　白蘺保持着从高处落下半屈身姿的的状态，他在人群的尖叫中不为所动，像是一只咬死了猎物的凶兽，等人群尽数散去，他才将指爪从尸体的脖颈上缓缓移开。

　　从指尖冒出的兽爪样指尖渐渐隐退，他却没有起身，倏然间反手穿透地上死尸的腹腔，半只手没入还未凉的血肉中，摸到坚硬的脊骨，毫不费力地将下半截拽了出来。

　　“这是最后一个会说话的。”白郁看着白蘺手中握着半截鲜血淋漓的人脊骨，“可惜你杀了他。”他故意打趣。

　　同时，花不语就站在不远处静静注视这血腥残忍至极的一切，好似此处只是发生了又一场无甚意趣的争吵。

　　白蘺把手中那段脊骨随手抛在地上，眯起眸子盯着花台上美艳至极的女子，冷冷回答白郁：“不，这还有一个会说话的。”

　　若眼前女子真是姽婳坊坊主，那对方实力不容小觑，贸然上前，摸不清对方计策，得不偿失。

　　“人说花魁娘子风华绝代，不曾想竟真如这几个恶霸所说，是个无情残忍的毒妇。”白郁提剑直指花不语的方向，故意言语相激。

　　花不语浅笑，微微歪头，一头璀璨朱玉碰撞出脆响。

　　白郁以为她要突起攻击，后踏一步，左手捏紧了黑剑。

　　花不语莲步轻移，唇齿微动，似是要动身……她面色却倏然一变，故作凄然，掩面啜泣起来：“仙君饶命啊，我本一介弱女子，不懂那些答案啥啊的，你们要什么尽可拿走，只求留我和姑娘们一条生路。”

　　白郁：“………….”他见着面前女子拙劣演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坊主。”白蘺不吃这一套，手上滴着血，“有话不妨直说。”

　　“别装了。”他又补上一句。

　　没想到花不语闻言哭得更猛烈了，肩膀耸动，呼吸急促，竟真洒下些泪珠来，濡湿一片曙红的衣袖：“两位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我不过是从夫家被赶出来的弃妇罢了，若是我夫家的恩仇能不能别来找我。”

　　好家伙，如此声情并茂的演技，若不是见过花不语适才见尸体落下云淡风轻的冰冷神态，或许此刻真就信以为真。

　　“夫家？好端端的夫家为何赶你出门？”白郁气笑了，倒也坏心突起，顺着对方的话术说了下去。

　　“世间男子无拘无束，对女子却约束甚多，任你再贤良淑德，将你扫地出门的缘由也不过就是那一套，不孝有三，为后为大，我未能为夫家生下一儿半女，就被厌弃休妻。”

　　“哦？”白郁竟来了兴致，执意陪她演下去，“那你该找个有名望的医师替你好好医治才是。”

　　他倒要看看对方能演到什么时候！

　　“医师也说别说他法。”花不语哭着道，“我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为何？”

　　“因为我是男的。”

　　白郁：“………..”

　　空气陷入尴尬的死寂，高燃的红柱炸出一声脆响，融化的蜡油从顺着烛台角流下。

　　花不语止了哭泣，眼角还挂着泪珠，脸色却再次倏然一变，刚才那点花容失色的女子神态一扫而空。

　　注视之下，一身曙红阔袖长裙的花魁在白郁二人注视下缓缓脱掉披在最外边的细绣长袍，露出底下白皙平坦的胸脯裹在薄如蝉翼的紧身纱质衫裙里，纤长的腿从侧开叉中迈出。

　　名满天下的花魁，行踪诡谲的姽婳坊坊主竟然是个男子？！

　　空荡荡青楼中站着的三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是真女子…

　　白郁：“你究竟想干什么？”

　　花不语嫣然一笑，把那柄金色的匕首在指尖摆弄，好似寻常美人侍弄鲜花一般：“奴家能想干什么，不过是想大家都得偿所愿罢了。”

　　白郁不放手中黑剑，踹了一脚地上不成人形的尸体，笑道：“今日你约我们前来，这几人的结局也是他们想要的吗？”

　　花不语面上仍是女子作态，柳叶眉越过狭长上挑的眼角，若只是看脸，若不是他从地上起身时身高至少高出寻常女子一截，不然真的很难让人起疑。

　　“我只是广发邀请函，愿者上钩，落得什么结果跟我有什么关系。”花不语道，“毕竟人是你杀的。”

　　“坊主好计谋，三月前乔装打扮混入刘霸山一伙人的内部，故意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当时在附近的我，让我们结下梁子，那日又故意将屠二引到那件雅间中，假意让他听到你与日沉阁修士的对话，又让他拿到那块表明身份的纹章。”

　　花不语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当年名动天下的虞云岚之子果然心思敏锐。”

　　白郁继续说下去：“那日酒肆中的小二和五娘也是你的人吧？你分明是故意引导我们今日来此。”

　　闻言花不语一声嗤笑，拍拍手：“不错，不愧是日沉阁少阁主。”

　　掌声落下，黑暗中晃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五娘已经换了一身装扮，一身娇俏杏红衫裙缓步走到花不语身边的光明处。

　　花不语：“这是我座下十二位香主中的红杏香主，怕你们不来，只好小骗你们一下了。”

　　五娘朝白郁娇俏一笑，全然没有初见时胆怯的神态：“呀，看来还是我演的不够好，叫你们发现啦~”

　　她在唇边点点：“别介意，若不是骗上一骗，又怎么有机会看到两位扮做女子的机会呢。”

　　白郁已经不想再提起女装逛窑子这件事，直岔开话题问道：“别废话，既然日沉阁的人来找过你，那你定然知道我是来找什么的，劝你识相，把抓的人和我母亲的遗物都交出来！”

　　“少阁主说笑了，你可曾听说姽婳坊是做生意的，这仙门中、江湖上怕是谁也不敢花钱雇凶对日沉阁的人下手，人不在我这。”

　　“不在你这？”金火顺着黑剑燃起来，“碎掉的纹章是你派人附上花笺送回给日沉阁，人最后又是在这处消失，你说与你无关，骗谁？”

　　花不语从花台上缓步走下，朝白郁、白蘺二人的方向而来，远见他手臂上一左一右扣着两个形状精密的臂钏，走到近处才明晰那竟然是两条蛰伏的活蛇！

　　花不语停在黑剑上跳动金火的一尺之处，他笑里淬着毒，抬手时右手手臂上的蛇扬起三角头，不断试探着金火的强弱，妄图跨过去大杀四方。

　　白郁：“传言你手上有我母亲的遗物，别逼我动手，管你是什么人，我决意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花不语安抚了受惊的蛇，笑道：“我自是相信，少阁主威名远扬，手段之残忍可是人尽皆知，更别说今日连大名鼎鼎的‘雪行客也随你一道来了。”他故作惊恐，“寡不敌众，我自然打不过，不过逃还是逃得掉的，今日我是花不语，明日我也可以是五娘、三娘、二姑娘，到时候你要的东西，你要的人自然就与你无缘了，你或许也不会再有见到我的机会。”

　　“雪行客”，这个名字白郁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却定然是于什么不好的事件相关，以至于他不喜在记忆中为这么一号人留个位置。

　　白郁知花不语说的是实话，自己杀他定然不是问题，但姽婳坊是狡猾的蛇，无孔不入，若是这次让他跑了，下次怕是再难有机会。

　　犹豫不决，一只冰凉的手在白郁腕上拍了拍，白蘺按下白郁持剑的手，微微摇头。

　　白郁不准备在此时追问，放手落了剑：“我不认识什么雪行客，我是奉日沉阁阁主之名来取回我母亲遗物，你要如何才肯给？”

　　花不语美目流眄，转向白蘺的方向，他凑近了，也不怕这人一身杀人的寒气，伸出染着红甲的指尖，抚上白蘺苍白的面颊：“人说仙门中为首的几个氏族专出冷心冷血的，出了你这号人物却也是一骑绝尘。”

　　花不语退开一步，笑道：“‘雪行客，踏血行’，之前孤身深入魔教堡垒，以一人、一双肉掌，血洗了魔教上下尽八百人的可不就是你。”

　　一语道破身份，白蘺眯起眼睛，侵略性在眼底腾起，指尖燃起灵流，抬掌朝花不语拍出，对方灵巧后撤躲开。

　　花不语在不远处站定，他好整以暇地抚平鬓角落下的碎发，又从腰间取下一面精致的小鼓，在手中轻轻拍击两下。

　　窸窸窣窣的的声音应声从各个角落中涌出，几个呼吸间已见成百上千颜色鲜艳的毒蛇从黑暗中游移而出。

　　花不语舔了舔猩红的嘴角：“既然是生意，那就要按照道上的规矩来。”

　　白郁：“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花不语说，“我要一件东西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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