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绯

　　黑板报紧赶慢赶终于在下课前出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学生会的人来检查。
　　他们通常都是星期五放学的时候检查，所以结果需要等星期一才知道。
　　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班里人都没什么精神，一方面是上节体育课累的，另一方面是马上就可以回家放周末了，大家多多少少都不怎么想认真听课。
　　本来负责这节课的是物理老师，结果他有事，临时和其他老师换了课。然后化学老师韦蓉来上课。看见课堂效果不佳，硬讲了几个知识点，翻开练习，让小组讨论错题。
　　乔溯和常喻橙回头找佟华和柳欣，她看看题目，实在没什么心思讨论，她心里有事要跟柳欣和佟华讲，但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佟华把书举起来挡着韦蓉的视线，偷偷聊起了闲话。
　　佟华：“小乔，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乔溯一愣，她要讲的就是这件事。
　　周日是乔溯十七岁生日。
　　乔溯家里经营着一家公司，免不了要有一些商业来往，经济沟通，乔溯十七岁生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乔观肯定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况且，两个人虽然一直吵架，但是乔溯好歹也是乔观女儿，未来肯定要接手公司事务的。这次正好也是可以先让乔溯认认人。
　　乔溯其实想邀请柳欣和佟华，但是她的生日已经被搞成了商业活动，她也不想让自己朋友参加这种毫无生日意味的活动。
　　乔溯犹豫着开口：“是啊。我……”
　　柳欣也低下声音，假装认真看题目：“乔溯，你不会是不想带我们过生日吧？”
　　乔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佟华抢先了：“不是吧小乔，你不会是不拿我们当你朋友！”
　　声音有点大，惹的柳欣撞了一下他胳膊，示意他声音小点。幸亏韦蓉正站在教室后面欣赏黑板报，没听见佟华的话。
　　乔溯急忙解释：“不是，我怕你们会无聊……”
　　然后又解释了一下家里的关系，乔溯闭了口，静静地等待柳欣和佟华说话。
　　她有点紧张。她其实很想让他们来，虽然权衡利弊，不来其实是最好的方法，但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是很希望他们来。
　　佟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我岂不是能看见许多商业大佬？”
　　乔溯：“？”
　　乔溯：“！”
　　乔溯：“你愿意来？”
　　佟华疑惑：“我为什么不愿意来？你可是千金大小姐耶，那你的生日派对不得豪华大气，纸醉金迷……”
　　柳欣越听越不对劲，及时打住：“什么纸醉金迷，注意用词。”
　　常喻橙颇为附和的点头，但佟华看见了常喻橙及时刹住的手。
　　怎么感觉常喻橙好像要打自己结果及时收住了呢？
　　柳欣：“我们是朋友，你随便把我们塞间屋子，我们自己玩，等你处理好了外面的人，再来找我们，我们给你再过一个生日。”
　　乔溯有点感动，常喻橙撑着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佟华：“就是，我们是谁？是——你看只要把这个未知物推出来，写氯化钠加入盐酸这个方程式这题就结束了。”
　　柳欣正一脸懵逼佟华在说什么的时候，就在佟华说到氯化钠时，她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韦蓉的衣角。
　　柳欣也开始认真讨论起来：“但是这个未知物不好推啊，你怎么知道它是盐酸不是硫酸？”
　　常喻橙：“因为最后没有杂质，硫酸会生成其他杂质，盐酸易挥发。”
　　乔溯：“所以肯定是盐酸加进了氯化钠里面，这是一个中和反应。”
　　反应奇快，演技稳定，四个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讨论”起来。
　　果然两年的默契不是吹的。
　　佟华：“那这个水溶液的题呢，我——所以，是在你家开的吗？”
　　乔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佟华这角色切换的太自如了吧。
　　常喻橙：“对。”
　　佟华：“大橙你答什么，又不是你生日。”
　　常喻橙挑眉看着他。他愣一愣，突然想起他们两个是一家。罪过罪过。
　　佟华：“……我忘了你们是一家。”
　　柳欣：“所以我们去要带什么东西吗？”
　　乔溯忙道：“不用不用，人来就好。也不用穿那么正式，没事的。到时候你们来，我去门口接你。”
　　乔溯又想到了什么：“哦对，要喊上廖知远吗？”
　　佟华：“行啊，小乔大橙都不介意我肯定也不介意，我下课跟他说去。”
　　乔溯：“那我也把贾离离喊着吧。行吗？”
　　乔溯最后的“行吗”看向的是常喻橙，常喻橙看了看她，笑了一下：“你过生日，喊谁都行。”
　　*
　　最后的最后，佟华成功邀请到了廖知远，但是贾离离因为要上补习班来不了。
　　今天放学常喻橙没有载乔溯回去。董叔开车来了。
　　董叔帮忙把常喻橙的自行车塞进后备箱，按乔观的要求，开车带着两个人去了乔观公司。
　　乔观还在开会，董叔把乔溯和常喻橙带进办公室，就去新房子接乔牧和刘敏静。
　　一家人时隔八天又聚在一起吃个饭，顺带讨论乔溯生日的安排。
　　乔溯其实还是抵触的，但她知道这次她发脾气是不行的。好歹也是她自己的大事，不能乱来。
　　正是清楚这一点，乔溯越发郁闷了，连带整个人看起来郁郁寡欢。
　　楼层的人都在开会，办公室里也没有人，门关上里面的动静就越发明显，乔溯的郁闷也是肉眼可见。常喻橙在旁边看着，突然握住了乔溯的手。
　　乔溯一愣，呆呆地看着她哥：“哥？”
　　常喻橙“嗯”了声，语气理所当然，好像不觉得握个手有什么，自己的妹妹还不能握手了？
　　乔溯不自在的动了动，常喻橙握的更紧了：“别动。”
　　乔溯又一瞬间感觉自己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满脸通红地想着，不要跳了不要跳了，这么安静要被听见了……
　　殊不知，某人正看着乔溯脸红看得正起劲。
　　*
　　刘敏静带着乔牧进来的时候，常喻橙已经松开了乔溯的手。因为常喻橙能明显的感觉到乔溯不自在，他还要慢慢来，不能急。于是就把手松开了，尽管自己心里不情不愿。
　　乔溯脸也没那么红了，看见刘敏静老老实实的喊：“妈。”
　　常喻橙也礼貌的喊人：“妈。”
　　倒是乔牧从刘敏静背后冒出来，看见乔溯就飞扑上去：“姐！我想死你了！”
　　乔溯被扑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假装生气道：“毛手毛脚，去去去，一边去。”
　　乔牧听闻有点怕，但还是收紧了胳膊，抱的更紧了：“我不！”
　　乔溯：“……”
　　常喻橙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
　　乔溯：“……”靠，你在旁边笑什么笑啊！
　　乔溯好不容易扒掉了她粘人的弟弟，重新看向刘敏静。
　　刘敏静正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乔溯和乔牧打闹。良久，突然冒出一句：“真好。”
　　乔溯愣了一下，才重新确认那句“真好”是她妈妈说的。
　　刘敏静其实算不上合格的母亲。或者说，乔观和刘敏静都不算合格的父母。
　　刘敏静天生爱玩，就算是年纪大了，有了孩子，哪怕是有了第三个孩子，她还是爱玩。
　　她爱漂亮的首饰、包包，爱去各种地方旅游，不愿意上班，只愿意自己快乐，享受当下，及时行乐。
　　她没有做母亲的自觉，唯一有母亲样子的时候，可能在乔溯小时候和乔牧小时候。
　　再不济，可能在她每一次玩尽兴了，突然想起来她还有几个孩子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心虚和理亏。于是她会在回家第二天买好东西，送给被她忽略的孩子们，试图挽回一点母女还在母子情分。
　　她的负罪感可能只是出现在某个时间，或长或短。她可能会深深的谴责，为什么没有履行好一个母亲的义务，她没有照顾好她自己的孩子。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立刻回到家看看乔溯他们过得好不好。
　　每到这个时候，过个几个小时，她就会脑袋飞转，想着自己明天玩什么。
　　总归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而当母亲会委屈自己。
　　她只负责生，不负责养。
　　至于长大活成什么样，跟她现在的玩乐无关。
　　于是，临时买回来的礼物，就成了她最好的赔罪。
　　刘敏静从来不管乔溯的事。那几年心血来潮想当一当母亲，可当了几年后，她发现太累。于是尝试出去放松放松。
　　放松着放松着，她再也不想绷紧了，只想好好享受生活。然后履行了夫妻义务，有了乔牧。
　　因为怀孕，刘敏静理所应当有了休息的借口，她让乔观带出国养胎，乔观也是同意的。等她再回家见到乔溯的时候，她手边已经牵了一个小孩。
　　她不理解小孩之间的危机感，她只知道她要多照顾乔牧，因为他小，而乔溯已经大了，大的要让着小的。
　　刘敏静有着与照顾乔溯时一样的新鲜感，但是远远没有乔溯的长，她就厌倦了。
　　她有经验，扔了逗乔牧的奥特曼就抓起了酒杯。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知道乔溯和乔牧一直有矛盾。
　　她活了那么大，第一次有了作为母亲的焦虑。
　　她想化解，但这好像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处理的，而她又忍受不了玩乐的魅力。
　　她心里有结，玩都玩不好。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发现，两个人的矛盾早就化解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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