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

　　这次他安静了很久，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边。

　　“你怪我吗？”他问。

　　我本想摇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欠我。”我告诉他，他脸上不再有笑意，就像那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一样，脸上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尧哥，”我伸手，“走吧。”

　　余尧机械般点点头，把我抱起来，向海边的船上走去。

　　风好大啊……

　　我闭上眼睛，闻着海的气息，疼痛压抑着、咆哮着，像是在推我入无尽深渊。

　　如果……我能活着……
　　我突然有点想哭。

　　如果……我活着……我和我哥还能回去吗？

　　风像是要吞噬我，和我的一千零一个梦。

　　不能吧……

　　我没有家了。

　　我低着头，想哭又出不出来。海浪声淌进我的耳蜗，我也还试图抓住什么，但无济于事。

　　没有办法。没有希望。

　　我成了孤儿——或许很早就是了。我没有家可以回了，也没有人可以等。

　　我不能给他买蛋糕，不能陪他看电影，不能跟他一样谈未来了。

　　我是没有未来的，但是我哥有。

　　我不能绊着他，挡他的路。

　　我被放在快艇上的那一刻，我终于开始哭了。

　　余尧开了发动机，随手给了我一张纸。

　　“到了喜欢的地方告诉我，我停下来。”

　　都是海，三面，看不见，摸不着。

　　我手上攥着纸，拿过身边的录音笔，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打开了录音键，绿灯一闪一闪。

　　“哥。”
　　“这是我托余尧带给你的，你好好听我说。”

　　“是我求他带我来的，别怪他。

　　“是我太弱了，是我命不好，是我先放弃了。
　　“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和他出国领证，一起生活，一起到老。

　　“哥。

　　“以后就没人叫你哥了。

　　我笑了一下。

　　“还有，

　　“别来找我了，我怕我后悔。”

　　余尧轻扣了两下侧窗，我把录音笔还给他。

　　“小弟弟，”余尧似乎轻叹了一声，“我不介意当个坏人。”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负责任。”

　　我低着头，双腿几乎不再有知觉。我理了理病号服，头抵在前座椅背上。

　　“不重要了。”我回答道。

　　“停吧。”

　　快艇停下，周围的声音轻了很多。

　　这里还好，四面都静，没有太多的声音，也没有想见的人。

　　都会相遇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信佛，每天都在为一个人求这一生的顺遂。

　　江何常，一定平平安安。

　　余尧侧过来让我撑着他的手。我一手扶着窗沿，一手按着他，把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风擦脸而过，我眼神迷离涣散。

　　“小弟弟。”
　　我好像听到了余尧的声音。
　　“替我跟一个叫‘陈浅荣‘的人问声好。”

　　“就说……我以后会好好活。”

　　刹那间，我好像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对着一块石碑踢踹着，又心疼地趴在上面哭得撕心裂肺。

　　我想，我可能会活下去吧。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我爱的人，活下去吧。

　　失去支撑后，我坠入冰冷的海水。

　　肺部扩张，失去呼吸。海水压着我，让我分不清是哪在疼，也可能哪里都疼。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我若有若无地想。

　　我欠了我哥那么多债，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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