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色未央

　　刚走出教学楼，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周南树显然愣了一下。
　　妆容美艳的女人身着一条黑色的修身连衣裙，一头及腰秀发被盘了起来，还穿了一双平时一般不会出现在她脚上的黑色高跟鞋。距离相隔有些远，他看不太清她的容貌，但那一抹倩影实在是让人感觉熟悉。
　　周南树有些意外。
　　他们专业有节课临时被调到这周六下午补上，于是此刻，刚刚上完课的他正和舍友们一起从教学楼走出来。却没想到刚走下大平台就看到了对面礼堂侧门熟悉的人影。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她身侧的人，是沈曦。
　　周南树想了想，今天是校庆，作为校友，她会回学校来也不意外。
　　只是……为什么会在礼堂？
　　此刻方靖烨和张笠正在他身侧打打闹闹，也没看到那边的情景，大家一起往前走着。他们宿舍四个人，除了另一个舍友钟豫是读工商管理的之外，他们三人都是同专业同班的，因此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结伴来上下课。
　　周南树向来寡言，一般都是他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俩闹，但今天……周南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今天学校有什么活动吗？礼堂怎么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张笠和方靖烨顿时双双住了嘴，看向周南树。张笠向来是百事通，便立刻答道：“今天有个交流宣讲会好像，很多学长学姐都会回来。”
　　交流宣讲会……
　　“那……”周南树还没来得及多想，只刚刚出声，倒是张笠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哎！话说回来我看过邀请名单，好像有云林贸易！！”
　　云林贸易……
　　周南树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身旁的方靖烨突然也激动了：“云林贸易……云林贸易啊！那是不是那个美女学姐也来啊？”说着方靖烨撞了撞张笠的肩，笑得很贼，“就是你说，是你表姐的朋友的那个！”
　　“……”两次被打断，周南树也就把没说出口的话默默吞回了肚子里，决定安静听他俩讲。
　　“是她是她，”张笠应着，小心翼翼地看了周南树一眼，“你怎么还记得人家呢？”
　　周南树则是完全对张笠这一眼探寻的目光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走着路。
　　“美女谁不记得啊，一眼万年你懂不懂。”方靖烨也没留意到张笠的小动作，继续嚷嚷着，“那她今天来不来？”
　　“我怎么知道她来不来啊！不过既然公司受邀，应该都会来的吧……”张笠想了想，说道。
　　于是方靖烨立刻决定：“好的，那我们去看看吧，反正今天周末，咱们也有空。”
　　张笠连忙摆手：“不行，我等下约了人一起吃晚饭。”
　　“那……南树？”方靖烨又看向周南树。虽然觉得周南树更不可能答应……
　　果不其然周南树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去。”
　　方靖烨叹了口气，气馁地撇撇嘴。看来他是要一个人去了，但一个人去也着实没什么意思……
　　张笠看了眼周南树平静的神色，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助攻一把，于是便对方靖烨说：“老方，我觉得南树是想去的，你求求他让他和你一起去呗。”
　　周南树立刻凉凉地瞥了眼张笠。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方靖烨则是不明所以。
　　张笠被这冷飕飕的一记眼刀震慑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那个……今天的主题是创新创业嘛，和我们专业也挺有关系的，现场肯定会有很多经验交谈什么的，南树这种尖子生，指不定会对这些感兴趣嘛……”
　　“南树？”方靖烨冲他眨了眨眼睛。
　　周南树目不斜视：“不去。”
　　“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是，”周南树顿了一下，“但不去。”
　　“你就陪我去看一下，你看，你也能吸取经验……”
　　“不去。”
　　然而四点整的时候，方靖烨拉着周南树顺利在礼堂最后一排落座。
　　再来晚一步，可是连最后一排都没了。
　　周南树坐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情不愿。她今天早上都还在和他说早安，两人还在聊天……她也没和他讲过她今天要回学校的事。
　　周南树脸色不太好。
　　尽管听听这些经验之谈未必对他没有帮助，但这嘈杂的环境和适宜的温度特别容易引人犯困，周南树掌心撑着下巴，眼皮一直在打架。
　　直到他听到那一道熟悉的声音。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云林贸易有限公司的合伙人兼CFO姜繁缕，也是你们的学姐……”
　　困意一扫而空，周南树默默坐直身子。方靖烨也兴奋地拉了拉他：“南树快看！我女神真的在场啊。”
　　女神。
　　周南树在心里咀嚼了两下这个词。她是别人的女神。
　　也说不清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周南树淡淡地嗯了一声，看向舞台中央的人。
　　她面容姣好，身形修长，此刻正手拿着麦克风，和台下的人展示着幕布上的PPT。聚光灯下的她神采奕奕，她像是笑着的，就像平时面对他时一样。
　　但好像……也不太一样。虽然隔得很远，难以看清她的面容，却总感觉那种笑意不达眼底。
　　周南树默默注视着她。他坐在最后一排，台上过于光亮，往观众席看总是难以看清的，她肯定看不到他。
　　方靖烨忍不住连着拍了好几张她的照片发上宿舍群炫耀“看我女神多漂亮”，一边小声和周南树说：“她真的好漂亮啊……就是，怎么说呢？感觉她那种漂亮不单单是外表上的，更多的是……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魅力。啧，不知道怎么描述，但就是觉得她好美啊……”
　　周南树闻言，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那种感觉……其实他也明白。
　　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不仅是看起来光鲜亮丽。哪怕忽视外表，也依然觉得魅力动人。
　　就像她此刻站在台上自信从容地说着话的样子，总让人觉得迷人。
　　例如此刻周南树就听到前排两个男生在讨论她。
　　“虽然这种御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还是觉得好奇……你说这种这么漂亮又厉害的女人，得要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啊？”
　　“切，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你也不咋地。”
　　周南树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姜繁缕的展示宣讲也就只有短短五分钟。她鞠躬下台的时候，礼堂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周南树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老方，我先走了。”
　　“等等我，我也不听了。”看完了姜繁缕方靖烨也不想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咱们一起走。”
　　于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人便一起迅速而顺利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周南树忍不住看了两三次手机，眉头微皱——她回Q大，也没打算找他？
　　“南树，你怎么一直在看手机？”方靖烨好奇地问道，平日里周南树走在路上可是不怎么玩手机的，“有什么事吗？”
　　“没事。”周南树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他确实也没什么立场要求她找他……决绝的话都是他说的，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不是。
　　只是心底似有若无的失落蔓延开来……
　　周南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暗骂自己矫情。

　　姜繁缕宣讲完以后，还有个自由交流。沈曦帮着她做完一些宣讲的准备工作之后就走了，说是自己去走走，感受感受Q大的校园风光。姜繁缕有些狐疑，但因为自由交流她也脱不开身，想着沈曦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干，便也由着她去了。
　　等一切都结束以后已经快六点了。姜繁缕买了个手抓饼飞快地吃了，便往教学办公区那边走去。
　　她读大学的时候有个专业课的老师叫莫慧，和她关系很好，也是她参加比赛时的指导老师。曾经她也有考虑过，如果留校读研，她会跟莫慧。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毕业后直接就业。
　　毕业之后姜繁缕和莫慧虽然不怎么见面了，但微信电话还时常保持联系。这次姜繁缕回校莫慧也是知道的，莫慧说她丈夫今天有课要上，她便跟着一起过来，还能和姜繁缕见面叙叙旧。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姜繁缕直奔到莫慧的办公室。莫慧已经五十多岁了，却还保养得很好，整个人温婉可亲。
　　“老师！！”姜繁缕见到莫慧就笑了，直接上去就来了个拥抱，“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你现在可是有出息了，多给师弟师妹传授经验知识也是应该的。”莫慧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
　　“哪有，我这还不是老师教得好呀。”姜繁缕松开莫慧，眼见身边还有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在身边看着她们，姜繁缕忙不迭又打招呼，“徐老师，好久不见！最近身体还好吗？”
　　这位是莫慧的丈夫徐智。初听这二人名字时姜繁缕还觉得蛮有意思的，两个单名拼在一起就是“智慧”。
　　徐智同样也是Q大的老师，不同的是莫慧在经济学院任教，徐智却是教的计算机系。两人一路携手走来，伉俪情深。由于姜繁缕和恩师莫慧相熟，自然对其丈夫徐智也不陌生。
　　今天还是因为徐智临时有课要来学校，莫慧才跟着他一起来的。
　　“好久不见啊繁缕。”徐智慢悠悠地笑道，“别担心，你师公我身体好着呢。”
　　莫慧徐智夫妻俩今晚还约了学校别的老师七点钟在外面的饭店一起吃饭，于是此刻三人便在小厅内的沙发坐了下来，喝茶聊着天。
　　“繁缕，你吃饭没？饿不饿？”莫慧关切地问道。
　　“吃了，我不饿。”姜繁缕轻轻地拍了拍莫慧有些苍老的一双手。
　　“你老师可记挂你了。”徐智在一旁说道，“每教一届学生，都说自己有个多么多么厉害的学生。你这丫头呀，也有出息，给她长脸。”
　　“我也没多厉害……”姜繁缕倒也不是个喜欢自谦的人，只是此情此景也不得不谦虚一下，“而且……我再厉害不都是老师教出来的吗！都是老师的功劳。”
　　莫慧面上乐呵呵的：“你这丫头还是说话一套一套的，就会哄我开心。”
　　“我这是真情流露啊老师！”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谈了谈姜繁缕的事业，也谈了谈莫慧的教学和生活。当徐智催她找男朋友的时候，姜繁缕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了想，便问徐智：“徐老师，您有教过一个学生叫周南树吗？现在大三的一个学生。”
　　徐智教的都是计算机系的专业课和必修课。一届一届带上来，周南树又是如此拔尖的人……说不好还真的知道。
　　“南树啊，巧了，他这学期还有我的课呢，我今天下午就是给他们班上编译原理去了。”徐智回答道，“对了，大二的时候我还带过他一门数据结构来着。”
　　“真的呀？”原本只是抱着一种试试看的心态才问的，想不到徐智居然真的知道周南树，姜繁缕顿时来了精神。但旋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太激动了，连忙给自己找补，“呃……他是我朋友的表弟，我很早就知道他了，听说他一直很厉害，所以就随便问问。没想到徐老师还真的知道。”
　　说罢心里默默对张笠说了句谢谢，现下只能拿他的身份出来挡挡了。
　　总不能说周南树是她在追的人吧……到时候可别把两位老师吓坏了。
　　“他那么优秀的学生，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徐智笑道，“这孩子确实蛮厉害的，成绩拔尖，门门功课都好，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国赛拿奖。”
　　姜繁缕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
　　真不愧是她姜繁缕看上的男人。就连学校资深的教授都对他赞不绝口。
　　一旁的莫慧本是默默地听着，此刻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徐智的大腿：“哎，周南树……是不是你说过的那个成绩好综合素质也很强的那个高性能计算特色班的学生呀？就是那个想出国留学的那个？我好像有点印象。”
　　“对，就是他。”徐智点了点头。
　　倒是姜繁缕神色一僵，攥紧了拳：“什么？出国？”
　　他要出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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