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也

　　于落岑看着面前的男人还有些惊魂未定，那人坐在地上，身后靠墙，浑身血气。于落岑只要靠近就能问道浓烈的血腥，她抹了把脸上的汗，小心翼翼开口：“白前辈......”
　　或许她曾畏怯白松，因为她知道妖族在这个世道中不是隐姓埋名，身居不出，要不就是现世祸乱害人。可对方几次涉嫌相救，死里逃生，身负重伤，于落岑就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更加愧疚。

　　师父明明说过，相由心生，自己的相由自己的心生，他人的相也应用心去看。

　　她嗫嚅道：“白前辈，是我见识短浅，无礼在前，实在是.....对不住。”她随后补充，“您大可不必......”

　　白松微微抬起头，冷淡说道：“许大人让我护你们周全。”

　　于落岑一怔，她虽不知许仙是何人物，但能让白松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必定不简单。

　　“那您现在怎么样，我身上还有些上清宫的丹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她向腰间摸去。

　　“没用。”白松打断她的动作，“那是道界仙药，和我气性不合。”

　　于落岑这才想到白松修的道与他们路数不同，如果强加给他道气，说不定会被反噬。
　　四肢百骸的疼痛无穷无尽，白松即便是妖，但也是血肉之躯，不会毫无感觉，只是他能忍，他向来无惧疼痛。

　　白松面无表情，于落岑都看不出他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他撑墙站起来对于落岑说道：“先去找人。”

　　“晓道友还好吗？”晓晴和她年龄相仿，又都是女孩，自然说得上话，在路途中两人已经成了朋友。

　　“有叶落时和许大人，不会出事。现在去找你师姐。”白松难得多说几个字。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他按住臂膀上的伤口，也许他曾茹毛饮血，在呼气都能结成冰晶的雪地中，曾受过比这严重百倍的伤，搭了半条命，那时......是要护一个人。即便那人的身体已经冷了，他曾盯着他额头的空洞看了很久。

　　许仙......许仙.....
　　他一只在叫那人的名字，想把人叫醒。

　　后来，他就下定决心生生世世，只要他活着，就要护着那人，就要听命于他，就要为了他好。

　　太遥远的事情，他想不起来了，太久远的痛，也毫无记忆了。
　　他只是向前走，千斤重的思绪，皮肉之苦都没能拖住他，于落岑加快脚步，才刚能追上。

　　许仙眉目低垂，瞳眸如望不见底的井，蕴着无限的寒意，寂静在房间中晕开。

　　叶落时和许仙安坐，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去向。

　　这样的环境令晓晴十分窒息，她刚刚从巨大的信息量中缓过来，渐渐接受了许仙是判官，白松是蛇妖的设定。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晓晴内心一股股自责涌上来。

　　如果不是自己技不如人，或许他们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心酸像是海上的大风，搅得内心翻腾，她背对着两人，避免让自己湿润发红的眼眶公之于众，叶落时还只当是晓晴盯着书柜发呆。

　　晓晴确实将头脑放空，尽力不去想令她窘迫的事情，为了制止马上就要溢出的眼泪多行半步，让许仙和叶落时看笑话。

　　晓晴看着书柜中的书，一排排看去，还不时用手翻着罗列整齐的典籍，装作对这些颇有兴趣的样子。

　　她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随手抽出本书，只听“咔哒”一声，像是发动了什么机关。
　　书柜旁地面的木板瞬间向两边打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空洞，洞口最多能容两人通过，下方是十几级台阶，不知通往何处。
　　晓晴惊呆了。

　　叶落时和许仙也略感诧异。

　　叶落时虽然认识晓晴时间不过短短一天不到，却头一回觉得这个便宜师妹有这么大用处。

　　许仙：“是徐家的暗道，这样的大家族仇家不少，应该是让徐家人逃命用的。”

　　晓晴深吸几口气：“这这这.....怎么办？”她欲哭无泪，哪知道自己随手一抽，就抽出了个暗道，她小声嘟囔道，“不带这么玩的吧......”

　　许仙：“下去看看，总比待在这里强。”他走过去自然地拍拍晓晴的肩膀，“干得不错，比你那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的师兄强。”

　　叶落时以白眼敬之。
　　叶落时：“我那是天妒英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许仙：“呵，咬文嚼字，附庸风雅。”

　　两人嘴上功夫都厉害得很，几轮唇枪舌战谁也占不了上风。

　　沿着楼梯层层向下，空气就越沉，几人感到胸口都有些闷痛，渐渐放缓脚步。

　　这暗道没有一路通到底，而是分开了几条岔路，想来是徐往才为逃脱追击设计的，如果选错，那路的尽头就不知会面临着些什么机关暗器。

　　这样的大户人家，在修建住宅时会请许多能工巧匠，不仅打造美丽华贵的府邸，更要确定住宅的安全性，许仙再清楚不过。

　　于是，关于面前这分出的三条路，他也有点举棋不定，他看向叶落时。
　　“看我干嘛？我讨厌运气游戏。”
　　许仙挑眉，仿佛在说，不错，很有自知之明。
　　“晓晴......是么。”许仙叫她，“你来选。”
　　“我.....我？！”晓晴先是惊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慢吞吞试探道，“那.....那就最左边？”

　　事实证明，晓晴的运气比他倒霉师兄好太多了，三人接连遇到几个岔道，跟着晓晴选的半点危险都没遇到，一路畅通无阻。

　　暗道内散发着霉味，脚下的石头长满了青苔，晓晴觉得脚下一滑，扶住旁边的墙壁，却摸到了一手粘腻的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分泌的粘液，她背后一凉，觉得头皮发麻，嫌弃地甩甩手。

　　等他们走过几条小道，终于能看见些光亮。

　　许仙不由叹道：“陆老前辈就是有远见，特意给你收了个贵人师妹扫扫身上的晦气。”

　　叶落时：“我身上的晦气多半是和你呆久了沾上的。”

　　两人一人一句的调笑，让本紧张严肃的氛围缓和不少。

　　晓晴也逐渐不再提心吊胆，一颗久不安定的心，也平静下来。
　　想来许仙和叶落时本就是这样的人，仅仅在一旁站着，三言两语也能带给他人莫大的安全感和安宁。

　　沿着一条路走了不知多久，再没有遇见歧枝岔道，只远远看见尽头的光亮，众人连赶几步，向前走去，远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人对光明的渴望，就像是飞蛾扑火。

　　终于，在迈出暗道的一刻，光明晃晃的，刺激着几人的眼睛，等适应后，再望去。

　　那是一个空洞的石窟，在其中央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墓碑，洞穴上接天宇，天已瞳朦，晨光拂在斑驳的石块上，如神女捧一方阳光跪拜朝圣，万物染得只有“洁净”两字，似无远弗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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