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盆

　　咖啡馆的尴尬会面后，彭潇确实打定主意不再和余泯有任何瓜葛。她把这次相亲定义为“一场灾难性的认亲现场”，并在闺蜜群里发毒誓：“再跟余泯相亲，我彭潇名字倒着写！你们监督！”
　　然而，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有多齁甜（或者说，多打脸）。
　　彭潇的父亲，那位热衷于牵线搭桥的老彭同志，对这次“精心安排”的相亲结果异常满意。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回家后不同寻常的沉默（彭潇自认为是愤怒和尴尬），以及余泯事后亲自打来的、语气平和的“叔叔，我和潇潇聊过了”的电话。
　　在老彭同志看来，这简直是“有戏”的铁证！年轻人嘛，分开久了，刚开始有点别扭很正常。
　　于是，老彭同志开始了他的“温水煮青蛙”策略。先是“无意”中提起余泯工作多么优秀，在医院多么受器重；接着“不小心”透露余泯的父母对彭潇印象一直很好，听说两人见面了特别高兴；最后，更是祭出大招——装病。
　　“潇潇啊，爸这心里啊，就惦记着你的事。你看爸这身体，最近总觉得不太爽利，医生说啊，心情郁结对康复影响最大……爸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身边有个靠谱的人照顾你……”老彭同志躺在沙发上，演技略显浮夸，但精准戳中了彭潇的软肋。
　　看着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再想想余泯那张在咖啡馆里愈发显得沉稳帅气的脸，以及那句该死的“该成家了”……一个荒谬又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念头在彭潇脑子里疯狂滋生。
　　彭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拨通余泯电话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他医院楼下的。
　　“余泯。”她叫住刚下手术、略显疲惫的男人。
　　余泯看到她，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眼神平静无波。“有事？”
　　彭潇深吸一口气，感觉脸皮都在发烫，但话已经冲到嘴边：“你上次说，你二十八了，该成家了？”
　　“嗯。”余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我……我爸身体不太好，他……他很担心我。”彭潇语速飞快，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想……让他安心。所以……我们结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彭潇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疯狂、最打脸的时刻！她甚至能想象到钱青青她们知道后的表情：震惊！爆笑！然后无情地刷屏“潇倒着写是啥？”！
　　余泯沉默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神让彭潇心慌意乱，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就在她以为会被无情拒绝甚至嘲笑时，余泯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好。”
　　？？？
　　彭潇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幻听了。“……好？”
　　“嗯。”余泯点点头，神情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她刚才提议的不是结婚，而是一起去吃个饭。“什么时候领证？我明天下午有空。”
　　彭潇全程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懵圈状态。而余泯则展现了他作为医生的高效和条理：安排时间、提醒她带证件、甚至提前在网上预约了登记。
　　领证那天，彭潇看着手里红彤彤的结婚证，再看看旁边穿着白衬衫、帅得人神共愤、表情依旧淡定的新任丈夫，感觉极其不真实。
　　“这就……结婚了？”她喃喃自语。
　　“嗯。”余泯收起两人的证件，“走吧，今晚搬过来。”
　　“啊？搬……搬哪？”彭潇更懵了。
　　“我家。”余泯理所当然地说，“或者，你希望我搬去你那里？我都可以，但我的房子离医院更近，空间也更大一些。”
　　彭潇：“……” 这流程是不是跳得太快了？！
　　**同居初体验：从“楚河汉界”到“意外破防”**
　　彭潇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心情搬进了余泯位于医院附近的高档公寓。她严格划分了“楚河汉界”，甚至想在客厅中间拉根绳子。
　　余泯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把主卧让给了她，自己搬去了客房。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余泯工作很忙，早出晚归。彭潇也忙于自己的律师工作。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交流却少得可怜，比合租室友还客气。
　　打脸第一弹发生在某个深夜。彭潇因为一个棘手的案子熬到凌晨，饿得前胸贴后背，摸黑去厨房找吃的，结果不小心踢到了凳子，痛得她“嗷”一声蹲在地上。
　　客房门开了，余泯穿着睡衣走出来，开了盏小灯。“怎么了？”
　　“没……没事，踢到凳子了。”彭潇疼得龇牙咧嘴。
　　余泯没说话，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温热干燥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脚踝。彭潇浑身一僵。
　　“这里？”他的手指轻轻按了按她脚趾撞到的地方。
　　“嘶……轻点！”彭潇倒吸一口冷气。
　　“有点肿，没伤到骨头。”余泯检查了一下，起身去冰箱拿了冰袋，用毛巾包好，自然地蹲下敷在她脚上。“坐着别动。”
　　他动作熟练又轻柔。彭潇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昏黄的灯光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尖。她的心跳，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周末，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闺蜜团强行“杀”到了余泯家，美其名曰“暖房”。
　　钱青青一进门就夸张地“哇”了一声：“可以啊彭潇潇！这地段，这装修，余医生实力雄厚啊！”
　　宋婉婷则像侦探一样四处打量：“啧啧啧，主卧有生活气息，客房也有，分房睡？彭潇潇你这进度不行啊！”
　　陈诺比较实在，直接问：“潇潇，脸疼不疼？‘绝不和他再相亲’是谁说的？”
　　彭潇恼羞成怒：“闭嘴！再提翻脸了！这是……这是权宜之计！形婚！懂不懂！”
　　话音刚落，门开了，余泯拎着几大袋新鲜的食材和水果回来了。他自然地换了鞋，把东西拎进厨房，然后走出来，对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余医生，辛苦了！我们潇潇没给你添麻烦吧？”钱青青挤眉弄眼。
　　余泯看了一眼炸毛的彭潇，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还好。”他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子走向厨房，“你们聊，我去做饭。”
　　“哇！余医生还会做饭！”宋婉婷惊呼。
　　彭潇也愣住了，她搬进来这些天，要么点外卖要么余泯带食堂的饭回来，从没见他下过厨。
　　很快，厨房传来令人垂涎的香味。当余泯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端上桌时，连最挑剔的陈诺都忍不住赞叹。
　　吃饭时，余泯很自然地给彭潇夹了一只她最爱吃的油焖大虾，还细心地剥掉了虾壳，放在她碗里。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彭潇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虾肉，再看看余泯平静无波的侧脸，脸“腾”地一下红了。她能感觉到闺蜜们投来的、充满戏谑和“我懂”的目光。
　　“咳……我自己来。”她小声说。
　　余泯“嗯”了一声，没再动作，但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饭后，余泯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清洗。钱青青凑到彭潇耳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形婚？嗯？权宜之计？彭潇潇，你这脸打得，piapia响啊！余医生看你的眼神，啧啧啧，都快拉丝了！”
　　彭潇捂着脸，哀嚎一声：“别说了……” 心里却有个小声音在疯狂叫嚣：完了完了，好像……真的有点香？那次闺蜜“探访”之后，彭潇发现她和余泯之间的坚冰似乎在无声无息地融化。
　　他会记得她随口提过想吃的甜品，下班带回来；她加班到很晚，他会留一盏玄关的灯，有时还会温着一碗简单的粥；她感冒发烧，他嘴上不说，却会默默调好温水，准备好药放在床头，甚至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在家，虽然只是坐在客厅看书，但彭潇能感觉到那份无声的陪伴。
　　那些被他细心收藏的、关于她的习惯和喜好，那些无声胜有声的关怀，像温水一样，一点一点浸润了彭潇的心房，也让她看清了——当年那个少年沉默的爱意，从未消失，只是被时光打磨得更加深沉内敛。
　　而彭潇自己，在朝夕相处中，曾经懵懂的心动，在余泯成熟魅力的催化下，早已死灰复燃，甚至燃成了熊熊烈火。她开始期待他下班回家的脚步声，开始留意他喜欢喝的咖啡牌子，开始在他靠近时心跳加速。
　　打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是一个雨夜。
　　彭潇处理一个棘手的离婚财产分割案，被对方当事人无理纠缠辱骂，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回到家，看到空荡荡的屋子（余泯今晚有急诊手术），累积的委屈和疲惫瞬间爆发，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无声地掉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彭潇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余泯不知何时回来了，手术服都没来得及换，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神却充满了担忧。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彭潇所有的委屈和脆弱在这一刻决堤，她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带着消毒水味的腰身，把脸埋在他胸前，放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今天的遭遇。
　　余泯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有力的手臂环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低低地说：“别怕，有我在。明天我去接你下班。”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彭潇所有的不安。她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但这次，是宣泄，也是依赖。
　　等她哭累了，情绪渐渐平复，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想从他怀里退出来。
　　余泯却收紧了手臂，没有让她离开。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吸可闻。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夜空，里面翻涌着彭潇看不太懂，却让她心跳如鼓的情绪。
　　“彭潇，”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认真，“当年你说不喜欢我，只有友情。”
　　彭潇心一紧，以为他要翻旧账。
　　“但你说谎了。”余泯的拇指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你的眼睛，现在和当年我看你时，是一样的。”
　　彭潇怔住，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穿了她当年口是心非的谎言，也看透了她此刻无法掩饰的心动！
　　巨大的羞赧和被看穿的慌乱席卷了她，她想否认，可对上他那双洞悉一切、盛满温柔和笃定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余泯缓缓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
　　“这次，不准再说谎。”他低语着，吻轻柔却坚定地落了下来。
　　这个迟到了十年的吻，带着消毒水的清冽和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瞬间点燃了彭潇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别扭、傲娇、嘴硬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失而复得的悸动和汹涌的爱意。她笨拙却热烈地回应着，紧紧攀附着他的肩膀。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内却是一片旖旎升温。那面破裂的镜子，在时光和真心的打磨下，终于重新拼合，映照出更加成熟、也更加深情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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