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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理枝,了解一下
月影婆娑,一对有情人相拥而泣。
闻清篆内心极为震撼。他从没想过,人与妖之间,竟能如此情深不寿!近三百年,一个在世间等待,一个在地府徘徊;一个几乎耗尽全部妖力,一个记忆混乱几欲疯魔。历尽千辛万苦之后方才求得短暂的相守,哪怕最后双双魂飞魄散,也不愿放开彼此的手!
他一向平静的内心掀起了波澜,不知为何,他忽然记起那晚初遇闻越之际,她那猝不及防的一吻,以及,她平静地说着,她等他、寻他,已千年。那这一千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呢?
心突然钝痛了一瞬。闻清篆侧过头看向闻越。她双眼半阖,右手轻轻点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闻越抬眸回望他,眼神清明。她眨了眨眼,用眼神询问他。
被她清澈的双眸注视,闻清篆有一瞬被抓住的莫名心慌,但也只慌了一瞬。他很快将心底的那丝异样压了下去,他平静地注视着闻越,又无比自然地微抬下巴,询问她怎么安排秦楼他们。
闻越又点了几下石桌,方才开口道:“秦楼,我尚有几点不解。”
秦楼吸了几口气,稍微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道:“山……姑娘请说。”
“你可还记得当年告诉你魂契之法的黑衣人?”
秦楼皱眉道:“不太记得了。我当时情绪崩溃,加之他全身裹在黑衣中,脸上还带着面具,我实在不知道他是谁。”
果然,闻越暗想。
“不过,”秦楼话音一转,似是在努力回忆,“当年我……我捕获到一丝他的气息。那种气息,很奇怪。”
“哦?哪里奇怪?”
“他……身上的气息很驳杂,并不纯净,而且,我总觉得,他不像活人,身上似乎带着些死气。”
闻越摸了摸下巴,不解道:“这就奇怪了。”
“闻姑娘,你是觉得有问题吗?”
闻越似笑非笑道:“自然。竟然有人知道魂契的结法,这还不够有问题吗?”
秦楼直愣愣地问道:“问题?可是姑娘你不也知道吗?”
闻越突然笑了。
秦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可笑,他脸色微赧,尴尬地说道:“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我知道魂契的确是因为巧合,但这等禁术,一般人应该几无听闻。我其实只是好奇他的意图是什么。你不会单纯地认为他只是出于好心吧?”
如果说秦楼之前还存了那么一点侥幸的心思,但自从他从闻越口中得知魂契的真相之后,他就再也生不出这种心思了。他断然摇头。
“想不到,如今这人世竟这般有趣。”闻越像是被这件事挑起了兴趣一般。
“怎么?你是有什么打算吗?”闻清篆不由得问道。
谁知,闻越只是摇了摇头,道:“目前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应该留意一下而已。这件事就暂告一段落吧。眼下这二位的事还没解决呢。秦楼,上官小姐,不知你二人日后有何打算?”
已经平静下来的秦楼和上官眉互相凝视,直到上官眉轻轻点了点头,秦楼才回道:“我已等到了眉儿,自然会和她一处。她去哪,我便陪她去哪。”
上官眉腼腆一笑,轻声道:“是。我打算明日便回家去,向母亲报个平安。以及,请她准许我和秦郎的亲事。”
秦楼不禁动容道:“眉儿……”
“秦郎不必担忧,母亲她深明事理,我想,她不会为难你的。”
秦楼顿了顿,道:“好,都依你。”
上官眉对他笑了笑,随即,她转向闻越,深深福了一福,道:“多谢闻姑娘与闻宗主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此番大恩大德,小女子与秦郎没齿难忘。”
闻越看着上官眉,她状似柔弱,却是个有主意有韧性的人。她在世间游历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能结成魂契的有情人。情比金坚,不过如此了,她并非不动容。
她抬手支起下巴,状若所指地问道:“你们可知,你二人最后都会魂飞魄散的,真的不悔?”
秦楼和上官眉异口同声道:“不悔!”
闻越点头道:“好。不过嘛,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秦楼一听,激动地问道,“可是有让眉儿轮回的法子?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一试!”
秦楼早就接受了自己魂飞魄散的宿命,他关心的只有上官眉,只要她能安然轮回,他已别无所求。
上官眉自然清楚他的心意,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非也。你们已无法轮回。我说的余地,只不过是想法子保住你们的魂魄,不至于魂飞魄散而已。”
“真的?秦郎可以不用魂飞魄散了?还请姑娘告诉我,不管多难,我都愿意一试!”听到这,连上官眉都激动了起来。
闻越看着他们两人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不禁莞尔。她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们觉得我这空明山如何?”
此话一出,不仅秦楼二人,就连闻清篆都有点傻眼,不知闻越此话何意。
上官眉看着闻越不似玩笑的表情,斟酌道:“此处山清水秀、林木葱郁、风光旖旎、人杰地灵……”
她还在下意识地堆砌着夸赞之辞,秦楼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上官眉像是猛地醒过来一般。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脸忽然红了。
秦楼淡笑着看了看她,便认真地回道:“闻姑娘,我说过,这天下但凡潜心修炼的精怪,无一不向往空明山纯粹的灵气。”
“那你们可喜欢?”
秦楼道:“自然。不知姑娘此刻提及此,可否与你说的法子有关?”
闻越笑道:“喜欢就好办了。的确,这法子不难,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已结成魂契,秦楼,上官小姐魂魄中有你的妖气,你一旦身死,她也活不了多久。我能做的,就是在你们大限将至之际,将上官小姐的魂魄封入你的本体之中。你本就是合欢树,容纳了上官小姐的魂魄之后,你们虽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也只能以树的形态存在于世。这样的结局,你们可接受?”
上官眉和秦楼对视着,两人的神色逐渐激动起来。
上官眉喜出望外地问道:“真的吗?我和秦郎,真的可以化作一棵树吗?”
“当真。”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上官眉喜极而泣,道,“我原本以为,我们再也没有下辈子了。既然能化成一棵树,那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成全!”
上官眉已经激动到不在乎大家闺秀的仪态了,她一会摇着秦楼的手,一会对着闻越傻笑,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她开心地说道:“秦郎,太好了,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了,太好了……”
笑着笑着,她忽然又哭了。
秦楼见状,他抬起没有被她握住的左手,轻柔地擦着她的泪水,安慰道:“傻姑娘,哭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上官眉不停地点头,可那眼泪却怎么擦都擦不完。
秦楼耐心地哄着她,由着她恣意地哭泣。
闻越二人也不打扰他们。
许久,上官眉的情绪才缓了些,她吸了吸鼻子,害羞地说道:“让你们见笑了。”
“无妨,姑娘情深,我深受感动。”闻清篆道。他这是真心话,若放在以前,他断然不会相信,有人竟会因为能化作一棵连理枝而兴奋不已。这世间还真有这般匪夷所思之事、这般情比金坚之伉俪!
秦楼轻搂着上官眉,他看向闻越的眼神中带着犹豫,欲言又止。
闻越察觉到了之后,便问道:“你还有什么疑惑?可是不信我的说辞?”
“不!”秦楼急忙否认道,“我自然是信的,只是,山……闻姑娘,你这做法,可会于你有损?毕竟,保住我们的魂魄并非小事,可算禁术?”
上官眉听见秦楼的话,也担忧地看向闻越。
原来是在担忧这一点。闻越不在意地回道:“无妨。你们两个,一个本就不入轮回,一个再也入不了轮回。都与轮回无关了,算什么禁术呢?”
闻言,秦楼二人微愣。
闻清篆察觉闻越的话中有些古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闻越这般说,有点避重就轻的意思。与轮回无关,便不算禁术么?闻清篆暗笑道,也就这位艺高人胆大的山神大人能将这话说得这般坦然、这般理直气壮了吧?
“不是吗?”闻越反问道。
秦楼回神,急忙附和道:“也对。”
只不过,他的神色也闪过一丝古怪。
闻越并没有在意。她伸出右手,手心朝上,须臾,手上便出现了一片灵力凝成的绿叶。她伸手向前,将叶子递给上官眉,交代道:“你和秦楼各剪一段头发,与这片叶子放在一起。待你们大限将至,这叶子会提前告知。届时,你二人可回到这空明山。剩下的事情,交由我即可。所以我先前才会问你们是否喜欢空明山,毕竟你们百年之后,可就是我空明山的一份子了。”
上官眉无比小心地接过叶子,生怕一用力,叶子就破了。她珍重地将叶子放进荷包,贴身放好,又按了几下,才再次对闻越福了一礼,郑重道谢:“原来如此。我和秦郎自然是欢喜的!小女子再次谢过姑娘!”
“不必多礼。眼下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歇息吧。”闻越道。
知道了这许多事情之后,闻越想,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秦楼道:“好,那我二人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也行了个谢礼,便牵起上官眉的手,往外走去。
闻越看着他二人离去的身影,目光专注。
闻清篆见她看得出神,心中不由得又记起她说过寻了他千年的事,便小声问道:“在想什么?”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么?这就是世间有情人的追求么?听起来,似乎的确不错。”闻越侧首看他,笑道,“你这般问,可是还有疑惑?”
闻清篆也笑道:“疑惑自然是有。我也是有感而发。你说过,你寻我千年,那这千年,你是如何过的?”
可是像他们那般难过呢?闻清篆在心底默默地问。虽然闻越说过寻了他千年,但闻清篆没有忘记,当初她救下他之后,的确存着欣喜。但他能体会到,她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之前的渊源是什么,有些话,他无法问出口。
“唔,这个嘛,”闻越没想到他会问,一时半会的,还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她只能说道,“这个说来话长,要说很久很久的。”
“是么?”闻清篆轻笑一声,心道果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于是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留着以后慢慢说吧。时辰的确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嗯,说得对,的确该休息了。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说完,闻越站起身,随口问道:“我住哪?”
闻清篆刚想开口,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道:“呵,我记得,当初我说过,若是我能活下来,必定赔你一截墓碑。可眼下,我这闻家着实找不到墓碑,不知山神大人可否将就一下?”
闻越抿嘴一笑,她知道闻清篆在打趣她。她也不恼,只是用手指拢了拢耳边被吹散的鬓发,接道:“这倒是提醒我了,堂堂闻家家主,说的话可得算数。虽然对睡哪我并不挑剔,但你,也总得拿出点诚意不是?”
“哦?你要什么诚意?”闻清篆仍然在笑。
眨眼间,闻越欺身而上,她紧贴着闻清篆,抬起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道:“不如,你将你的床,让与我?”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闻清篆怔在了当场,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人却僵得不敢动。他怔怔地与闻越对视。她靠得极近,近到他似乎能听见她的呼吸。
月光下,她那明艳的双眸似乎藏着满天的星光,竟令闻清篆有些沉陷其中。
脸,似乎有些热,风也吹不散的热。
见他愣住了,久久不语,闻越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笑着,将右手缓缓举起,就在闻清篆以为她要摸上他的脸时,闻越忽然退开一步,扬了扬手,她笑道:“客房是吧?那个叫照安的孩子应该安排好了,那我过去了。明日见啊,闻宗主!”
说完,她轻快地往外走去。
闻清篆站在原地,心跳得有些快,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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