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香

　　腊月已经过半，年关近在眼前，几乎是眨眼之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连着出门走动的次数也变得多了些。以往这个时候，姜拂总是尽可能避免出去，虽说自小就期盼着能同爹娘一起去置办年货，可时间久了，却也慢慢变得习惯。

　　“送完这最后一趟货，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可以歇了。”姜父把一筐草药抱到拉车上，转头对林氏道：“去叫女儿出来吧。”

　　“晚晚也跟着去？”林氏有些犹豫，说：“都最后一天了，就让她歇歇吧。”

　　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她是担心今日外出人来人往的，被同村人撞见，恐怕会生出事端。

　　姜父拍了拍手，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晚晚说她答应了这次会去看望宁大夫，而且我还打算带她去集市上逛逛。”说完，又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会保护好闺女的。”

　　听他这么说，林氏就算还有所顾虑，也只能点头答应。

　　姜拂收拾好东西跟着姜父出了门，虽然她与平日一样头戴着帷帽，但一路离开村子，明显能够感觉到比以往更为强烈的目光，落在身上，带着嫌恶、鄙弃的目光，还有那些自以为小声的议论。

　　姜父察觉到自己女儿的沉默，也没有刻意去安慰，而是装作偶然想起的模样，连说了好几个笑话，逗得姜拂不得不放声笑起来。

　　莫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等到天水镇上，姜拂全然忘了之前的难过，见着街上有卖拨浪鼓的，还说要给姜宇带一个回去。

　　车子终于在致远堂外停下，可没等他们进门，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进进出出的人几乎要将致远堂的大门堵个水泄不通，且每一个进去的人都面带病容。

　　这致远堂在天水镇虽说有名望，可到底只是个小镇上的医馆，从未有这么多病人在同一天过来看诊的。

　　小小医馆能忙得过来？

　　姜拂不免有些担心，赶忙同姜父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哎呦，阿丁啊，怎么那么多人呐？”姜父举着竹筐往里走，见着熟悉的面孔，忙大声喊道。

　　小厮阿丁正忙着给人引路，听到声艰难地转过头来，他看着姜家父女，无奈道：“突然就来了这么多病人，姜叔啊，你们自己进去吧。”

　　“哎哎，好嘞。”姜父摇摇头，连忙拉着姜拂往后院走去。

　　“这怎么回事，哪里来这么多病人？”
　　姜拂小声疑惑着，一抬眼便见宁沭成大步朝着这边走来，她立刻出声招呼，道：“小宁公子，外边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多病人？”

　　宁沭成似是这才注意到他们父女俩，面色微沉，说：“一早天未亮便来了，大都是伤风发热的病人。”

　　“可怎么会这么多，还有……宁大夫呢？”

　　“有几个病势较重的正在单独隔间里诊治，爷爷就在里面，我出来拿个药就回去。”

　　姜拂也是瞧见了他手里的药方子，她立马让开身，道：“那你快去吧，我自己进去看看。”

　　宁沭成嗯了一声，又对着姜父微微颔首致意，没再多言便朝着前堂走去。

　　“医馆今日忙得很，怕是没有时间来点清这些货了，我们先将东西放下，等过了年再一起算账吧。”姜父说着，又道：“你去见见宁大夫，我去将这些草药放到他们库房，我们早些离开，也别打扰到他们了。”

　　姜拂知道眼下只能如此，她点点头：“那我们待会儿就在这里碰面。”

　　“成。”

　　和姜父分开，姜拂便朝着诊室的方向走去，可没等她走到，院子另一边忽然一道身影跑进了她的视野之中。

　　“宁大……咦，姜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亓风急急停下脚步，一脸意外地看着她。

　　姜拂见他神色慌张，忘了回答，只问道：“你怎么急冲冲的，可是你家公子出什么事了？”

　　“是啊！”亓风猛地点着头，“今早起来也不知怎么的，公子忽然觉得浑身酸乏无力，一开始我们只道是夜里没有睡好，可就在刚刚公子身上发烫，人也昏昏沉沉的，怕是，怕是高烧了。”

　　“高烧？”
　　姜拂皱起眉头，低语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到处都是生病的人。”

　　“怎么，是医馆出什么事了？”亓风问道。

　　姜拂将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面前的青年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这下完了，宁大夫还有小宁公子哪里还有时间来给公子看病啊，公子怕是要烧傻了。”

　　“不至于如此。”姜拂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这样吧，我正好要进去见见宁大夫，我会将你家公子的情况告诉他老人家的。”

　　“那，那就麻烦姑娘了。”亓风也一脸只能如此的慕言。

　　姜拂没再搭话，转身便进了诊室。

　　隔间里还有一位学徒在帮忙看诊，姜拂同他打了声招呼，又径直继续往里走。

　　“宁大夫。”
　　终于见着人，姜拂小声唤道。

　　宁大夫正在写方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面上自是有些惊讶：“阿拂，你怎么进来了？”他一顿，又想起什么，神色严肃道：“这里都是些伤风咳嗽的，你快快出去。”

　　姜拂走上前，说：“我是跟着阿爹来的。”

　　宁大夫记起什么：“哦对了，这是年前你爹最后一次送药过来，这样吧，你让你爹把药先放下，待会儿我让人去清点算账。”

　　姜拂摇摇头，先将姜父的打算转述了一遍。

　　“也好也好，那就麻烦你爹走一趟了，等过完年回来再一起算。”宁大夫的神色明显松了些许。

　　坊间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什么账，年前总是要先清掉的，这样才能好好过年，可清点药材总是需要懂药的人在场，眼下这些懂药的人都在忙着给病人看诊，要想抽出空去做别的事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姜父如此决定，宁大夫自然心中感激。

　　“你们早些回家吧，莫要大过年的过了病气。”

　　姜拂听着这话，并没有应声，而是将沈燚的情况说与宁大夫听。

　　“他竟也高热不退？”

　　“是，亓风是是这么说的。”

　　宁大夫面上愁色尽显：“沈公子箭伤还未痊愈，高热不退是十分危险的，可我这边还有……”

　　诊室里送出一个病人，很快便又重新进一个，不管是宁大夫还是小宁公子，甚至是平日只能打下手的学徒也都抽不出时间过去客房。

　　姜拂看着自己素来尊敬佩服的医者如此发愁，一时冲动道：“或许，我可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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