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烟

　　周书烟轻咳一声，搓了搓手掌，打哈哈哈调解气氛： “你就当我见义勇为，路见不平张嘴相助吧。再说了，她们还把我东西弄掉了，这放谁身上谁受得了？”

　　一说到东西，她突然想起来找林亦时的目的，“对了，班里的学生给你写了好几封信，这次过来也是想送给你。” 说着从包里掏出信递给他。

　　林亦时没想到她竟然是过来送信的，心里还多了点愧疚，人家好心给你当跑腿，还帮你解决问题，自己还遭了一身臭骂。

　　他伸手接过信，看了眼，很青春可爱的封面，还贴了可爱贴纸，看着就挺用心的，“你吃饭没？”

　　“吃了。” 还吃得很饱，不然哪有力气吵架。

　　“我没吃。”

　　她抬头看他：“so？”

　　林亦时摇头：“没事，我想说你是不是还得中华里取车。”

　　“嗯是，我的东西还放在你家呢，现在过去取。”

　　林亦时随手招了辆车，上车，报了个中华里的地址。

　　到了之后，两人一块进屋，周书烟提着牛皮纸袋就要走，刚想跟林亦时打声招呼，看见他蹲茶几前面，眉头紧皱，对着手机里的美团页面纠结到底要点哪家的外卖，划走一家又一家。

　　刚好客厅角落的白炽灯是明晃晃对着他的左脸，把那块被打的红印照得清清楚楚，又想到他刚才在警局门口说的那句我没吃，明明是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现在这么看着竟然有些可怜。

　　行，我好人做到底。

　　林亦时对着南城的外卖看，以前在部队没点过外卖，就算现在是回来南城也是江历点的多，手机还没设置过地址什么的，还要绑定银行卡，他是真有点不太熟练，刚差不多要弄好，突然感觉前面有一层阴影罩住，他知道是谁，还没抬头，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想吃什么？” 她问。

　　“面。”

　　“别选了，我给你做了再回去吧。”

　　“啊？” 林亦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要？”

　　“要！”

　　“等着吧。”

　　说完轻车熟路往厨房走，两步后回头，“为了感谢你之前请我喝咖啡。”

　　冰箱里的食材还是这么丰富，她挑选了几样，开火做了个比较方便好吃的西红柿鸡蛋焖面，做好端出客厅的时候，林亦时正坐在沙发上看信，可能是被他们的文字感染，他勾起唇角，脸上荡漾着明显好看的笑容，看着很开心。

　　“嘿。” 她把面放在茶几上，“吃吧。”

　　林亦时放下信，看桌上一大碗面条，浓郁的番茄酱汁裹着面条，盖着两个焦香的荷包蛋，配上爆炒过的虾仁和火腿肠，冒着带香的热气，简直就是惹人垂涎好吗？

　　“这么丰盛的吗？”

　　林亦时以为周书烟最多随随便便弄完清汤面就算看得起他了。

　　周书烟：“还行吧，冰箱有什么我就弄什么了。”

　　主要是弄好点，她可以多拍几张照片发微博。

　　林亦时抽出一双筷子，抬头看她：“谢谢。”

　　“客气。” 她学着他之前的语气。

　　林亦时轻声笑笑，没说话，挑起面条送进嘴里开始吃，吃到一半抬头，问了句：“你今天是去后面街了吗？”

　　他记得她过来的方向是后街的。

　　“嗯呐。” 一说到这个她就高兴，整个人兴致都高了不少，“诶对了，你知道陈明入狱了吗？”

　　林亦时吃了口面，点头：“听说了。”

　　我弄进去我能不知道吗？

　　“你在他们家吃的饭？” 他问。

　　“嗯呐，陈清雅母女俩要搬走了。”

　　他之前听邻居说过他们离婚了，没觉得多惊讶，随口问了句：“搬去哪？”

　　“福井。” 她说。

　　林亦时想了想，名字和地点对上，福井应该是南城下面的一个小镇。

　　“挺好的，至少比在这里好。” 他说。

　　周书烟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当然离开了男人去哪都好。”

　　林亦时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有点被她的说法乐到，挑挑眉：“这么不喜欢男人？”

　　“啊.....也不能说不喜欢。” 她换了种说法：“是离开陈明这种男人。”

　　“你知道的，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和这种人搞在一起，这辈子算是差不多丢这了。”

　　“我知道。” 他说。

　　两人没再说话，一个安静低头吃面，另一个认真看电视机随机播放的电视剧，黄金八点半档，放的大多都是家庭纠纷剧，这个讲的就是一位家庭主妇被出轨的剧情。

　　周书烟看得很入迷，时不时嗤之以鼻冷哼一声表示不屑，比他吃面都津津有味。

　　“周书烟。” 他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很喜欢看这种剧吗？”

　　她说：“还行啊，挺现实的，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下意识问：“你很抗拒婚姻对吗？”
　　说完又发现有点太冒昧了，低声道歉：“不好意思。”

　　周书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无所谓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婚恋观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不可触及的隐私问题。”

　　“也不能完完全全说是恐婚吧，有些许期待但不愿接受。” 说完看向林亦时，问：“你能懂吗？”

　　林亦时没说话，手上筷子也没动，似懂非懂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说下一句。

　　如果放在平时，周书烟一定会说你不懂就算了，我的观念你理解不了也正常，但现在她说不出口，看着林亦时不太理解的眼神，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要解释清楚的想法。

　　她拿过遥控器按下暂停键，看向林亦时，语气认真：“我的意思就是......无论是婚姻还是恋爱都是有甜蜜有痛苦的有顺利的有矛盾的，但是在我的观念里，我认为往往是痛苦大于甜蜜，顺利大于矛盾，我可以很享受好的一方面，但我不愿承受不好的一面，也没有能力去解决矛盾，所以为了避免一切痛苦和矛盾，我选择不开始任何一段关系。”

　　林亦时懂了，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问：“你谈过恋爱吗？”

　　周书烟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都是一切都是你认为的那样。” 他问得很礼貌，就是那种很单纯的好奇。

　　周书烟：“我几乎没在我身边见过好的婚姻生活。”

　　他有点不可思议：“所以......你是在别人的婚姻看自己的以后？”

　　“我没有必要自己去撞南墙。”她说。

　　有些道理不是一定要自己去亲身体验才能懂的，你看过，听过，懂得就行了，没必要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之后泪流满面说后悔。

　　林亦时有点愣住，眉眼微垂，他没怎么想过这种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婚姻恋爱就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彼此确定心意，携手走完一生。

　　虽然他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但并不代表他会一直孤独终老。

　　可周书烟不是，她好像对婚姻持着一种很悲观的看法，且已经预判了自己的以后并做好独身的准备。

　　“那车敏敏呢？她过得好像也不错吧。”

　　周书烟挑眉，很乐意和林亦时聊这个话题，她能感觉到他不是在反驳她，没有咄咄逼人，没有说她观念错误，而是在认认真真和她探讨。

　　“你知道车敏敏和杨裴什么时候在一起吗？”

　　他不太确定：“四年前？”

　　“是的。” 她说：“你是今年退伍回来吧？这四年里你几乎没有参与过他们的生活对吧？这四年里他们经历很多，吵过很多次架，车敏敏在我怀里喝醉过很多次哭过很多次，杨裴也在我家门口蹲过很多次，他们走到这一步是经历过很多的，没有我们看得这么轻松。”

　　“一切关系里都有很多不可忽略的矛盾问题，特别是婚姻关系，杂七杂八，生活压力，柴米油盐，人心易变啥的，很难处理的也很难坚持，到最后可能会走向破灭。”

　　林亦时一直没说话，认认真真听她说完，最后问了一句：“你教政治的吧？”

　　周书烟点头：“是啊”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说：“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
　　“问题是用来解决的，不是用来分开的，不能因为感情里出现问题就想着争吵想着破灭。”

　　她点点头，对他的说法有点惊艳，很少会有男人说出这么负责的话，但并不代表完全认同，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林亦时。”

　　“你能这么想证明你是一个很负责任的男人，但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和杨裴这么有想法的，也不是所有矛盾都能被解决的。你三观很正，人也不错，应该也算是有责任心的人，那群人骂你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带相信的，尽管我和你认识时间不久，但我还是觉得你不是这种人。”

　　“我这么说的意思也不全是为了夸你，主要是想说你可以做到的事情，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包括杨裴也是，他可以包容敏敏的小脾气，尊重她的爱好，大冬天在我家门口蹲着等敏敏生完气带她回家，但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好吃懒做，自私自利，浑身是坏毛病，人前好男人背后狗渣男，这世界上不止一个陈明，你看看租你们家的那个发型师是吧？”

　　“当然也不是说我一定会遇到这种狗男人，但是我没有这个闲工夫去挑战和试探男人的本性，试错成本太高了，我不愿意。”

　　林亦时有点愣住，脑子里都是周书烟说的话，有理有据的，很清醒也很理智，就连他这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人都陷入沉思，几秒后，他忽然说了句：“所有一切关系都是需要很用心去经营的，但前提是能遇到一个能和你一块去经营的人。”

　　“对！” 周书烟打了个响指：“在这一点我们观念相同。”

　　“如果你遇到了呢？”

　　周书烟很少考虑这个问题，这会儿可是被问到了。

　　林亦时听到她说：“那得看这人有多大魅力，有多能让我看到多长远的以后了。”

　　“当然了，不愿意结婚也不全是对方的问题，我自己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只需要对我自己和我的父母负责，我不太希望有什么去打破平衡，我也没做好能够成为一个好恋人甚至一个好母亲的准备。”

　　那天晚上两人在客厅聊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关于婚恋生活之类的，他们聊离婚大大提高，他们聊男女对待婚恋的不同，他们聊婚恋对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周书烟意外地发现她和林亦时很合拍，在很多观点上有重合，即使在有差异的地方，他也会很尊重她，并试着去尝试理解。

　　可能因为他在部队呆的时间过长，多多少少有点与现在这个社会脱节，他的很多观念都还比较淳朴，例如他很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的人谈恋爱的时间可以这么短，现在家庭中出现的问题可以这么多，为什么现在的人可以迅速从一段感情中投入到另一段。

　　周书烟觉得林亦时是一个很幸福的人，无论是在家庭生活还是个人成长更或者是朋友关系，他都比一般人过得幸福很多。

　　有些人拥有幸福圆满的家庭，完整快乐的童年，肆意张扬的青春，不愁吃喝穿的生活，这一切都像是上帝偏心赠予的一样，那么难得又珍贵，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奢望的东西。

　　因为这美好的一切，他们总是拥有一颗充满希望的心，他们真心对人，自然也认为会收到真诚回报。

　　回到家后，手机里有一条来自林亦时的未读消息。

　　【如果终有一天你选择婚恋，那个人应该不会很差，因为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如果你独身一人，那你也一定会活得开心自在，因为你是个很强大的人。】

　　【你怎么过都会很好。】

　　周书烟看着这条消息，心里很是触动，眼眶竟泛起一阵温热，这种感觉就像是遇到了一个真正能够认同她的人，即使他们不是彼此最熟悉的人，即使他们还只是刚接触没多久朋友。

　　很少会有人这样说，不，是几乎没有人说过。

　　你遇到的人一定不会差。

　　大家都知道她过得很好，但就是因为她一直单身，有人就会觉得她缺了重要的东西。
　　大家也都知道结婚不一定好，但是很多人都会劝她放低眼光，差不多差不多得了。

　　她的观念曾受到很多人的不认同，与大多数人存在偏差，导致她很少会和别人提及，今晚是个意外，但也是这个意外，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真正拉近了。

　　她给他：【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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