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争之红

　　自汽车旅馆袭击事件起至今，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对于朱绛而言，他的生活非常奇妙地恢复了一定程度上的正轨。选择在黄昏之家长住后，不知秦三爷走了什么关系，竟然解除了朱绛个人账户的受监控状态，而且似乎也以副心脏的为由圆上了他为什么能够死而复生。

　　总而言之，秦三爷告诉朱绛，他的个人账户可以自由收支，无须担心。

　　既然得到了秦三爷的承诺，朱绛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好赖他这么多年打拼攒下来的积蓄终究没有彻底打水漂。不过哪怕危险暂时解除，朱绛仍然留在了黄昏之家。一来芯片还在他体内，依旧是个隐患；二来当秦三爷表露了赤红疾风的存在后，朱绛明悟般再次确认他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一无所知地生活。

　　早些时候卢米埃就警告过朱绛，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赤红疾风，而眼下秦三爷毫无顾忌地在朱绛面前提了，也算是变相将他绑在船上了。

　　至于说所谓赤红疾风，以朱绛对秦三爷描述的认知，就是一群对目前A型控制索多玛的现状表示不满的反抗者集合起来组成的反抗团体，这些人中绝大多数是B型，其次是劣化O型，也有少部分像秦三爷这样的正常O型，A型则是一个都没有。

　　索多玛成为独立城邦至今已有667年，而A型作为整个城邦占主导地位的群体，不仅没有社会繁荣安定，反而加剧了ABO三型之间的割裂，催生了各个阶层间的不平等。朱绛可以理解自己的人生是因为A型的有意而为之变得如此荒谬，但对于秦三爷谈及对社会结构的变革不甚了解。

　　当然，这些并不是朱绛此时关心的事情，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找到解决芯片问题的方法。

　　芯片故障以及日渐明显的排异反应让朱绛备受煎熬，老孙头经过数次检查后，相当郑重地对朱绛表示，如果一直依赖阻断药物抑制芯片带来的危害，势必会导致朱绛的身体机能进一步下降，轻者折寿，重者死亡。

　　“也许你能带着芯片活够50岁，也许你不久后就会因为严重的排异反应而死亡……我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的答复，就算不说芯片，仅是长期服用阻断药的副作用也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严重损害。”

　　在求生欲和某些特别心思的共同作用下，朱绛极度渴望能够活下去。

　　“朱哥，你回来啦。”

　　正在黄昏之家门口做清洁的若昂听到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抬眼望去便看到一辆摩托车看看停在酒吧前的空地上。摩托车的驾驶人正是朱绛，如今穿着夹克和工装裤，脚踩着圆头靴子的他，早已不是当初做花郎时那副羸弱的模样。

　　“若昂，还有单子吗？”

　　“暂时没有了，朱哥你送货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李师傅一直嘀咕自己在厨房忙得连轴转。”
　　冲着朱绛眨眨眼，若昂欢快地说道：
　　“卢米埃哥哥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到酒吧后面的空场，他有事找你。”

　　“知道了。”

　　像卢米埃一样揉了揉若昂的头发，朱绛轻车熟路地穿过酒吧前厅，从后门去空场。如今朱绛白天送货送外卖，晚上在后厨帮忙，一方面是支付住在黄昏之家的费用，另一方面也算是换了份工作。收入自然不比过去，但胜在稳定和相对的体面，毕竟有条件的话，谁会主观愿意去做蝇营狗苟的行当呢？

　　“那辆摩托车手感怎么样？”

　　见朱绛过来，卢米埃挥了挥手，从堆积的钢材上纵身跃下，稳稳当当地落地。他看到朱绛精神状态非常不错显得很高兴，于是继续说道：
　　“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都很顺利。特别是摩托车手感很好，操作起来很灵活，油门很舒服没有迟滞感。”朱绛伸出手和卢米埃轻轻碰拳，这是两人最近很喜欢的打招呼方式，“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在街道上驰骋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以后还有更多机会。”卢米埃说着，拿出一把灰色小巧的手枪，递给朱绛，“今天教你如何用枪。”

　　朱绛长住黄昏之家后，卢米埃就会抽时间教他战斗相关的技能，朱绛每次都学得很认真，进步也很快。特别是在芯片的辅助下，朱绛明显感觉到自身的肢体协调能力和神经反应能力有了大幅提升，和人打斗能力如何尚且不知，但已经能做到驾驶摩托车在街道快速穿行且平安到达目的地。

　　“这把枪的型号是夜枭-12，动能武器，后坐力小、威力一般，不过准头不错，很适合新手上手。

　　你这样握住枪，然后瞄准靶子，不要紧张，慢慢放松。看准靶心，你觉得合适了，就开枪。”

　　按照卢米埃的指示，朱绛握枪瞄准了靶子，枪上没有带瞄准器，只有自带的准星。大脑在芯片的快速运算协助下，朱绛自觉已经瞄准了靶心，他屏息凝神扣动扳机。

　　枪口冒出细微的火光，只听见“嘭”的一声，射出去的子弹堪堪命中靶子边缘，差一点就脱靶了。

　　“怎么会？”

　　难以置信地看着靶子边沿的弹孔，朱绛下意识举枪对着自己，盯着枪口仿佛要看出这把枪究竟有什么毛病。他这一下看似无意，却把卢米埃吓了一跳，对方急忙握住枪身扭转枪口，不让枪口冲着人。

　　“阿朱，千万别用枪对着自己，这是大忌讳。”

　　“啊？哦，好的……”

　　还没从近乎脱靶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朱绛未曾料到明明已经瞄准了靶心，怎么还会打不中？

　　看出朱绛的纠结，卢米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对方看着自己。接着，卢米埃握着夜枭-12，没有漫长的瞄准过程，径自抬手对着靶子就是一枪，须臾，靶心上出现了一个显眼的弹孔。

　　或许是为了向朱绛做演示，卢米埃没有停歇，而是调转枪口，依次射击其余的靶子。连绵不绝的枪声后，朱绛很清晰地看到其他靶子上同样出现了弹孔，只是很可惜这几枪都没有命中靶心，反而落在了靶心偏左下的位置。

　　“实际战斗中你要考虑的是有效命中，尽可能打击目标的要害部位。这些部位包括心脏、头部或是其他脆弱部位，当然也包括暴露在外的脆弱义体，比如说某些款式的义眼。”卢米埃又将夜枭-12递给朱绛，随后握着对方的手协助调整姿势，“打靶只是让你能够更好熟悉枪械，当然，你要是想做个神枪手，那还是需要很多练习。”

　　手背上是卢米埃的掌心的温度，朱绛一时间直冒汗，他的紧张不是因为练习如何开枪，更多是因为几乎要将他环抱在怀里的卢米埃。

　　温热的触感自朱绛的耳畔传递至中枢神经，再从中枢神经产生奇妙的电流，刺激着全身。卢米埃还在讲解射击时的要领，可朱绛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饶是芯片功能再强大，也很难处理情感上的变化。

　　须臾，朱绛下意识扣动扳机，他的脑海里完全没有思考这一枪要怎么瞄准，也毫不担忧究竟能不能命中。直到卢米埃吹了一声口哨，朱绛这才回过神来，浑身大汗淋漓。

　　“不错，有进步，已经到四环了。”

　　属于卢米埃的体温远离了朱绛，朱绛喘着气放下枪，五味杂陈地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盯着靶子上的弹孔。半晌后，总算长舒一口气，将胸口的郁气呼了出去。

　　“芯片的辅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你对枪械的熟悉和手感，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款式，这把枪你先拿着，没事儿了可以到空场练练。等你对枪械掌握更好以后，可以再考虑换枪。”

　　“当然，也可以加装义体协助，比如说有一种手部义体就可以让你使用动能武器时，造成更多的跳弹效果，在面对不太好瞄准的目标或是情况紧急时，可以采取更灵活的设计方式。”

　　卢米埃见朱绛有些紧张，于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却激得朱绛身子抖了一下。

　　“我想到点事情……抱歉……”

　　“坐下休息会儿。”

　　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卢米埃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体贴地让朱绛先休息休息。

　　轻声道了谢，朱绛退了子弹关上保险这才收起这把枪。不过他的含糊其辞也产生了奇怪的效果，他双手合抱，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寒颤，往昔的回忆不受控地涌现，朱绛瞪着眼，牙齿咬着下唇。

　　“唰”得一声，朱绛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抬起头看到卢米埃将的外套搭在他的身上。

　　“不太舒服吗？”

　　面对卢米埃的关心，朱绛倏地回过神，外套还很热乎，一股暖意渐渐包裹着朱绛。他带着几分小窃喜，故作不经意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想要倾诉的念头愈发强烈。稍加斟酌措辞后，朱绛努力克制恐惧的情绪，却也掩饰不住语气的颤抖。

　　“你知道……知道猩红颅骨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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