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楼遮雨

　　陈辽的书间仍灯光微明。研经是极苦累的差事，一旦投入又觉难以割舍，便不计夜也要研好来。

　　一只鹅黄色泽的什么东西飘进来，他定睛：是那只信鹰。

　　取出信，展开细读。是这鹰的主人骂的，非邓小姐，陈辽便不再详看。又觉奇怪，才又打开来读。

　　这鹰的主人，竞询他想否出宫去！信末还特意注红，说是甚么‘独家消息’，道那邓小姐明日将上街市去，且是难求的只一日。

　　陈辽看到此，可谓芒刺在背。他恐有人设诈，实是要抓他偷出信的错处；又慌怎有人也料得他对邓三小姐有些心念。后只安慰自己，是这鹰主的信，许是什么大人物，既有这般能力躲过御令军玉令军来宫里投信，也就不必害他一个药郎。

　　诚惶诚恐地添墨写了回信，让那小鹰带着回去。

　　只愿，这鹰主都是说的真活吧。陈辽凝望那抹鹅黄渐渐消失，才褪了外袍上榻。

　　他根本寻不到答案，怎么那刀光剑影间的一朵红艳就在心里生了根，摇曳着不经意又搔痒了他六腑五脏。

　　鸡鸣一声，将元起唤醒来。天仍一滩纷乱的黑漆，山上能望下去城里已升起炊烟。他行至主阁上，那刺史睡得沉，被已掀开来，把两个臂膀都露在被外。

　　元起总能见这不安分的‘主子’掀被，他也习惯起早先来瞧一眼，将那被盖好来再去做其它。

　　不巧这回他刚把被拿住，人就醒了。睁着写满困意的双目，陈刺史仍不落下嘴上的功夫：阿起！不是要你早点叫我，还帮我盖被？想我睡到正午是吧？

　　然后溜身下榻，将一套夜行服穿好：今天上街玩，我们要去刺史府，懂吧？还拍拍书案上一个布包：把你的便服也带了，光明正大地逛一回。

　　哦，见要去接一下那个药师。陈刺史站上窗沿，突得想起。

　　刺史使些小花招，便让陈辽出了宫。见陈辽仍极惶恐，刺史倍觉无奈：陈公子，天衣无缝。若再不动身，这难得的几个时辰就该过了。告辞。

　　之后刺史就赶往刺史府，将一身行头穿戴上。现时，可称“她”了：着一条简朴的素色绸裙，盘一个低髻，不配发饰之类。这是陈刺史府中的掌家人，陈刺史的表妹，据她道来是家中排老贰，都称她’陈二小姐’或‘刺史二掌家’。

　　元起自是这二掌家的独侍了。摘了兜帽兼铁面具，便时时引得衔上一片蝶粉飘依。许是二掌家出府必携他，集市里的都很盼她来捎点什么回府，好能多瞧几眼那侍卫。

　　今日的二掌家直穿街宽巷窄，到那邓府去了。邓家门童见是二掌家，也就都了知她是寻邓三小姐上街的，邓琁还于房内抱她的琵琶，一闻那小门童唤她，马上置了琵琶扰捻起裙：是二掌家呀，怎得她来邀我呢！爹爹是也允了么？

　　门童脆生生答道：邓大人说难得刺史二掌家上府邀人的，就不椎辞，还让小姐玩欢些，莫扫了二掌家的兴致。

　　邓琁连道‘自是的、自是的’，急急去到院门。那个淡黄素色裙的女子，还有她身后伫立的高大侍卫，不就是她盼得许久的‘救命恩人’么！

　　可算来了！不是你们，我在府里是极清闲的，唉。

　　陈刺史是如她的‘极清闲’是无聊烦闷之意。她于是狡黠一笑：我晓你盼那剑许久，今日特意陪你去铸剑呢。我想，还有一伤惊喜吧，最好是有的，不过我只能估计。

　　邓三小姐嘴一撅：二掌家的是迷语人，我懒得猜。不过你都这般说，我唤蝉儿来随我一同去取玄铁。

　　二掌家有家顶推介的铸剑铺子，落于启州驿站边远处。进了铸剑店，那铸剑的汉子便迎上来：几位是来铸剑咧?来来先请坐，几位是带了剑材没有咧？能给俺瞧瞧，俺才晓得怎么给铸出花儿来咧。

　　小侍女蝉儿将抱着的一块云铁递给他，那汉子用手摩挲一回又一回，使鼻嗅嗅，大喜：这是好宝贝！爹，一块玄铁咧！是玄铁咧！

　　汉子又对邓琁道：妹儿，你是找对铺子咧！整个启州城，没几个懂这块黑宝贝的。俺老爹，祖传的铸铁法子就有考究它的，俺老爹是半辈子没见过它咧。妹儿你想铸个什么花，俺老爹都会！

　　从半掩的木门后走出来汉子的老爹，是个瘦削的老汉，银霜满头，神采奕奕。老汉拿个草纸本，上面各样式的枪剑叉戟。

　　爹！玄铁咧，这个宝贝！来掂掂，错不了咧？汉子招呼老汉，那老汉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将玄铁模了又敲：错不了，错不了！小女娃，这块子玄铁真是宝材，要给做一个什么样式的物什？

　　邓琁不假思索：一柄剑！

　　老汉脸上的褶子簇成花：还是个小女侠！剑好哇，剑好！哈哈哈！那你来挑挑，有哪一个样式瞧得上？

　　二掌家便对邓琁道了：邓三小姐慢挑，我去上街吃些早点。于是就出了铺子，侍卫向诸位一拱手，也跟着走了。

　　老汉的样式个个翩飞流丽，有似游蛟潜龙，有似鸣凤啼莺，一时婉柔一时刚毅，让邓三小姐直是瞧愣了。这个也喜，那个也好，竟难挑出最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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