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人志略

作者:陇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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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闲愁


      黑东西话没说完,一道剑影飞过,劈开了笼罩着她的黏稠黑气,夹缝中星光洒下来,朦朦胧胧地,忽明忽暗,手脚仍是无力。

      另一边却已经打了起来。

      黑东西哇哇叫着,周遭的石块被震得呯嘭乱抖:“好你个臭小子,竟然为了女人跟我动手,我救过你多少次!”

      “是你救我还是我救你?”沈无淹将剑鞘向后一甩,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燎叶的双脚上,直把睡得正酣的她砸起来。

      燎叶诈尸一般跳起,两眼一睁,顿时发现了不妥,“拐子鹑!”她惊讶地大叫起来,这一声中气十足,浑厚有力。

      “叫拐子爷爷!”拐子鹑呜哇呜哇地扯着嗓子喊。

      响声乱作一团,有一方开始骂起了脏话,还是地地道道、充满乡土气息的脏话,唾沫四溅中,有些乱石飞过从半空中坠落在身侧,碎成小石子溅到了身上。

      沈无淹颇有些不能忍,训了燎叶一句:“你莫乱扔,当心砸到公主。”

      “拐子鹑的嘴太脏了,得用石块好好擦擦!”燎叶急不可耐地答,“公主怎的睡得这么沉,敖哥哥你不敢叫她吗?”

      这一句她倒是赞同燎叶,但凡谁把她捞起来开阔开阔视野,也不至于跟桩木头似的在这赏月。

      正心中暗气,无处发作,一双手从身下的毡子穿过,将她连着毛毡抱了起来,又卷了卷,把她卷进了毡子里,好像她是个会被砸坏的瓷瓶。

      这下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外头斗得天昏地暗,她被困得毫无念想,沈无淹不至于这么弱,打了半天都不解决拐子鹑,那就是他不想伤了它。

      实在没意思,她心道,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渐亮,她竟不知不觉地睡了快一整夜,燎叶靠着石床打盹,还不忘砸吧嘴,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公主,你可醒了。”燎叶听到动静睁开眼,说完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李及双转头去寻沈无淹,见他坐在身后不远处,一旁是被木莲藤捆得蚕茧一般的拐子鹑,再远处是身首异处的伥人,尸体被草草掩埋在荒草下。

      这下她看清楚了,这玩意周身覆着浓密的黑毛,圆滚滚地蹲坐在瓦砾上,要不是尖短扁的喙和身子底下露出三趾尖长的鸟趾,她还以为是野人。

      拐子鹑看她盯着自己,羞愤地用力将脑袋转到一边,两只脚不停往回缩,连退两步却不成想后头踩空,一个倒栽葱翻了下去。

      沈无淹只是侧头望了它一眼,并未上手去拉,只是对李及双说:“这是山里的精怪,会说几句人话,但脑子不太好使。”

      她第一次见山中精怪,原来也不过如此,聒噪、粗野,还有些痴钝。

      连仔细打量的心思都不想,她随口问:“那怎么不杀了?”

      拐子鹑斜躺在废瓦坑中,倒着身子动弹不得,两只鸟爪在空中使劲扑棱。

      听她说杀人,嘴里呜呜地喊着:“我的阿四,赔我阿四。”阿四,应该就是它的第四个伥人了。

      沈无淹只是如实答:“不好杀,太麻烦。”

      燎叶招呼她过来吃些早食,说吃完便要进山了。

      她转头一看,却见燎叶腮边长出了一簇长长的胡子,“你脸上怎么了?”

      燎叶用手背一摸,差点没将手里的碗扔出去。

      “好啊拐子鹑,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燎叶跳起来,伸手一把将腮边的胡子扯了下来,又用指尖一抠,将几粒黑乎乎的印子抠了下来,血汨汨地流出来,忙用袖去堵住。

      拐子鹑大半个身子埋在瓦砾了,听了骂,低低地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调子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敖哥哥,你再动动手,把它打服了,一会我们就牵着,放到前方去开路。”燎叶捂着脸恶狠狠地说,“它皮糙肉厚,终究还是下手轻了。”

      “开路就开路,让公主小娘子亲我一口!”拐子鹑的声音从尘土间漫出来,有些振奋地抖着嗓音,像是有点儿怕被揍,又像是等着那一口。

      它似乎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

      沈无淹还没说话,李及双倒先应下了。

      “好啊。”她说,搓了搓手,面上现出晦暗不明的笑,看起来比拐子鹑更满怀期待。

      昨夜拐子鹑使了点小邪术,令她动弹不得,正愁一腔恶气无处撒,现下机会竟自己送上门了。

      她站到砖堆上,露出笑吟吟的笑,对着调转了个头的拐子鹑,殷殷问:“我有个条件,你须得先同意了才行。”

      拐子鹑两只鸟脚左搓搓右搓搓,急不可耐地同意了,胸脯一挺一挺地,想奋力把自己拱出来,骚动下却只有浮尘砂砾滑了满身。

      燎叶大惊,忙劝道:“公主使不得,咱们也不求这货色带路,小心脏了你的嘴。”

      她勾勾手指,把燎叶唤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燎叶双眼迷茫不知其意,只得令回身从包袱里拿出一面锅,往远处跑去。

      沈无淹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大想问,她踱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来,支着颐,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摆弄着弩机,漫不经心地问:“我要是亲了它,你可还愿亲我?”

      沈无淹眉头一蹙,眼神飘忽到远方,像是答案迅速离他远去,好一会儿才略有些担忧:“望公主下手轻一些。”

      她笑起来,对他的长进有些许意外:“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沈无淹低着头,继续给她的弩机重新上弦,“不知道,我想不出来。”说罢将头轻轻一转,目光落在她炽亮的眸子里,那隐忧慢慢散开,“别伤了自己。”

      她没有抓住他的目光,却明了了他的心意:“那就是说,不管怎样,你都愿亲我咯?”

      “公主总是喜欢这样考验下属吗?”他有些不客气地问,但言辞并不逼人。

      “你不是我的下属。”她答,倒是退了一些,话说得也诚恳,“我只喜欢对你这样。”

      他垂着首,长指抚着弦,慢慢将其拉进弦槽,专心得像是一点没有听到她的话。

      但从耳尖上冒出来的一点殷红倒是扎眼,她看得真切,要不是怕弦脱手弹伤他,她就要伸手把他抱住了。

      她这么想,却不会这么做,不反抗并不代表他接受,他的顺从并不是亲昵,更不是像她这样从心底自然生发出的喜爱,像是逗乐一只猛兽的那种喜爱。

      除此之外,她没有太多旁的心思,长安不是没有风流倜傥的五陵少年,他们金鞍白马,多半都拜了羽林郎,要多风光就能有多风光。

      可那皮囊下的做派是宿娼斗鸡、横行两市、鱼肉百姓。

      这样的少年,哪怕长得再迷人,也不会想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沈无淹不一样,跟贵里豪家子弟不一样,跟任何扔都不一样,这言语里小小的冒犯,也不会让他生怒。

      她从来也没遇过这样的人,也晓得再不会遇到了。

      但也仅此而已。

      另一头燎叶慌里慌张地取了水回来,便放在火上烧着。

      拐子鹑等得性急,嚷嚷着要李及双先把它身子扶正来再亲。

      眼见水已烧得冒出了小泡,她便对拐子鹑说:“我先前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对吧?我说了要亲你,那就要亲到肉上。但是你身上的毛那么多,拨开了我嫌手酸。”

      拐子鹑嗯嗯啊啊地应着,欢欣雀跃得就要发狂,根本不去细想话里真正的含义。

      “好的,既然你同意,那就先拔了吧。”她朝燎叶使了一个眼色,燎叶大喜,立刻端起温热到烫手的锅,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拐子鹑的身边,一股脑泼了上去。

      拐子鹑被烫得大叫,呜哇喑哑的嚎声响彻山谷。

      李及双早就备好了两根树枝,不等热水的温度退却,她就将两根树枝一张、一夹、一扯,生生将它身上的黑毛拔了下来。

      拐子鹑吃了痛,叫声更是惊天动地。

      燎叶也在一旁捡了树枝加入进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不管拐子鹑叫得多么凄厉,硬是将它身上从木莲藤缝中露出来的毛拔了个精光。

      拔到后面,手都酸了,膀也疼了,拐子鹑的喊叫声也提不起来了,后面还像是痛到忘我了,拔一下,抖一抖,鼻子里呜呼呜呼地出着气。

      “拔了毛,你且去溪边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鸟样,再来整日介地嚷着要亲姑娘。”李及双训着话,看它不应,又使力在它面上拔了一撮,问,“听到了吗?”

      拐子鹑这才哼哼呵呵,眼神迷离地应着:“孽障知错了,大姐求饶,求饶大姐。”

      她扔了树枝,看着他光溜溜的身子,皮肉从烫红后渐渐泛起白来,模样好不凄惨,“我给你留几根,做个念想,以后好好做鸟,莫出来害人。”

      转回头一看,沈无淹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收进了箱笼里,背在肩上,远眺着进山的路,仿佛身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太阳从山谷中冒了个头,李及双扔了树枝,拍了拍手,“过几日后我出山,你便在此接驾,晓得没?”

      话这么说,却也不等拐子鹑答应,转身便走了。

      **
      山里的天地跟山外不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高林,脚下荆棘藤蔓交织,没有一点人的踪迹。

      而他们当下还不算真正进入蓬川。

      燎叶说,这样的路还要走上两日才算抵达蓬川。

      隐居在蓬川里的村子,叫岩骀①,因周围长满岩陀得名。

      其实村子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称呼,因为村民世代与世隔绝,并不需要一个名字来指代。

      岩骀村从衣着到语言不仅与汉地不同,与巴黄州的少数民族也有较大差异,村民的祖先大约是千年前因战乱流亡而来的,对战争的恐惧也一代代地绵延了下来。

      每月村中都有两三个或大或小的祭祀,这便是村中最重要最不可替代的事了。祭祀所求,无非是人畜无灾、合境安康、报谢神恩。

      最重要的一点,村民很是厌恶外来的入侵者,十几年前,村中曾有一女子下山换丝,与蓬川河下游村落里的一个帽匠相恋了。

      这本来不算大事,女子在父母面前哀求,又求告长老,村里便同意了。

      只要男子入赘,做岩骀人便可,谁知帽匠自觉受辱,当场翻脸变心,女子气绝晕倒,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只好暂时将他关在了岩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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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撕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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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个月前 来自:广西
    新书《钝根少女和她的落难神君》连载中!
    这次写了一个超好玩的设定:一个下凡丢了法力的倒霉神仙与一个捡到神力立刻膨胀忘形的修仙小废柴。
    前期主打一个鸡飞狗跳的同居日常&欢喜冤家,男主文盲没常识但颜值无敌所以怎么样都能忍了。
    还是我熟悉的配方,轻松向带点玻璃渣,情节会更甜更好玩,保证好看!
    求捧场呀~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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