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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姜黎和阑夜被这一声大嫂叫得茫然若迷，她忽然想起刚遇到绑匪时，有人叫他们野鸳鸯来着。
“浅云，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给大嫂松绑。”刚才跟阑夜比武的领头男子冲姜黎身旁的女子喊道，随即又对着阑夜说：“在下陈达，刚才那个是我的妹妹，叫浅云，今日把你们绑来的叫陈阳。”陈达一一给阑夜介绍着他身边亲信的人，而阑夜只是与姜黎穿过茫茫火光对望，仿佛此时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些人在下面叫着他大哥，姜黎被松开后，她提起裙摆，也不顾发髻是否乱了，穿过鸦鸦人群，向他奔去，这世上如果说有什么人，是可以让姜黎无条件信任的，那就是阑夜。
阑夜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的萤萤亮光，爬上擂台，站到了他的对面，姜黎眼眶还有些湿润，她看着他享受着此刻的灿烂，发自内心替他感到快乐，这一刻阑夜很想一把抱住姜黎，可他只是看了看姜黎纤瘦的身躯，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的他，还配不上他喜欢的人。
“大哥，走，我们吃肉喝酒去！”陈达走上前，将胳膊搭在阑夜的肩头，阑夜也不抗拒，陈达扭脸又嬉皮笑脸地对着姜黎说：“郡主大嫂，之前是弟兄们失礼了，今后都是自家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阑夜刚想解释，他和姜黎，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只见姜黎大手一挥，拍了陈达一下道：“在这里没有郡主，只有我姜黎，去，有什么好酒，统统给大嫂拿上来，相识就是缘分，今日咱们不醉不归！”看样子，姜黎是更喜欢给人当大哥的感觉，阑夜也就默不作声了，随着他们一同饮酒。
姜黎从来不会出现任何怯场的问题，她很快就与这些人打成了一团，浅云不喜欢喝酒，她跟在姜黎屁股后面倒酒，阑夜很羡慕姜黎这般洒脱豪迈的性格，走到哪里都不会缺朋友。
姜黎回头看在被大家围着要拜师的阑夜，他一向沉默寡言，如今遇到这帮兄弟们，也是少有的手足无措，喝酒的时候，姜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些人原本不是土匪，他们原本是澄州城外陈家村的村民。
十年前，澄州城知州新官上任，欺压百姓，打压农民，把朝廷上下达的赋税要求增添了两倍，地主们就开始压榨村民，导致他们一年不仅种完了没拿到收入，反而还倒欠不少钱，百姓日子过得清苦。
陈家村原本有几个从军的人，他们在得知自己的家人经历苦难，做了逃兵，跑回来带着这些村民起义，后来遭到官府镇压，死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陈达陈阳的家人，统统死在了那次起义中，此后陈达便带着这些人，逃到了这深山里，干起了“劫富济贫”的日子，这一过，就是十年。
他们不敢对人说自己的真实姓名，隐姓埋名，人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他们说到此处，阑夜似乎是与他们感同身受，姜黎一直生活在富足的背景下，她竟然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些荒唐的事情。
陈达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姜黎，继续讲述：“我们虽然不敢公布自己的姓名，但是并不代表我们不想改变现状，这世道太差劲了，官官相护，曾经我们想，必须要想办法改变这个世道，可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
姜黎问道：“于是怎么了？”
陈达笑着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世间太无趣了，所以才决定带着大家生活在这里，做做绑匪，也种种地，我们这些曾经的逃兵，有生之年应该无法再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了，我们不想在外替国家办事，国家这样对待我们的亲人。”
人这一辈子，都在守护心中所在乎的东西，一想到此，姜黎对于他们绑架自己的事情，在推杯换盏间全然抛到脑后，也许是喝多了，皓月当空，姜黎拉着陈达陈阳还有阑夜三人，指使三人举杯结拜为兄弟，而阑夜这个大哥，当之无愧。
许久，姜黎也晕了，她的眼神开始迷离，脸颊上浮出浅浅的绯红，她一把勾住阑夜的脖子，鼻腔中吐着热气，手里还端着一碗酒。
对他慢慢悠悠地说道：“这是我这十六年来，感觉最自由的一晚，真想再也不要当什么郡主，像这样，自由自在……”说着就要一头栽下。
阑夜将她扶住，一把拉到背上，经过浅云引路带他们去了休息的地方，爬在阑夜背上的姜黎只觉得这样很舒服，她嘴里咕囔着一串话，阑夜什么都没听清，他把姜黎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环视了一圈，想着她若是醒来一定会口渴，又替她倒下一杯茶放在一旁。
此时阑夜站床边，外面有蝉鸣传来，他轻轻替她关上了还未合上的窗，生怕夜间凉风吹伤了她。
阑夜静静靠在一旁，他端详着姜黎的睡颜，熟睡中的她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如云的乌发随意散开，他想抬手替她拂去脸上的发丝，最终手还是顿在了半空许久。
他是想与她多待一会儿的。
姜黎脸上忽然出现一抹愁容，眉头也是微微皱起，阑夜意识到自己有些僭越，立即起身，替她带上门后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记着自己的身份，也明白姜黎有一日可能会嫁给某位位高权重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浓雾。
就算这月亮再亮，他的世界还是亮不起来，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宿命。
姜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看见厮杀的战场，梦到了身披甲胄举着长刀的阑夜，他浑身是血，骑着一匹马向她而来，他倒在了她面前，身上还中了许多箭，陈达和陈阳紧随其后，他们血肉模糊的脸在她面前晃。
梦中千军万马袭来，阑夜撑着身子，咬紧牙关看了她一眼，随后就转身朝那些人而去，他手中提着一把闪着青光的刀，而这把刀她再熟悉不过了。姜黎被困在梦中，她无论怎么嘶喊都阻挡不住阑夜。
终于她拼尽全力深呼一大口气，喊出了那个让她无法割舍的名字：“阑夜——！”
有些老旧的木门被狠狠推开，姜黎也从梦中惊醒，她额头上全是冷汗，猛然坐起，阑夜急忙走到她旁边，看着她惊恐的样子问道：“怎么？”
“我……我梦见你离开我了。”姜黎一把紧紧抓住阑夜的手臂，直到感受到他手臂因吹风残留的凉意，才觉得是真实的，她逐渐冷静下来，顿了顿说道：“我梦见你成为了镇守一方的将军，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地对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别离开我。”
这像是祈求，阑夜安慰她道：“我不会离开你，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他第一次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姜黎，“你看，方才我听到你叫我，不是立马就进来了吗？”
“嗯……”姜黎心里觉得踏实很多，其实她知道的，她知道他们总是要分离的，她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需要一个“小跟班”而把他困在自己身边。
而阑夜也想到了，终究有一日她是要嫁人的，等她嫁人了就不再需要他了。
窗外有清风，卷起了地上的树叶，像是在撩拨谁的心弦一样，夜幕里带来微微凉意，屋内却是烛光暖和，照着少年和少女的影子。
-
翌日清晨。
姜黎醒来已是早晨，屋内已经打好了热水，桌子上也放了早膳，她看着床边的茶杯，心情不错。
昨天她喝醉了，是阑夜背她回来的，她记得，姜黎身着寝衣赤脚踩在地上，站在窗前伸了一个懒腰，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透过来，洒在了她的身上。
阑夜从门外探出头来看她，语气温软地跟她说道：“醒了啊。”
姜黎看到了放在外面的刀，想起了昨天做到梦，又想起阑夜破门而入的迅速，还有一件披风挂在一旁，“你昨天，不会是在我房门外面过的夜吧。”
“嗯……”阑夜点头，接着说道：“这是浅云做的，她说你昨天喝了不少酒，吃碗热汤面可以解酒。”
姜黎没有立刻吃饭，而是让阑夜找了纸笔过来，她将昨日听到有关澄州知州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全部写了下来，找好封条，唤来陈阳，让他快马加鞭送到京都城内安平王府上给姜渊，过几日姜渊从宫里出来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这……”陈阳怕王府的人不信他，姜黎看出了他的为难。
“那你带上这个。”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同心扣，这是安平王妃曾经给她留下的，“安平王府所有人都认识这个，不会为难你的，我把你们的情况也一并写下了，或许不能帮到你们什么，但是澄州知州的事情，一定要传到京都。”
“谢谢大嫂！”陈阳接过东西跑着出去了，姜黎这才端起浅云为她做的面，捧在手里了嗅了嗅飘出来的香气。
“你不介意吗？”陈达走后阑夜问姜黎。
“介意什么？”姜黎吃了一大口面，嘴巴里被塞得满满的，鼓着腮帮子歪头看向阑夜。
“他们叫你大嫂？”
姜黎放下手中的碗，对着阑夜勾了勾手指，不怀好意的一笑：“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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