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李君廷没想到，他刚一到帝都就碰到他最讨厌的那个人。

　　进了帝都的城门，李君廷随颜雪城一行人牵马缓行。走在最后的李君廷看着前面的三人悠闲的模样，再看自己费力拉着马缰马还不听话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由于从没骑过马，颜雪城给他的马和他又不熟。所以一路上李君廷有好几次都险些被这匹马甩下去，走得颇为辛苦。
　　“喂，你就不能听话么？”李君廷扭头看一个劲儿往后拖的踏雪宝马，呲呲牙，“再不老实就把你卖了，让你去拉磨！”
　　踏雪面对少年的威胁，只不屑一顾地打了个响鼻，继续拖后腿……
　　李君廷此时真的打算把它卖了……

　　就在一行人刚走上正街时，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了喧嚣的街道。而奇怪的是，街上的行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眼后，都像见了瘟神一般神色仓皇地走远了。
　　“怎么回事儿？”凰芷踮起脚想看清楚。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君廷好奇心大作，使出全力拉着马缰率先走过去。
　　声音是从前面的街口传来的，李君廷到了那里刚一看，便愣在了那里。
　　一个妇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后已经流出了一大滩血。发青的脸和外凸的眼珠，都证明这个人已经死了。那声惨叫是妇人身旁的一个少女发出的，此刻正趴在妇人身上痛哭。两人一旁，站了一队玄衣劲装的人，其中两人押着一名中年男子。
　　李君廷与死去妇人怒睁的眼睛不期然对上，那眼里还凝聚着冷灰色的悲愤没有褪去，在那摊粘稠腥红的血泊中，凄凉无比。
　　胃里一阵翻腾，李君廷差点吐出来。
　　“别看了，多恶心。”赶上来的凰芷见此场景，皱眉对李君廷说。
　　李君廷捂着嘴点头，不经意地瞄到那队人，便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南宫恪？！”
　　一声惊呼，队中所有人都向李君廷看来。冰冷的，警惕的。而南宫恪则冷诮地瞄了他一眼，不认识他似的没作声。
　　凰芷随着李君廷的惊呼看去，竟是脸色一变，拖着他要走：“快走吧，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李君廷甩开她跑过去，刚到跟前就被两柄刀架着脖子拦下了。他被迫停下，却还喊着，“南宫恪！你个混蛋，别以为换件皮老子就不认识你了！你给爷爷个说法，你……”
　　“大胆刁民！”一声暴喝打断他的话，架住他脖子的一人恶狠狠道，“竟敢对南宫大人出言不逊，活得不耐烦了么！”
　　“君廷，你在干什么？”低低的声音响起，颜雪城看着拿刀的两人，目光森冷。
　　男人的气势太过迫人，竟把那两人看得手软下来。
　　李君廷随之挡开刀，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你没看见南宫恪吗，他不是你兄弟么？”
　　颜雪城不着痕迹地扫过那队人，也没有在南宫恪身上多做停留，又停在李君廷脸上：“你对苍狼卫如此不敬，不怕掉脑袋？”
　　苍狼卫三个字如同一道暴雷炸响在李君廷脑海中，它带来的恐怖感让李君廷除了打哆嗦没有其他反应了。他想起在家乡只要有人提起苍狼卫，就连吵闹的孩童也会安静下来。这个如同时刻悬在百姓脖颈上的利刃般的特务组织，拥有侦查、缉捕、不公开审讯等的几乎任何权力，不属于任何省部管辖，直接由皇帝指挥。其行为手段一向残忍蛮横，让百姓闻之色变。

　　颜雪城趁机把他拉过来，目光似有似无地在南宫恪身上停了一下。后者也不动声色地微扬了一下下巴，然后对属下命令道：“走了。”
　　一队人押着那个男人走后良久，街道渐渐恢复了方才的喧嚣。

　　“回魂啦，看把你吓的！”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凰芷嘟着嘴嘲笑道。
　　李君廷怔了怔，呼出一口气：“南宫…他是苍狼卫？”
　　“小点声。”凰芷提醒道，瞄着没人听见，才正色道，“不但是，还是统领呢。所以我才叫你别惹他赶快走。”
　　“怪不得那么嚣张。”李君廷气恨地嘀咕。
　　“你就不嚣张么？”颜雪城微愠着脸，“帝都这儿四处都有苍狼卫，你再不小心封严自己的嘴，出了事我们可没人保你。”
　　“刚才不是你救了我么？南宫恪一见你话都不敢说了。”李君廷反驳。
　　“下一次可就不一定碰到他了，别人的话直接把你带走。落到苍狼卫的手里，就别想活着出来了。”颜雪城皱起眉，对少年的不服感到不满。
　　“知道了。”李君廷转头看向仍在伏尸哭泣的少女，“太可怜了，苍狼卫连平民百姓也不放过。”
　　“抓的是逃徭役的人，那妇人想要阻拦就被杀了。”凤萝摇摇头，“的确太残忍了些。”
　　“江湖中不平事岂只有这一两件？如果他有权力就不会被杀。”颜雪城淡漠道，“同情这种东西，也只有弱者才需要。”
　　“江湖中有权力的又有几个？”李君廷反问，“就是因为弱者太多，才会有同情。”
　　“你这是什么逻辑？权力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天生的。”凰芷伸手去掐他，却被凤萝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你自己有权力才会这样说别人。”
　　“好了，在大街上争论有意思么。”颜雪城拿出几锭银两交给李君廷，“你若同情就把钱给那女孩，叫她把母亲葬了吧。”
　　听了这话的凰芷和凤萝均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君廷这才满意的笑起来：“还是男人的度量大嘛。”说着他将银两放到那少女身旁，温言相劝。
　　“小妹妹，别伤心了。拿着钱去把你娘葬了吧。”李君廷想要安慰似的拍拍女孩的肩，不料却被对方一掌拍开。
　　“走开，谁要你们假好心！”女孩哭红的双眼里布满血丝，在渗透出来的浓重恨意中显得骇人。
　　李君廷怔忪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狗咬吕洞宾啊！”凤萝气道，想要上前，却见颜雪城上前一步。
　　“你看到了，她不需要你的同情。”颜雪城看女孩的眼神像一个静观世间百态的神邸，高高在上而淡如浮云，“所以没必要向谁都展露你的同情心。”
　　李君廷站起身走过来，叹口气，“她需不需要是她的事，我只知道自己所做的事。”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颜雪城拽他到身边，笑容隐现，“听话。”
　　李君廷被他半拖着走了，凰芷和凤萝尾随其后。
　　“凤萝姐，你有没有发现宫主的性格有些变了？”凰芷压低声音附在凤萝耳边说。
　　“的确有些不同往常。”凤萝这次没有提醒少女的言语，而是点头称是。
　　“以往宫主哪会关心这些普通人，这一次竟然还给他们钱。”凰芷表情丰富，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不可思议，“宫主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迷恋上那臭小子了？”
　　凤萝莞尔一笑：“所以说李公子和林公子是不一样的。你不是也挺喜欢李公子的么？”
　　“哎呀！我哪有？”凰芷一下子红了脸，慌乱地否认。
　　凤萝笑一笑，并没争辩。
　　凰芷暗暗松口气，却又忍不住拿眼偷看前面少年秀挺的背影，真是个奇特的人呢他……

　　颜雪城带着他们一路行进，走进帝都中心最繁华的路段时，他在一家店前停了下来。并仰头看着店牌若有所思。
　　李君廷凑过来一看，奇道：“你在赌场的门口停下来做什么？你又不会玩儿。”
　　“我不会，可你会。”颜雪城饶有兴致地笑道，“你不是说自己是玩儿骰子的高手，能赢很多钱么？”
　　“啊？”李君廷不自在地抓抓脖颈，“是这样没错啦……”
　　拿出一个晶莹碧透的珠子在手中转着，颜雪城说，“你进去玩玩儿吧，赢了钱的话，这颗南海夜明珠就归你了。”
　　“诶，真的？”李君廷在宝贝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垂涎三尺。
　　“不过，输了的话可有惩罚。”颜雪城笑容里别具深意。
　　“什么条件？”李君廷眼睛几乎要黏在那颗珠子上。
　　“和我上床。”
　　“嗯…啊？！”李君廷差点坐到地上，“你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干。”
　　“那就直接上床。”颜雪城表现得十分“大度”。
　　“你……”李君廷只得咬牙切齿的心中咒骂，却见身旁的踏雪马也嘲讽般冲他扬头，顿时火大，“连你也看老子的笑话？好，今天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赌王！”
　　“诶，有什么好玩儿的？”凰芷也凑了过来。
　　“进赌场。”气沉丹田的说了三个字，李君廷便赶鸭子上架似的走进了赌场。
　　将马缰放到门仆的手中，颜雪城看着已经进了赌场的少年，笑意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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