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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只听Lawrence的惊呼。
我顾不得什么,从屏风后面冲出来。
Lawrence大概也是被东野玦吓到了,对忽然冒出来的我都没感到奇怪,只是情急之下赶紧招呼我过来,帮他扶起东野玦。
东野玦已经没办法自己站起来,他在发抖。其实他从前酒量很好,我经常见他自己小酌,若是彼时,这一杯酒奈何不了他。可是此时,他脸色煞白,眼神幽深而虚弱,又那样哀伤的看着我。记忆里的他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他从来都是霸道、暴躁又不可违抗。
他整个人有些发抖。我顾不得那个贺小姐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想和Lawrence快些把他扶回去。
到了他的房间,他和Lawrence几乎是同时脱力倒在床上。他太高了,就算Lawrence也是经常健身非常强壮,能把他从宴会厅花园一路避开人们的视线把他抱扶到房间里也是用尽全力。
东野玦的神志开始有些涣散,毕竟那么一大杯烈酒。我注意到,他的左手和左腿动作幅度因为酒精的作用越来越小。他用右手勉力支撑自己坐着,示意Lawrence出去。我以为是让我们都走,便撇撇嘴,转身出去。可他一把拉住了我,由于动作过急身体一下子歪斜。
Lawrence无奈叹道,For God sake,相宜,好久不见,再见面竟然是这种状况。烦请你今晚不要离开。酒精会让他的情况变得很糟。说罢,他把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放在桌上。看着东野玦,简短说了一句Just in case,便出去了。
东野玦闭着眼睛,他的右手紧紧拉着我,而他的左手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的手被他握得生疼。他此刻非常虚弱,又带着醉意,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柔软。他坐不稳,整个人歪倒在床上。因为头痛,他闭着眼睛,牙关紧咬。我心软,软的连声音都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变得温柔。
东野玦,你松手。我倒杯水给你。我不走。
他慢慢放开我的手。我到了一杯水,想扶他坐起来。他明显醉了,与一般醉酒不同的是,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他从前也喝醉过,醉了之后他的身体会变得很烫,抱着我,带着酒气呢喃,相宜……许相宜……可是现在,他好像马上就要休克一般。我暗自记了急救电话,他如果一有异常,我马上拨出去。
他动了一下,用右手堪堪把身体支起来一些。我把水杯递给他,他下意识抬左手去接,但是他的左臂虚软抬起,他似乎很需要用力集中精力让左手握住水杯。但,我的手刚一离开,他左手似乎无法承担水杯重量一样,一整杯水都洒在床上。东野玦面色一暗,瞬间用右手大力把水杯砸向墙角。
玻璃碎裂的声音,让我身体一震。我看着他,他如同受伤的狮子。低着头,粗重呼吸。
呃……呃啊……呃……
他愤怒像是想说什么,可从他口中发出的只是一些不连贯的喉音。他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他右手愤怒锤着床,嘴里发出干涩的音节。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是可悲甚至无助。
我忽然无法控制自己,慢慢拥抱住他。他的身体在我的怀里一僵,他在发抖。
他眼光复杂,灼灼看着我,仿佛有许多要说,又仿佛带着悔恨,带着怜惜。我当时未多想。忽然,他右手扶着我的脖颈用力一带,倒向他,他用舌头撬开我的嘴,炽烈地、用力地在我嘴里攻城略地。我大脑一片空白,围绕着我的是东野玦的气息,混着酒气,强大而带着荷尔蒙的原始吸引。
关于东野玦醉酒的回忆,我脑海里也有过几次,但没有一次东野玦是现在这样的,虚弱又悲伤。
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大醉,走路都有些摇晃。我开门,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锋利。我小心问,你……你喝醉了?他轻蔑地一笑,把我逼在墙角,慢慢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许相宜,你怕死吗?他的眼神我完全看不懂,只是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心里毛骨悚然。他是东野玦,是兵不血刃的能手,他要是想杀了我也轻而易举。当时年纪小,也真的怕死,便抬着头迎着他的目光说,怕。他轻嗤一声,摇晃着走开,说,有我在,你不会死。便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门。
我不了解他,更看不透他。但,这个滚滚浊世,谁又能看透谁呢。
还有一次,我晚上睡醒想去客厅倒杯水。当时冬季,屋外茫茫大雪在月光下像是发着幽幽冷冷的微弱光芒。我下楼,却看到东野玦竟然回来了,他已经一周不在这里了。他坐在壁炉旁边的椅子上,炉火映红了他的侧脸,这个阴鹜的男人在那一刻多了些暖意。他拿着酒杯,在深夜里沉默地自斟自饮。我忽然觉得那一刻是个非常好的片刻,我悄声回屋,拿了相机在楼梯上悄悄按下快门。然后,我下楼的声音惊动了他,他回头看我,问,怎么醒了?我说,喝水。我坐在他对面,他喝酒,我喝水,我们沉默着,只听到壁炉里的木柴哔哔啵啵作响。我当时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竟然还有如此温情的时刻,像极了那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他明显有些醉意了,他忽然轻笑着对我说,你会唱歌吗。我怔住,不会,你会吗?只见东野玦从椅子上站起来,竟然从房里拿出一把吉他。他当时穿着白衬衣,西装裤,他解开两颗衬衣领口的扣子,坐下来,抱着吉他,调弦。我那一瞬间,几乎沦陷在他看着琴弦的侧影里,他不看我,看着窗外的大雪,声音好听又低沉,唱起。是那首《Desperado》。那样的歌词,被他低低唱着,跳动的火光里,看不清他的眼神。我望着他,忽然觉得他周身有一种不容人靠近的孤绝,冷漠、悲伤、肃杀,仿佛在低声唱着自己。
而他,此刻,虚弱的倒在床上,额头上布满虚汗,咬着牙关对抗疼痛。
在那个吻后,他倒在床上,闭眼不再看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的大脑似乎丧失了分析能力,过去和现在,爱意和恨意,交织在一起。
Lawrence让我不能离开,所以即使这尴尬暧昧几乎要凝固的空气要让我窒息,我也只能静默站在一旁。
他似乎非常难受。
我问他,东野玦,你需要这个药吗。我举着那个小瓶子问他。
他忽然睁眼,一把夺过那个药瓶,狠狠扔了出去。
东野玦愤然用右手指着门,示意我出去。
我没动。
他怒火中烧,再次示意。而在不久之前,他还紧紧拉住我的手臂。
我说,东野玦,我并不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我不走,万一我走了你死在这里,我怕我成为嫌疑犯。
他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他的头疼似乎开始侵扰他。东野玦右手固执地指着门口,即使手臂颤抖,也毫不让步。
我怕我一再忤逆他会加重他头痛,不再反驳,出门去找Lawrence。
Lawrence看到我来找他,似乎没有半分意外。他估计料到了东野玦会在他难受的时候让我出来。
Lawrence,他不让我待在那里。我说。
他苦笑,说了句,没关系,我去看看他。
他正要离开,我拉住他,那个是什么药?
painkiller,会缓解他的疼痛,但可能会上瘾。他没有吃,是吗?
我点点头。
他现在能恢复到如今的程度,真的度过了非常非常艰难的历程,他怕药物影响大脑对自己肢体的控制,所以他即便极少吃药,也不喝茶、咖啡、酒。尤其酒,很糟,会诱发他头痛,而且因为酒精,他的左边身体会完全无法动弹。相宜,拜托你,你不要乱走,他酒醒后找不到你我怕他杀了我。
说罢,他匆匆跑去东野玦的房间。
我怔忪。他一定很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吧,所以即使痛到浑身颤抖,也不吃止痛片。这个人是个非常狠绝的人,他可以对别人那般不留余地,也同样这样对待自己,极少妥协。我知道在美国他的抽屉里,有一把手*枪,我曾无意在门缝里看到他用枪指着一个白人的头。我当时吓到腿软,很多次,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他惹到怒不可遏,我都曾想过他会不会拿那把枪一枪杀了我。我也听到过,他在房间里开枪,枪声冰冷,骇人。第二天在他离开之后,我偷偷推开他的房间,发现一个考究的箱子有着精美的机关锁,开锁的另一半金属已被子弹摧毁。
我看到Lawrence匆忙赶过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跟过去。我随着他的步子跑了几步,Lawrence回过头,叹气,说,相信我,你要是跟我进去,他会崩溃的。
我停下脚步,心里无奈。东野玦,拉住我的人是你,赶我走的人也是你。这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无论怎么抱怨,终究还是没有违抗他。
我现在原处,这个走廊有一面是落地窗,看得到夜晚的大海。月亮已经隐去了,依靠度假酒店的灯光,可以看到一排排椰树在风中摇摆着叶子,虽是静夜,但总有些暗流涌动起伏难平的感觉。
一如此刻。
我对自己说,许相宜,你是否意识到,深夜了,你此刻守在他的房间不远处。
正当我思绪乱飞。看到两个服务人员急匆匆地抱着一套新的床品,向东野玦的房间小跑而去。
蓦然地。我的心如同被一道残酷的闪电的击中,疼得我快要窒息而亡。
他。那个强悍的冷漠的阴鹜的男人,竟然……
他是那样完美那样骄傲的人,如今怎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我想到他方才颤抖着手臂暴怒固执要我出去,原来是因为他在那样的情况下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生理控制。
我想瞬间被点了穴道,呆呆出神望着那个房间,心中绞痛。很快,服务人员拿走了旧的床品,两人交头接耳撇嘴议论着什么,我听不清。
是夜,我无眠,便在我房间的阳台上坐到天亮。西西早上醒来,惺忪睡眼,问昨晚我怎么忽然找不到人了,并让我赶紧收拾行李,赶飞机离开。
我个人的行李没什么好收拾的,没过多久,我就可以拎着行李出门了。
我拖着行李箱,背着大包小包的摄影器材,和西西等电梯。行程时间不长,好歹也算是公费旅游,西西倒是很满足,一路哼着小曲,还说下次要带家人来这里。
电梯门开了。
我抬头。怔住。是他。
他那样双手交握放在手杖上,挺括的西装,搭配得体的领带,隐隐木质香的古龙水,一丝不苟的头发,站的笔直。除了还是苍白的脸色,几乎无从想象他昨晚经历了那样痛苦的一夜。
西西吐了吐舌头,结结巴巴地问候,东……东野先生……
他看到我们进电梯,目光都未曾有一丝的流转,只是挺着脊背,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地看着楼层数字不断变化。
到了大厅,门开了,我示意西西先出,她赶紧拖着行李出去,大大送了一口气。东野玦在电梯里,让气氛气压低到零点,西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背好器材,把箱子拖出去。
然后在外面,帮他挡了电梯的门。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我看不出他的情绪。他步伐看上去很迟滞,走得很慢,左腿似乎不着力,握着手杖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分明。
待他出来,我背好器材便离开了,快步赶上西西,莫名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让我周身不自在。
我回头,果然。东野玦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凌厉而隐忍,晦涩又……温柔。
西西拉了我,说,唉,你真好心呐,还帮他挡电梯。不过也是,他毕竟行动不便啦,不过我就不敢,我觉得看到他我就发怵……
西西喋喋不休道。我听不进去。心里满满都是那个人萧瑟站在原地的身影,还有,他那种道不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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