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染

　　放寒假的往后四五天里，我依然与暮圳在社交微信讯息上保持着密切如情侣般的早午晚安的问候，这也让我对这个春节充满了以往未曾有的无限的期待。这是真真切切十九年以来我承认自己内心开始装着一个心上人的春节。然而就在临近除夕夜的四五天时间里，高三的上学期期末考的统考分数以短信的方式通知到了我们每一个学生的家长手机里，就在傍晚的时候我换上运动服和运动鞋去沿江路跑步，跑完刚回到家看见母亲在厨房板着个脸，等她回头看到我回来时，一脸严肃地朝我走了过来，双手简单地在围裙上擦拭后从兜里拿出了手机问：“这学期你是怎么读的？怎么前面几场考上发挥的也还算平稳，这次统考对高考的意义多大，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怎么这次反倒考得这么差！”我忘了当时具体的分数是考了多少分了，但清晰记得那次考试的分数线已经是上不了一本线的了，甚至连公办的二本学校都难。说不难受是假的，那天晚上的餐桌上气氛略显低沉，父亲没有指责我，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关于这个成绩的事情，还一本正经地和我商量着以后没大学读是否出来跟着他一起经商做生意。这便是父亲一贯以来的教育理念，有书读就努力读，但他不会过分地看重成绩，总让我尽力了就行，从父亲的考量中我总感觉无论我大学读得好坏他仿佛都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然而这时候兄长一语中的地说出了我考得差的原因：“该不会是交了女朋友分散心思了吧？”我心里打了个寒颤，连忙嘀咕无力地解释着：“哪有的事。”确实也没交女朋友，是交了男朋友！
　　“我跟你说哈，现在可是万万不可交往对象阿，虽然都知道你到年纪了谈恋爱都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要以高考学业为重阿，等你考取了大学，你爱怎么去交往，妈也决不反对了。”母亲急着眼地补充着。你看吧，连最正常的男女关系，现在家里都是这么坚决地反对，更何况我还喜欢上的是个男孩子呢！他们要知道了，不得感觉天都塌了。父亲关于婚嫁的想法与观念一直都很淡定，不会被学业左右到他男大当娶，女大当嫁的想法：“这倒也没什么，早点交往，等你读书出来，爸爸就来替你张罗迎娶了，是个好事情。”这种话题在潮汕家庭的饭桌上已经屡见不鲜再正常不过了。“不不不，你先搞定好哥哥先，我还小呢！”我一直拿兄长当挡箭牌，感觉这个话题不应该这么早落到我身上来。
　　这个成绩与排名当时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胸口上一样，喘不过来气，难受极了。然而，担心之余，我也牵挂着暮圳的情况。我拿起了手机发了讯息给暮圳，询问着他的成绩，却久久等不到回复。一天，两天，只要手机一响，我都会心里咯噔一下地急忙掏出手机，每一个提示音我都潜意识会以为是暮圳回复的信息，但每次都只是空期待。就在那几天，暮圳像是消失了一样，无论我用什么方式联系都像没法跟他取得联系，那些天的夜里我的心情比考试成绩落榜了还难受。每每躺下，像是睡着了又却一直在做梦，梦见暮圳委屈的样子，手足无措的神情。
　　我当然能猜测到是因为成绩的影响，但在没有得到证实前，我不止多少次在无法入眠的夜里问自己，后悔这次相遇吗？说实话，我矛盾过。假如今生不曾相识，我不会有体会午夜梦回时独自思念的痛，假如今生不曾相识，我永远不会相信以我的性取向和理智还会有人能住得进来我的内心，给我带来眼光与笑声。魂牵梦萦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总有你站在我的脑海，成为一道不能随意抹去的风景，而愈是试图去擦拭，你的轮廓便会愈是清晰。
　　我与暮圳的性格其实在某个点上极为相似，我们都不善言辞，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独立，不喜欢麻烦任何人，心软不好意思拒绝任何人，我们在别人家长眼里是懂事的孩子，在同学眼里是性格随和但却无法近一步接触的，还有不知道是性取向所带来的缘故还是为什么，我们即便相爱，也说不出来很肉麻的甜言蜜语。其实，我们都有些自卑却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这也是拜性取向所赐吧。所以自从与暮圳交往后，我尝试着为他改变我的性格，让他心安，但他却无法做到对我也袒露心扉，对我依然是报喜不报忧，有什么心事，全都自己扛着，起初我有些埋怨他，可后来得知他的家庭情况跟生长环境后，心里有的只剩下对暮圳的心疼跟惋惜。
　　就在除夕当天下午，我心不在焉地与兄长在大门口贴着春联，刚放寒假时心里有多期待这次春节现在就有多落差，一边贴着春联，一边跟灵魂出窍游走寻找暮圳般，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春节即将到来该有的喜悦与欢庆。贴完春联，我耷拉着脑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手机叮铃响了一下，我急忙打开一看，是暮圳，我扑通直跳的小心脏，读取完着他发来了什么信息，看完了屏幕上冷冰冰的字眼，我的心跳骤停。里面只简短的写着：朝圻，我们不能在玩了，就这样吧。其实，我们都错了。那时我不知道最后压垮他的那根稻草究竟有多重，百般委屈涌上心间，话到嘴边却觉得不值得一提。短暂的回过神后，我有一度还在纠结暮圳发来的字眼。不能在玩了，什么叫玩，你是我十九年来唯一的勇敢，更是所有爱的寄托，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我知道我总会在空闲的时候想起暮圳，什么都想跟他分享，他回我信息的时候我就会开心，他不理我的时候我就会难过一整天。但这一切在暮圳看来真的就只是玩吗？更让人崩溃的是，正因为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连崩溃都不可以有声音，也不敢，不配有。一切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一字可提，只有自己内心如同千刀万剐的趟着血。
　　天空和大海相爱了，但是他们的手无法牵在一起，无法再让爱得到延续，看似早已融为一体，但是到尽头的尽头望去，终究还是两个不相交的平行线。天空哭了，泪水洒落在海面上，他们彼此感知泪水的苦涩，即使受到惩罚，天空也要把灵魂寄给大海！从此海比天蓝，我们都像极了钟表上的针，不停地转动，一面转，一面看着时间匆匆离去，却谁都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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