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停留

　　无论之后的刘澈再怎么叱咤风云、纵横千里，现如今的他，仅仅只是一个高中生罢了。自幼被养在深闺、哪怕他深知人性的丑恶难测，也终究是他人的故事。没有亲自经历、哪来感同身受？

　　刘澈对善恶了然于心，却在感情上一窍不通--说来还是得怨江术。

　　在第四次接过桌上的奶黄包后，刘澈的疑惑意味更甚。

　　赵珩洁癖重、他位置又远。赵珩不愿坐别人的位置，只好单手撑着他的桌子，带着痞气的眉眼敛起，视线自上而下、落在刘澈的发旋。

　　他懒洋洋地回答，“我在追你啊，公主。”

　　凌晨四点、层层密封的粤式茶点空运而来，只为了满足刘澈随口嘱托厨娘一句“想吃奶黄包”。

　　或许B市食材不新鲜、口味不正宗。诸如此类的原因，赵珩一一杜绝。尽管他心知肚明：这个玩笑般的赌约、好面子的追人技巧，敷衍一下即可过关。毕竟没人敢置喙赵珩的不是。

　　--但是他要满足他的私愿。赵珩无比清楚现在已经无关赌约的任何玩笑，他只是出于自己、他决心将一切捧到公主跟前。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通通换来买公主千金一笑。

　　赵珩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刘澈，目光停留在那琥珀色的瞳孔、浅粉色的薄唇。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眼底有一种刘澈看不懂的欲念。

　　看不懂，但不妨碍刘澈不舒服。刘澈蹙眉，那张出尘的、精致的脸染上鲜活的色彩，平添了几分人气。连蹙眉也是极美的。他低声道，“拿走。”

　　抛却冷冰冰的语调外，两颊似浮起两团羞赧的薄红。

　　刘澈忽略心中不明的情绪。

　　以往总是是江术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付出。他偶尔多夹了一口、江术就会吩咐管家多添置那份菜品。这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体贴让刘澈很受用。

　　在日常上，刘澈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懒散的人。日常穿搭、晚餐安排，不必要的小事刘澈都插手不管。这也促使赵珩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与朝夕相伴的发小不同的、陌生雄性的气息，像只虎视眈眈的野兽。刘澈生出被冒犯的错感。内心的受之有愧与被打破安全社交距离的抗拒堆砌在一起，说不清、也道不明。

　　突如其来的猛烈追求、与赵珩背后的显赫家世。这两者似乎层层缕缕紧密缠绕，刘澈用铅笔抵着下唇，唇色蔓延上一阵血红。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清醒。

　　眼睑敛起，发丝在冷光灯下打出一片阴影。刘澈抛却乱七八糟的念想，伸手捏了捏桌子里的奶黄包。赵珩没拿，他只随意地笑，“公主不要就扔了吧。”决口不谈这份奶黄包之后的人力物力。

　　已经冷了。

　　更没有理由吃了，他心道。顺便用铅笔在卷子上选了个B。

　　他还是想不明白。

　　拜托，深闺里的公主再怎么听过话本情节，也无法相信、有朝一日，这种剧情会上演在自己身上。

　　第二日，赵珩送来的是水晶虾饺。

　　不得不说赵珩太细致。一句流心奶黄包能让他径直猜出刘澈的口味，投巧般地左右试探。

　　他是个太合格的猎手。若是赵氏本家的长辈得知一定会被气晕过去：大院里重金培养出来的掌权人，成年后第一次出格，竟是拿来讨男生高兴了。但赵珩并不在意。

　　他要讨公主高兴。这绝不是一句戏言。

　　这一次，刘澈没有扔掉。

　　目光触及水晶虾饺的那一刻，比面对往事的愁绪更早来的、是一种命定的预感。

　　他寻找的保护伞，或许这就是人选。

　　帝都北高，或者整个B市，赵珩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即便刘澈权衡利弊再三后、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并且，就赵珩如今的追求程度，要是刘澈选了别人--最后也会变成赵珩自己。

　　只是，赵珩看上去是好摆脱的人吗？刘澈叹气，咬碎一颗晶莹剔透的虾饺。他眸色清浅，思维飘得深远。单手划开屏幕，落在了报考条件上。

　　第一个月，刘澈没有答应。

　　A班里几乎所有人都要出国，高考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种形式。人与人的命运在羊水里就界限分明，除去阶级跨越实在高不可攀，剩下的身外之物--还有什么不可战胜？教育，在他们眼中，早已不是纸上的数字。在某一方面感兴趣，随时可以深造：时间、精力，堆在一起，不过是钱能买到的东西。

　　在这里读书的，谁差那几个钱？

　　甚至连子女的教育，也只是拿来跟赵珩攀个亲缘关系的渠道罢了。

　　金字塔顶端，权高高在上，如那根悬挂的胡萝卜。

　　毫无疑问，有关权力主人的流言、能掀起多大的热潮。

　　“那位又给公主带早餐了。”有人窃窃私语。“‘公主’也是你叫得的？这不是那位的专属称呼吗。”有人回应。
　　“那位真的在追公主？”“真的。路过时听到那位亲口承认的。”

　　“公主还没答应他？他们两个到底会不会谈？”

　　裴尚听得流言，莫名想笑。他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试图将一切公诸于众：他们的赌约、调笑般的戏弄。

　　--说真的，他既想看赵珩被刘澈迷得神魂颠倒，又不愿看到赵珩真的追到刘澈。毕竟他心里、仍对这顶山巅上的雪色，抱有几分旖旎的幻梦。

　　他在赌。赌赵珩没有动真心。

　　哪怕他想起来初见刘澈时赵珩的失神。以及那句异口同声的“我喜欢干净的。”他们的品味太相似，他又太为刘澈着迷。没理由、赵珩与他不同。况且、现在是谁有机会与公主日夜交谈？

　　逢场作戏而已，有必要这么真吗。

　　指甲掐紧肉里，裴尚牙疼般用舌尖抵住上颚。他了解赵珩、他们仿佛是亲兄弟，他对刘澈抱有什么龌龊的心思，未曾不提醒着他：赵珩的想法与他如出一辙。

　　十月底，刘澈拿到了藤校的offer。

　　保持着3.9的GPA与1篇Cell、4篇Nature。他靠自己拿到的推荐信。或许江成珉听到过他的消息，但无论是名额还是成绩，皆是他个人得到的，与其他人都没关系。

　　早已经说过，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刘澈就是上帝的宠儿。

　　有且仅有他。

　　邮件背后，教授热情洋溢地表达欢迎与期望，夸赞他的成绩，询问他还需不需要推荐信。刘澈抿唇，被这个活泼的小老头逗笑，敲了个nope。他的邮箱时常爆满，数不清的邮件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他太年轻、成就也太高，仿佛为此而生。

　　人与人的界限的确从羊水开始划分。但如果你是刘澈，无论是学术进修还是阶级跨越、都轻而易举。

　　不过也可惜，世上只有一个刘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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