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来

　　“姐姐！”

　　赵南嘉回到驿馆，直奔赵攸宁的房间，给她看手中的梅花，“北方梅花少见，咱们找个小瓶子，把它先养起来。”

　　“一枝花就让你这么高兴，宁王给你折的吧？”赵攸宁轻声说着，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只小瓶子，接好水，把梅花放进去，“我的妹妹应该配珍珠玉石，他竟只给你一枝花。”

　　赵南嘉注视赵攸宁，眼眸溜溜一转，说道：“哎呀，姐姐的要求居然这么高。我倒要看看，未来姐夫会送你什么好宝贝。不是名贵的珍珠玉石，别怪我这个做小姨子的嘴下缺德。”

　　“什么姐夫，你别胡说。”赵攸宁被赵南嘉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轻轻瞪了赵南嘉一眼。她岔开话题，问，“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赵南嘉想了想：“挂面吧，撕点小白菜。”

　　“好，清汤里再打上鸡蛋。”赵攸宁起身走向小厨房。赵南嘉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起来到灶台边上。

　　长安城内共八处驿馆，都是用来招待外国使节的。考虑到陈国和亲公主的身份与年纪，在皇宫中多有不便，所以燕国皇帝将城西的这一处划给赵南嘉暂住。

　　驿馆内无人敢打扰她这位永安公主，她也乐得自在，捧起木柴开始生火。赵攸宁则在她旁身后打水洗菜，调制汤料。

　　赵南嘉很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这间小厨房在此刻似与世隔绝，只有姐姐和她共坐一盏灯火下。

　　赵南嘉脑海中闪过无数和赵攸宁有关的片段，四年前，她被指派去照顾王洛川。那时深冬极冷，身在永巷的赵攸宁熬了四个晚上，给她做出一条厚被子。姐姐的双目都熬红了，手上布满被冻伤的裂口。

　　即使如此，她也笑着跟她说：“别冻着啦。”

　　她那么好的姐姐。
　　宁可自苦也不愿她受委屈的姐姐。

　　赵南嘉正想着，耳边传来赵攸宁的声音。她说：“圆圆，这次千秋节，听说很热闹，好多燕国的大人物都会到长安。”

　　千秋节。

　　赵南嘉又记起李昕的脸。

　　她们在琅琊王府内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她亲眼看着赵攸宁日渐消瘦，病魔缠身，却无能为力。

　　赵南嘉恨极了，心里发起狠来。她一定要让欺负过姐姐的人都不得善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赵攸宁背对着赵南嘉，看不到妹妹满是怨毒的眼神。她取出一把挂面，继续念叨着：“也不知陈国会不会派遣使臣来。”

　　“随便吧，眼下还是吃面重要。”赵南嘉发觉赵攸宁走过来，瞬间藏起自己的情绪。她回眸望她，“我最喜欢姐姐煮的挂面了，以后你要天天做给我吃。”

　　“说的好听，真要天天吃，你就吃腻了。”赵攸宁把调好的料汁倒入锅中，然后打了两个荷包蛋，撕上一把小白菜。

　　赵南嘉挽住赵攸宁的胳膊：“吃不腻的，圆圆要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赵攸宁被她逗笑：“那宁王呢？”

　　“他呀？”赵南嘉想了想，反问道，“姐姐，未来姐夫和我，哪一个更重要？”

　　“什么未来姐夫？八竿子打不着个人影，你整天里就喜欢胡说八道。”赵攸宁轻啐一口，小声回答，“你与我相依为命，是我的亲妹妹。不论以后如何，都是你更重要。”

　　“我也一样的，姐姐。”赵南嘉的语气认真，“谁要是欺负你，我绝不轻饶。”

　　“又开始说胡话了。我可是要跟着永安公主吃香喝辣的，谁敢欺负我？”赵攸宁同她玩笑一句，“面快煮好了，快拿碗来。”

　　“嗯。”赵南嘉拿了两只碗，待面煮好了，给姐姐和自己盛上。

　　姐妹两人坐在小木桌边吃面，赵南嘉吃得快，没一会儿就见了碗底。

　　这时候，小厨房外响起一名婢女的声音：“公主，宁王派人送了东西。”

　　是白缨枪。

　　赵南嘉正好吃饱了，需要活动活动，吩咐道：“替我答谢宁王，把东西送过来吧。”

　　婢女领命前往前厅，很快的，她与另一名婢女双手捧着一只长长的木匣子进屋。她们把木匣放在桌上，行礼告退。

　　“什么东西？”赵攸宁眉尖微蹙，观察起红漆雕花的木匣，喃喃道，“好贵重的样子。”

　　赵南嘉打开木匣，让赵攸宁看属于她的枪：“漂亮吧？”

　　“枪？宁王怎么会送你一杆枪？”赵攸宁错愕片刻，忽而记起王洛川离开陈国之后，赵南嘉回到永巷，每日半夜都会溜到院子里，拿着一根木棍子比比划划。

　　当时，赵攸宁觉得妹妹行为奇怪，问过她数次原因，她也不肯说。如今想来，怕不是王洛川教过她用枪。

　　她注视着妹妹，叹了一句：“原来如此。”

　　“姐姐，你看我。”赵南嘉清楚姐姐猜到了，嘻嘻地笑。她拿起白缨枪，跑到院子里。天已经黑了，星光明亮得像针，在夜空刺出无数个小洞。年轻的女孩子拿着白缨枪，一双纤细的手握住玄黑的枪杆，那柔弱中便显出坚毅来。

　　王洛川师承皇后，闻家枪法以刚烈而扬名。赵南嘉虽然年轻，但气势不减，她的枪尖划破空气发出金属特有的颤鸣，白缨振振，穿风挑月。

　　赵攸宁注视庭院中赵南嘉的身影，作为姐妹，血脉相连的她能感觉到，这时候的赵南嘉很快乐，如同那些想获得夸奖的小孩子，对姐姐炫耀起新学的本领。

　　赵攸宁窥见赵南嘉孩子气的一面，不禁微笑。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妹妹能够永远这样快乐下去，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惟愿取年年此夜，人与月双全。

　　随着时间推移，夜风越来越凉。赵南嘉担心会冻到赵攸宁，于是收起白缨枪。她微微喘着气，来到姐姐身前，抬头用一双晶亮的眼眸望她：“姐姐觉得怎么样？”

　　赵攸宁莞尔：“嗯，很是不错。”

　　“多谢姐姐夸奖，那我以后再接再厉。”赵南嘉对赵攸宁说，“以后啊，谁要是想欺负我们，我先打他个满地找牙。”

　　“那我以后可就仰仗公主了。”赵攸宁同她玩笑一句，微扬的唇角挂着喜悦，“外面凉，我们先回屋吧。”

　　“好，我听姐姐的。”赵南嘉乖顺地一点头，她挽起赵攸宁的手，瞬间回想起重生前的事情。

　　冒着风霜雨雪给她送吃穿用品的姐姐；在琅琊郡王府上极力保护她的姐姐；病重时也要攒钱送她出府的姐姐。

　　那些阴暗的记忆在赵南嘉眼前交叠，最后变换成一张好绝望的脸。

　　是赵南嘉自己的脸。

　　她整个人犹如被刀子刺中胸口，可在赵攸宁面前，又不敢让这种极负面的痛苦情绪外露。她藏起满怀恨意，嘴角挂着烂漫的微笑，紧紧攥住了白缨枪。

　　姐姐，这次我要你自由自在地生活。
　　她在心底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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