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逾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酷夏。天气在阵阵嘶吼的蝉鸣中越来越燥热，杜聿也越来越喜欢往韩锦书家跑，因为韩锦书家里有空调。

　　以前叫他不好意思来，现在是进去了离不开。在男朋友房间里关起门来吹空调，写作业，吃零食，画画，成绩进步了还能享受到来自男朋友的亲亲抱抱，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肖老板的画室他只要一有空就会去。肖雨澜给他设的目标很高，艺考成绩全市前五，达不到就别说是他教的。

　　韩锦书抓他文化课，肖雨澜抓他专业课，双管齐下。
　　杜聿还要顾着打工挣钱，每次打工回来再写作业、打线稿，基本上都熬到夜里一两点，因此身心都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但他从来没喊过一声累，这段时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进步飞快，因此每天都提着劲头。
　　韩锦书心疼，趁着周末杜聿来家里找他补课，故意躺在床上不起来。

　　“大清早的来干嘛呀，没睡醒呢！”韩锦书嘟囔道。
　　“那韩哥你再睡会儿，我自己先看会儿书。”

　　“不行，你过来。”
　　“怎么了？”杜聿走到他床边一脸关切的问，却冷不防被床上的人一拽胳膊，整个人向他身上栽去。

　　“啊！”杜聿惊呼一声，趴倒在他身上，“韩哥？”
　　“你陪我一起睡。”
　　“我...我看书。”

　　“你看什么书，上次这么早来也说看书，我出去洗个水果，回来你脸都怼桌子上了。”

　　杜聿脸红了，数学和物理实在太无聊，就算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学，可还是忍不住犯困，习题册上好多页都是前几道步骤工整，到后面就是鬼画符。

　　“忙了一星期，周末都不好好休息，身体肯定撑不住，这样学一点效率没有，不如多睡会儿，赶紧把鞋脱了躺我旁边儿。”韩锦书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可是，叔叔阿姨都在呢，不好吧。”杜聿犹豫着。记得有一次他们接吻，门突然“砰砰”响，冯美芬在外面叫韩锦书跑腿儿买东西，杜聿吓得直接从他身上跳起来。

　　“锁着门呢，怕什么？”韩锦书在他耳边低声道，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语气带着调笑。同样的话语，同样的距离在今天复现，杜聿不由得心跳加速，越是危险的事情就越是刺激，让人忍不住想尝试。

　　但杜聿还是放不下脸皮，还要再推辞，韩锦书直接坐起来帮他脱鞋。

　　“行了，我爸妈今天要去参加婚礼，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估计马上就要走，才顾不上我呢。”

　　听韩锦书这样说，杜聿才放心躺下来。韩锦书把自己盖的一条薄被分了一半给杜聿搭上，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

　　“学习这事儿急不来，不用把自己逼的太紧。”韩锦书伸手柔杜聿的脸。

　　“可是下学期就高三了，我怕成绩还是上不去，到时候没法儿跟你考一个大学。”杜聿脸被捏着，吐字有点不清晰。

　　杜聿之前觉得以自己的成绩，努努力能考上一个普通一本就谢天谢地了，但他现在清楚的意识到，如果想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必须追上他的步伐。况且他给他找美术老师，让他第一次觉得离自己想要的未来那么近，终于不是在迷雾中行走，这样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韩锦书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把他搂进自己怀里，“艺考成绩好也可以加很多分呢，我对你有信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睡吧。”
　　“嗯。”

　　杜聿本来就是强撑着早起的，因此一躺下就眼皮打架，很快睡着了。韩锦书等他睡熟以后，才轻手轻脚爬起来，出去吃早饭。

　　杜聿一直睡到十点半才起，看着不熟悉的天花板和顶灯还愣了一小会儿。
　　“醒了，饿不饿？我妈早上做的莲子粥还有剩，给你热一热？”韩锦书问。

　　杜聿摇摇头，一看表吓了一跳：“我的天，睡了这么久！”

　　“是，再晚点儿该吃中午饭了。行了，睡精神了起来改卷子，这题我前天刚讲过，换个数都能做错！”韩锦书捏着杜聿的卷子假装生气，加重语气道。

　　“啊？”杜聿下床走过去拿试卷看题，一拍脑袋，“哎呀，cos和sin又搞混了。”

　　“嗯，说吧，该怎么罚？”韩锦书翘首以待。
　　杜聿乖乖的凑过去往他嘴巴上亲了一口，“可以不？”
　　“差不多。”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写题，门外不知何时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韩锦书寻思，我们这种小过道还开车进来，不怕堵路啊。

　　不多时，就听到一男一女两道声音混杂着说些什么。

　　“是我妈！”杜聿听见林颜的声音，搁下笔赶忙跑出去，韩锦书紧随其后，一出大门就看到隔壁门口处，林颜扶门站着，脸色很差，情绪也很激动。

　　她对面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高高瘦瘦的，西装革履，打扮考究，脸上表情虽尴尬，但还是保持着沉稳的气度。

　　杜聿看见那男人后直接僵立在原地。
　　那个人，是他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是他八岁那年，某天醒来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父亲！

　　一个落叶的早晨，小男孩儿看着空掉一半的衣柜，揉着惺忪的睡眼问，爸爸呢？
　　“他不要我们了，以后我们自己过。”妈妈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

　　小男孩“哇”一下子放声大哭，“不可能，爸爸昨天还说带我去动物园呢！不可能不要我！妈妈你骗人！”

　　“不许哭！”女人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揪着他的胳膊厉声道，“没有他怎么了，啊？没有他我们照样能养活自己！不许哭！”

　　小男孩儿还是止不住掉眼泪，女人直接把他拎过来，扒掉裤子朝他屁股上揍，“不许哭！说了不许哭你听见了没有！怎么不听妈妈的话！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他走，啊？”

　　“不是，我没有，我不走，妈妈你别打我了，我疼。”小男孩一边哭着苦苦哀求，一边感受到湿冷的泪水落在自己皮肤上。

　　在杜聿的印象里，那是林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他。他不敢再问林颜关于爸爸的一切事情，怕挨打，也怕她伤心。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在学校的机关报纸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往上一翻，照片也是熟悉的面孔，只不过旁边站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照片的标题是，耀石集团董事长和夫人参加XX电子科技园落成剪彩仪式。
　　那时候杜聿已经上初中了，尽管林颜没解释过爸爸为什么离开，但看到这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愤怒、委屈、不甘的情绪一下子蔓延开来。他把报纸偷偷夹进书包里，想着耀石集团总部在A市，他一定要到A市去一趟，找到那个人当面问清楚。

　　结果当晚，那张报纸就被林颜发现了。

　　原本性格温柔的女人立马像变了个人一样，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指甲都陷进他肉里，“你是不是要去找他，啊？你找他干什么？是不是想过好日子了？你不要妈妈了，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妈，他这么多年没管过我们，难道不应该去讨个说法吗？”杜聿忍痛问道。

　　“不需要！我告诉你我不需要！都是借口，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林颜情绪逐渐不受控制，突然表情扭曲，捂着心口开始急促喘息。

　　杜聿慌了神，“妈我去拿药，你别吓我！”
　　吃过药，林颜很久才恢复过来，她伸出苍白的手抚摸杜聿的脸，“杜聿，你不用去找他，我早跟他一刀两断了，咱们现在苦是苦了点，但我知足了，只要你永远陪着妈妈就行，妈妈只有你一个了，你答应妈妈，别去找那个人，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妈，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瞎想，我不去了。”
　　杜聿当着林颜的面，把那张报纸撕掉，扔进了垃圾桶里。
　　......

　　本以为之后会永不相见的人，今天竟又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他竟然还有脸来找他们？杜聿生怕林颜再受什么刺激，赶忙冲过去拦在他们两个中间，“你来干什么？”

　　杜向坤看到儿子，又惊又喜：“哟，这是小聿吧，都长这么大了！让爸爸看看。”说着就要把手伸过去。

　　杜聿一掌拍开要往自己肩头放的手，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问你，来干什么？”

　　八年了，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受苦了，我想补偿你们。”杜向坤说着，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杜聿，“这是二十万，是这么多年爸爸欠你的教育费和生活费。”

　　林颜一把抢过支票，撕成碎片扔到他面前，“这是那个女人的钱，拿着脏我们的手！你赶紧滚，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你不想见我，但杜聿是我儿子，我来看看儿子也不行吗？”杜向坤面色不虞地说道。

　　“我说的很清楚，我们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杜聿也不会认你，你走吧。”林颜气的脸色发白，声音也弱了几分。

　　杜聿赶忙给她拍背，对杜向坤道：“对，我不认你，你走吧，我妈妈心脏不好，你别来刺激她。”

　　“我知道，她这么多年的毛病了，看病肯定得花不少钱，那你们就收下嘛！”杜向坤说着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和签字笔。

　　杜聿见他丝毫没有忏悔之意，不想再理会他，扶着林颜回屋，杜向坤见状又要上前拦着，却有人在这时拍了拍他后背。

　　“哎我说，人家不想搭理你，就别胡搅蛮缠了啊，赶紧的，麻溜儿走远点。”韩锦书抱着手臂没好气道。

　　“你是？”杜向坤疑惑回头。
　　“你管我谁？给你三分钟，再不走，我这拳头可就不听使唤了啊。”

　　“我说这位小同志，我们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吧。”杜向坤理了理西装，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紧不慢道，“年轻人，说话做事要考虑后果，你敢动手，我立刻报警。”

　　“成啊，报呗，让警察来评评理，看是你抛妻弃子占理，还是我教训你这个人渣占理？”韩锦书不屑道。

　　听到这话，杜向坤脸色微变，“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还剩两分钟。”

　　杜向坤怎么可能屈服于来自一个少年的威胁，没理会韩锦书的警告，迈开步子就要进杜聿家的门。
　　韩锦书一把揪住他衣领，用力一推。杜向坤没想到他手劲儿竟然这么大，直接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还剩一分钟。”
　　“你！”杜向坤双目圆瞪，直勾勾盯着韩锦书，大脑飞速运转，这个人如果真跟他动起手来，报警肯定来不及，况且他下午还约了人谈生意，可不想挂着彩去。

　　于是压下心中怒意，整了整西装道，“算了，我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说完便转身往自己车上走去，心道“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果然没素质。”

　　坐进车里后，杜向坤隔着玻璃凝视着杜聿他们所住的小院儿，心里默默盘算着什么，等他发动车子要走的时候，却发现根本走不了！下车一看，前轮两个车胎瘪成了倒“U”形，保准儿是刚刚那小子干的！
　　再向周围环顾一圈，这破地方却连个监控都没有。

　　多年下来积攒的涵养终于绷不住了，杜向坤破口大骂了句：“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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