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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两人再踏出房门时,已是日落西山。
乌云低沉,把天空仅剩的光亮盖得严严实实,老七担心等会窗边的桌椅被雨水打湿,早早地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客栈的每个角落都点上了蜡烛,倒比白天像样许多。
秦江已能与无邪进行简单的交流,心情大好,把无邪别在腰间,随身携带,连这客栈都顺眼不少。
他们距离窗户稍远的地方坐下,老七便满头大汗地拎着菜刀从厨房钻出来。
“两位要吃点什么?”老七兴致勃勃地问道。
“想吃什么?”严君撷没有自己拿主意,而是转头问秦江。
秦江摇头:“不是很饿,随便吃点吧。”
“老七,随便来点。”严君撷吩咐。
随便来点,那就是不能随便了。老七挂着一脑门的汗水退回厨房。
秦江简直被这大少爷给逗笑了:“严大哥,你这不摆明了为难人家吗?”
严君撷冷静的面容难得出现一点疑惑:“以前一直这样。”
“好吃吗?”秦江憋笑。
大少爷认真回想,点头确定道:“尚能入口。”
天边不远处传来滚滚雷声,宛如蓄势待发的猛兽,客栈内空气愈发沉闷,仿佛酝酿着未知的危险。
等老七端上面条,天空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开始渗入丝丝凉意。
“现拉的面条,现摘的青菜,现捞现切的活鱼,熬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大骨浓汤。”老七拍着胸脯道,“用料十足,保证美味。”
乳白色的汤底散发着浓郁的肉香,面条根根分明,用葱花点缀,还有丰富的用料,令秦江食指大动,首先尝了一口,替老七鸣不平:“口感筋道,唇齿留香,严大哥,你这评价有点不厚道啊。”
老七没想到秦江这般不计前嫌,吸着鼻子感动道:“公子懂我!”
他往秦江身旁那位大少爷瞥去,又灰溜溜地收回眼神,把将要倾泻而出的一肚子苦水硬生生地咽回去,只敢小声诉苦:“不像主人,嘴刁得很。”
严君撷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吃进嘴里,评价道:“还不错。”
秦江:“……”
老七:“……”劳烦走点心吧。
老七心都凉透了,道:“主人,秦公子,你们慢吃,小的告退了。”随后无精打采地走上楼梯,打算原地消失。
消失前,还不忘尽职尽责地问一句:“主人,有个人朝我们这边赶来,接客还是不接客啊?”
上门的麻烦谁想要,但秦江还在身旁,严君撷道:“接。”
客栈不就是供人住宿的吗?怎么还要请教上司意见?果然是自家开的。
可秦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七走后,秦江才问出自己的疑惑:“他如何得知?”
听老七的说法,这人应该离客栈有好一段距离,外面还下着雨打着雷,老七一直待在厨房里,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七感知能力异于常人,方圆一公里的动静,他都清清楚楚。”严君撷耐心解释道。
“长此以往,岂不难受?”
“最初是难受的,后来学会控制这种能力,便好多了。”
短短一句话似乎讲不够,严君撷又补充道:“但老七耳朵不大灵光,若要与他说话,记得当面说。”
秦江应声,心中仍有颇多疑问,但不再追问,低头专心解决碗里的面条。鱼肉肉质细嫩,鱼刺已经在处理时挑得一干二净,秦江几口就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上汤汁的嘴唇,被严君撷尽收眼底。
秦江的碗里顿时多了几块嫩白鱼肉,他看向严君撷,发现严君撷也在看着他,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来。
他用筷子指了指严君撷只剩下青菜和面条的碗,道:“你碗里没肉了。”
严君撷不动声色地别过头:“我不吃鱼。”
秦江向严君撷道谢,安静地吃起面来。他暗自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这闷热的天气,亦或是因为体内的阴毒,胸口依旧闷闷地堵着,怎样都不舒服。
严君撷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待秦江吃够了,才对秦江道:“老七的过去,或许由他亲自告诉你,会更好。”
尽管有些事情不能诉诸于口,但他不希望这些事情会成为他和秦江二人之间的隔阂。
秦江哪里不懂严君撷别扭而隐秘的示好,笑着应道:“我知道了。”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狂风呼啸,连着雨水拍打着窗户,雷声愈发向客栈靠拢。
风实在太大,生生将一扇窗户吹开了,发出了不小的响声,雨水瞬间飞入,把摆在窗边的桌椅湿了个遍,几根蜡烛迎风而灭,只剩下他们附近的两三根还亮着,客堂里昏暗起来。
已是夏末,竟还能下起倾盆大雨,也能算是天降异象。
“我去关窗。”
秦江起身走向那个洞开的窗户,刚靠近,衣服上便蒙上了湿意,凉意透过布料触及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约听见马厩那边传来的焦躁不安的马蹄声。秦江看得手脚发软,咽了口口水,将黑暗隔绝在薄薄的窗户纸外。
他害怕这种天气,尤其是在看不清周围环境的情况下。
严君撷不知何时将蜡烛连着烛台放到了他们的桌子上,转过头来时刻关注秦江的举动,烛光照映在他的脸上,脸部轮廓更加凌厉,却格外有安全感。
秦江盯着那处光亮,不安被压下不少,力量逐渐流回身体,慢慢往回走。
当他走到里自己的位置还有一两步的距离时,闪电忽地照亮整个客栈,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
雷声来得毫无预兆,把秦江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准备一举击溃,尽管他在那一瞬间将惊呼咽回肚子里,身体还是不住向前栽,身前凳子倒地的声音出卖了他此时的惊慌。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是严君撷揽在他腰间的双手阻止了这一切。他扶稳秦江,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拍拍秦江的肩头,把秦江差点被吓出去的魂拍回身体里。
“……多谢。”秦江缓过来后,下意识对严君撷道谢。
严君撷没有任何表示,秦江却明显感到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冰凉的鼻息重重打在他的额头。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抬头便对上了严君撷发红的双眸。
过去白澈总说严君撷很凶,一看就不好惹,那时秦江还笑话白澈太怂,因为他只觉得严君撷只是长得不那么平易近人,哪能与“凶”这个字眼搭上边。
如今他却真切体会到了。
“抱歉,我撞到你了?”秦江以为是因为他刚刚不小心碰到人家哪个地方,触了逆鳞,决定先入为主,小心翼翼地道歉。
谁曾想严君撷的脸色反而更差了。
他确实很生气,准确来说,他在生自己的气。
秦江的这声道谢就像一根火柴,点燃了埋藏在他心中许久的炸药。这样生疏而礼貌的表达,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严君撷,秦江曾因他的无能和自私而惨死!
怒火燃烧着严君撷的理智,竟让他忘记了怀里还有一个不知状况而手足无措的人。
秦江哪知道严君撷在想些什么,他从未见过严君撷情绪如此激动,挣扎着要推开,但严君撷将他钳制得死死的,无邪硌得腰生疼,秦江只能慌张地叫着他的名字。
“严君撷!”
狗急跳墙,兔急咬人,秦江原先顾忌老七还在厨房,不敢喊得太大声,可严君撷这副模样真的太吓人了,无论秦江怎么喊,他都没有放人的打算,一急之下,秦江直接吼了出来。
这么一吼,严君撷理智回笼,怒意瞬间消散,立马把手松开。
失去禁锢,秦江立马向后倒退几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愠色和警惕。方才急火攻心,惹得颈间伤口隐隐作痛。
“润声……我……”严君撷愧疚难当,不敢上前,站在原地语无伦次。
“够了。”秦江颤抖着打断了严君撷的话,腰间被严君撷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他实在不想再听严君撷说下去:“失陪。”
秦江拖着发软的步伐,略过身旁的严君撷,径直走上楼梯。
雨势仍在加大,没有丝毫消停的趋势,自那巨响之后,就不断有大大小小的雷声伴随着闪电频繁降落。
短短十几阶的楼梯,明明已经加快了脚步,却仍旧走得格外漫长,生怕梦里那些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面目狰狞的怪物,会不会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冒出来将他撕扯成碎片。
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拳头,呼吸有些不稳,但面上仍十分淡定。
秦江不允许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任何人面前,方才已经在严君撷面前失态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秦江硬着头皮,终于走上楼梯到客房前走廊的拐角,他停下脚步,一手撑着栏杆,一手顺了顺胸口,安抚一下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人站稳了,心也跟着稳下来,秦江想到严君撷被他抛在楼下,其实以他这个位置,只要稍微探个脑袋,就能将楼下的状况一览无余,但他没有这么做。
是严君撷无理在先,凭什么要他秦江服软?还是眼不见为净。
秦江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就该治治严君撷这莫名其妙跟人置气的毛病,万一哪天突然再来这么一下,真是够呛的。
可是……秦江正要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刚刚严君撷道歉挺真诚的,貌似还被自己吓得不轻……
算了。好歹严君撷救了他那么多次,平时的脾气也还过得去……看在严君撷夹给他的那几片鱼肉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秦江迅速说服了自己。
就看一眼。
秦江扶着栏杆探头,只看一眼,就炸出一身寒毛。
客堂里,桌子上还摆着他们吃面条的碗筷,烛火仍在静静燃烧,烛光能照亮的地方不多,起码在照明范围之内,严君撷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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