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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栖树枕好梦 1
“季迟风!”
一连几夜,季迟风都不知不觉地睡在了温家院墙外的棠梨树上。不知为何,往日里总要三更天后才堪堪入睡的他,在这却瞧着温棠的灯灭了,他也就跟着昏昏睡去。
许是,这里有家的感觉……
这天夜里,温棠床前的烛火一熄,他恍惚间又要睡着了。
“季迟风!”却听见女孩儿糯糯的声音响起。父母虽已睡下,她还是有些心虚,唤他名字时已然压低了声音。
季迟风向下看去,温棠抱着被子,仰着小脸,粉扑扑的。
“季迟风,你下来。”女孩怕他听不见,还向他招着手。
季迟风假装不明所以,懒在树上,似看不见女孩般。
温棠见状,又抱着被子进了屋。季迟风只当她走了,回去继续睡觉了。
哪知女孩又轻手轻脚的,连同草席一起搬了出来,把棉被放在上面,又虚着声音对季迟风道,“你不下来,那我可上去揪你了!”
说着女孩便过去抱着棠梨树就爬。约莫爬了一丈高,却见季迟风一跃而下,衣诀飞扬。
他原本是想捉弄她的。她爬不上去,又落下不来的模样一定很有趣。谁曾想她真会爬树。
女孩见他下去了,也就顺着树滑下去了。
季迟风想问她什么时候看见他的,但他又不想问。倒是女孩仿佛看穿了他扭捏的心思,直接说道:“昨天我夜里起来关窗,看见你了。”
昨夜温棠忘了关窗,秋风摇得木窗“吱吱”作响,于是她夜半惊醒。正要扣拢窗户时,抬头却望见了,此生都无法忘却的景象。
瑟瑟西秋风,谢落棠梨,无端霜满地,似飞蝶,似流霰。
斯人皎皎红裳醉,千金覆雪还无味。
棠梨花瓣似大雪般洋洋洒洒,一袭红衣被衬得更艳,可温棠却觉着,月色下的季迟风虽红衣锦缎,华袍垂骤,却似白纸的洁,似画中的仙,是寰宇天的清池,亦是人家的袅袅炊烟。
她突然觉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心悸的感觉。温棠一时脸颊绯红,躺回床上一把拉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
她忍不住去想,为何季迟风会在那棵树上睡觉?他在那多久了?如果很久了,那自己从前是否从未注意到他?不过他有那么多桃花债,自己可不能陷进去……
不一会,温棠终是熬不住困意,沉沉的睡过去了。翌日天大亮时方醒,出门去瞧,哪还有季迟风的身影?只是棠梨花落,织出满地纱来。
这不是梦。
此时温棠正无比清醒。
“你睡在上面会着凉。”
季迟风睨了她一眼,道:“你非我,如何知我冷暖,又怎知我是否会着凉?”
“夜里风那么大,又正是转季……”按理说应该是会冷的吧?但温棠接下来却莫名的问,“那你会冷吗?”
季迟风摇了摇头,习惯了。出口却又是损她的话,“你锻炼少,所以才会冷,若是像我一样……。”
没想到温棠却虚心求教,连忙点头道,“我就是觉得你好厉害,可以教我吗?如果你们师门不让外传的话……”温棠突然凑近他耳边,悄声说,“那你就偷偷教我。”
季迟风听到师门二字,不禁怔神,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师门,只不过……我不想收你这么蠢笨的徒弟。”
温棠听了,脸上也没有失望之色,“不教就不教吧。”
说着一把拉过季迟风,走到那草席前,抱起被子一把塞进季迟风怀里,只留了一床被子在席上,她整理平整后,俨然像个床。
温棠蹲下身,拍了拍草席道,“坐”。
见他不动,温棠又道,“虽然你说你不怕冷,但我怕啊。”
“那你进屋睡觉。”季迟风淡淡道。
“季迟风,”温棠忽的一脸正经的看着他,“我想和你聊会。”
“再说了,不怕冷和喜欢冷是两回事。你总觉得习惯了阴寒的夜风,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待在被子里有多暖和。”
夜深人静时,有小小的一方天地庇护着,温暖着,真的是很幸福。
季迟风不置可否,眼眸深邃,似琢磨着什么,想来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温棠坐下后掀起被子的一角,又拍了拍草席,“坐。”
季迟风也就乖乖的坐下了。谁知温棠却直接扯着他躺下了,身下铺着的是薄薄的一层棉被,身上覆着的也是。
还真是不忌讳。
“怎么样?暖和吧?”
季迟风点了点头。
很久违。
“床上可比这暖和,若是床上,底下还要铺上晒得干干的稻草,又铺两三层棉被,睡起来软软乎乎的。”
“说得……我都想睡床了呢……”他小声喃喃。
“啊?”
季迟风又摇了摇头。
温棠枕着手,满天星子,亦如那天在乐正家。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喜欢睡树上了,枕着这样的景色入睡,一定可以做很好的梦。”
“是吗?可我没做过好梦。”
“那你今天会做。”温棠笃定道,仿佛她说了就一定会实现那样。
“为什么?”
温棠没说话。
两人望着漫天星,只伴着夏后秋初几声微弱的蝉鸣。很静,很静。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人吗?”
“你说过。”
季迟风挑眉,侧过脸来看她。她的眸闪着光亮,仿佛可以击碎世间所有的阴霾,给漫漫黑夜提灯点烛。
“你说过,他们欠你赏金。”她依然说得笃定。
这荒诞的理由,世上居然又多了一个人相信。第一个人是季迟风,第二个人是温棠。
“那乐正家那位少爷呢?”季迟风又问,仿佛杀人的是温棠,而他才是质询的那个。
“买凶杀人?拿了不少赏金吧?”
季迟风回过头,笑了起来,神情竟也像这般年纪的少年郎了。他本也是少年郎。他点点头,“我就是那个‘凶’。”
“那你知道买主为什么要杀他吗?应当不是徐府干的。”温棠眨巴着眼,她真挺好奇的。
“懒得问,”斜眼去瞟了下,看见温棠略显遗憾的神色,他又道,“是京都的人。”
“你去过京都?”温棠眼中望着星子闪烁。
他眼里晦暗不明,默了一会,“没去过,他们派人寻的我。”
“那有机会我带你去吧!听说京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各种三界记录册!”
“你很喜欢三界?”
“当然啊!”温棠眼中的光闪得更甚了。
“三界有会术法的仙子,有修炼千年的妖兽,还有掌管魂魄转世的魂官,你看梦魂,站在人前,却没人瞧得见他,可以掌握运输亡魂去地界这样的本领,随意穿梭三界与凡间,难道不是很自由,很让人羡慕吗?”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能看得见他?”
温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过,但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不去想就是了。”
笑意不自觉的蕴上季迟风的面,“你倒是洒脱。”
温棠也笑起来,风儿轻轻吹着,棠梨花又似雪花飘落,轻声细语的覆在她的唇上。温棠轻轻一吹,花就又不知飘向了何方。
“下月棠梨熟了,我请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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