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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念十三:鲛人泪落人心尽显
听他这么一说,江皓不但没有感到意外,反而还像是提前知道一样。
袁骁笙,不,现在该叫鹿蓥岚了。鹿蓥岚和江皓第一次在鹿山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露出破绽了。
当时,江皓模糊地记得掉下树的时候听到了鹿鸣,不过不是非常确定,因为当时夹着风声。
不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可以肯定,他旁边的这个人就是鹿蓥岚了。对鹿族的事十分了解,身形矫健,问到关键问题时眼神躲闪,落霞的暗示,又同玉瑶宗有仇,这还不明显?
“也罢”江皓道,“我是玉瑶宗的人,你信不过我也正常。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鹿蓥岚本想说什么,不知为何就收住了,只是默默看着江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江皓问尉迟风。
尉迟风笑了笑,道:“是啊,老早就知道。”
怪不得当时进竹溪宗,鹿蓥岚要翻墙先进去。原来是事先和尉迟净和尉迟风打好招呼,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二位先聊,我出去一下。”尉迟风起身离开了。
江皓和鹿蓥岚就这么对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在鹿蓥岚还是袁骁笙的时候,江皓总能把他往一个话题上引。现在,面对面前这个人,却觉得有点陌生。
自己是玉瑶宗的人,虽说现在已经叛逃了,但……也许他恨自己吧。
“你何这么喜欢云吞?”鹿蓥岚先开口了。
江皓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为何这么问?”
“想知道而已。”鹿蓥岚道。
好吧,他是袁骁笙,他是袁骁笙,他才不是什么鹿蓥岚,他就是袁骁笙,只要正常对话就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皓道:“小的时候,母亲就经常做云吞给我吃。我一直忘不了那个味道,现在也是。母亲告诉我,她们家乡的人都爱吃云吞,还有一个习俗:在外边的铺子或者客栈吃云吞,一定要给一张金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要是母亲说的话我都愿意去听。”
“令堂是哪里人?”鹿蓥岚饶有兴趣。
江皓摇摇头:“不知,她从未告诉过我,我也不曾问过。”
“罢了。”鹿蓥岚轻笑了一下,突然一把拉住了江皓的手臂。
“你想干嘛?杀人灭口?袁……鹿兄,有话好好说,成不?”江皓显然神色不自然了,要是下一秒鹿蓥岚掰断他的手臂,那可怎么办?
谁知,鹿蓥岚一拉江皓的手臂,他就这么倒进了自己怀里。接着,鹿蓥岚一个转身扑倒,把江皓死死地按在床上。
两个人靠得很近,心也跳得很快。江皓只觉自己的脸微微有点发热,紧张到无处安放的手,不知不觉地就抓住了自己的衣领。他现在想着,鹿蓥岚到底要干什么。
鹿蓥岚还是一脸笑意,微微张开嘴唇,贴在江皓的耳边,道:“天色已晚,白天吃了那么多,想必你也不饿了。那,该睡了。”
说完,没等江皓反应过来,鹿蓥岚弹了弹江皓的脑门,江皓便立刻睡了过去。
而后,鹿蓥岚轻轻地将他的外衣脱开,放在一旁。他悄悄撩开江皓的头发,抚着他的脸,自言自语道:“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我欣赏你。这段时间,和你相处得很愉快,我珍视你这个朋友。但显然你对他们还有所怀念,我不想伤你。可仇就是仇,我必须报!玉瑶宗欺人太甚,日后你若是劝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若拦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可能鹿蓥岚没有察觉,自己说着说着整个人的都狠了起来,面容狰狞,那眼神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江皓碎尸万段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就冷静下来了。看着江皓,默默地在靠着他,旁边躺下了,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道:“对不起。”
夜渐沉,月色甚佳。朦胧薄雾轻笼着月亮,山在月光的照耀下更为秀丽。似乎……这种微凉不冷的夜晚最是适合赏月了。
这不,一青衣男子就出来举杯望月了。
只不过,杯里装的是茶。
“尉迟公子,天色已晚。有人道下半夜寒气透骨,您还不去休息吗?”
“不了,谢谢你的提醒。早点休息吧。”
那仆从悄悄地离开了,尉迟风立马放下茶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也不知那仆从要往何处去,尉迟风一路跟着他东绕西绕,一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可谓是心惊肉跳。
跟了好一会儿,尉迟风看见他停在了一个不大起眼的小茅房前,环顾四周,蹑手蹑脚。相隔太远,天有太黑,看不清此人的神色。不过尉迟风猜测,他应该神色慌张。毕竟这种白天伺候别人,晚上不守夜的家仆这么晚了还没睡,实在令人怀疑是否正做着见不得人的事。
那仆从貌似确认了四周无人,便进了屋。
尉迟风则在一旁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那仆从从茅屋里出来。和进去时不同的是,他的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不需月色照耀,也可以晶莹剔透、闪着银光的东西。
难道……和我的猜测一致?
尉迟风就这么想着。待到那人走远后,他快步走入小茅屋,却发现这屋内同白天他们收拾的那间差不了多少,只是稍微整齐了点。
不应该啊!
尉迟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继续往前走了数十步。不曾想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当他起来时,眼前的是另一番景象,同方才小茅屋截然不同的景象:此处较为宽敞,乍一看,周围一尘不染。上手一摸,竟是一周水晶璀璨夺目。头顶又有一水晶花灯,做工精致。
没想到茅屋下面竟然有这么个地方。
尉迟风看见,面前有个和他一般大的人。见着此人,气色甚差,虚弱不堪。皮肤瞧着格外丝滑,银发披下,骨瘦如柴,面色如纸一般苍白。他缓缓睁开眼睛,倒是那流水般清明澄澈的蓝瞳,告诉了尉迟风他的精神旺盛。直到这人想要站起来,却怎样也不能如愿时,尉迟风才发现有铁链锁住了他的双脚,无情地将他禁锢在这里。他满面愁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尉迟风。
尉迟风轻轻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正想开口。对方先说话了:“你的音律修为很高。”
尉迟风被他这么莫名其妙地夸了一句,怪不好意思的,微笑道:“还行吧。不知公子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人也笑了笑:“你似乎与我产生了共鸣。”
闻言,尉迟风一震,惊喜得全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竟然真的是你!”
前不久,尉迟风正为音律大会的事准备。闲时,就喜欢兜兜转转。阴差阳错的,转到了家里的藏书室。又阴差阳错的,尉迟风撞掉了一堆书。再阴差阳错的,他收拾的时候,发现了一本《鲛人集》。然后就翻开了书,第一页就是落珠曲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学一首曲子也好。再说了,尉迟风平日买菜路过浅销城青楼时似乎也听到过这曲子,大街小巷也有听过这曲子,说明它广为流传。学一学倒也无妨。
不知为何,这曲子明明是首愉悦的曲子,弹在尉迟风手上却是令人忍不住落泪,伤心欲绝。闭上眼睛,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一阵气息自那时起就一直跟着他。于是,尉迟风凭着那阵气息给他的感觉,恰巧就来到了云菱城。
白天时又在耀阳宗内弹《落珠》,对那气息的感觉越是明显。弹到高潮是,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些画面冲击而来,那么地悲伤,那么地绝望。
究竟是谁,又或者说是什么东西,想要让他做什么事,或是要提醒他什么。
反正都追到这了,就碰碰运气呗。
于是,阴差阳错的,他来到了这里。
……
“所以说,我这都是靠着感觉和运气找到这的喽!也真是神奇。”尉迟风笑道。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找到这。
那人道:“这也不一定是运气。有些事,或许上天让你来做,已经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么……你可知我是何人?”
“鲛人。只是……据我所知,鲛人已经全部剿灭,不复存在了。再者,鲛人半人半鱼,你是人形。不过我们既然以《落珠》共鸣,你上半身又神似鲛人,似乎……这就是答案了。”尉迟风道。
那人表示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化作人形,我与你一般大,我叫银翌。”
尉迟风道:“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竟有幸看到鲛人。不过,你又是为何被关在这?”
闻言,银翌的脸沉了下去。尉迟风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连忙赔礼:“请见谅。”
银翌却道:“无事。告诉你也无妨。”
……
鲛人,无忧无虑生活在一处水里的一个种族。落泪,就会立刻化为珍珠,一珠千金难换。鲛人油更是价值连城,用它燃起的油灯永不熄灭。听说了的人,都前去捕抓。不管是多么丧心病狂的方法,他们都要抓到鲛人。可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本不想伤人,无奈只好掀起大浪,击沉那些贪婪的人们的船。百年来,数千万人为他们贪婪的欲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久而久之,水下的尸体越积越多。他们天天闻着腐尸的味道,看着自己无情杀戮的痕迹,闻着受不了,内心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奈何这水域不相通,他们就只能呆在这。数年后,鲛人们刻苦修炼,终于功力大增,得以化为人形。他们只想摆脱这尸气熏天的地方,找到一处清澈的水域生活。
化为人形的他们上了岸,却被人们的种种吸引。他们流连忘返,乐得不知疲倦,完全忘了自己化形的目的是什么。有些人热情地招待他们,有些邀请他们一同欢乐。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完全融入了其中,还和人成为了朋友。只有一人知道,这里充满着杀气,人心并非如此。这个人,就是几百年前还是幼儿状的银翌。
他极力反对过人的生活,族人们哪里听得进去,将他的想法视为背叛。不过,念及旧情,他们还是把银翌带到了一片干净的水域,就是云菱城百年前的妩水,让他自生自灭。银翌只好自己修炼,不通音讯。
当他再次出来时,周围已经焕然一新了,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地陌生。
一问,才知道已经是几百年后了。他凭着感觉,走到了原来生活的水域附近,想要找到族人,结果一个也没找到。听着人们的谈论,和说书先生的一些言语,才知道上几年,所有化形的鲛人都被发现,人们要报仇,痛恨他们将人击入水底。他们那颗自私贪婪的心,还想要得到鲛人价值连城的宝物。于是,短短几个时辰,所有鲛人尽数被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他们的油都被挖出来,献给当时的玉瑶宗了。
后来,银翌在妩水修炼是,不知为何浮上了水面,又恰巧碰到了耀阳宗的宗主……
“就这样,我被抓回来,在这鬼地方呆了五十多年。那些仆从隔数日就来拿一次珍珠。据说一年后,他们要杀了我,取我的油,做成花灯送给少城主。就是这样了。”
尉迟风问道:“不用担心,我一会就救你出去。”
银翌抬头看了看他,一脸震惊,继而笑道:“你为什么认定我想让你救我出去?”
尉迟风也一脸震惊:“难道不是?”
银翌看着他的眼睛,尉迟风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只听他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人能在我死之前陪我聊会,那么我会非常感激他,仅此而已。况且……我自己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了,都已经是无限生产珍珠的傀儡了,死了正好可以和族人们团聚了。有你听我说说话,足矣!”
尉迟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想劝他,劝他活下去,因为这样他才可以保住鲛人族的最后一根命脉,才可以复仇,才可以振兴鲛人一族,才有希望。变成一具冰冰凉凉,只能躺平的尸体,就真的什么也干不了了。眼前这么好一个逃生的机会,怎么可以白白浪费呢?
看着银翌转过去的头,尉迟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可能劝他离开,不要干等死了。
他直接冲过去,一手抄起银翌,把他背了起来。虽说加上铁链的重量,尉迟风这小身板吃不消。但,他意识到,只有把他带出去,才能让他知道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你,想干嘛?”银翌急了,拼命挣扎着。奈何自己身体虚弱,根本挣脱不开。
尉迟风只好拼命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虽然那并不是很凶:“你再动,我就成全你,先让你死!”
银翌不说话了,静静趴在他身上。尉迟风这才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
于是,尉迟风逼出灵力,奋力一跃,跳了回去。
茅屋里依旧无人,只是多了一只睡觉的猫。
尉迟风轻轻悄悄地挪移着,终于出了小茅屋。眼看四下无人,就带着银翌跳出围墙,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妩水边。
似乎在晚上,这条环绕山间的河看起来会是透明的,恰似银蛇盘山。
尉迟风放下了银翌,银翌还是一言不发。
“我知道,现在跟你说什么你也不会听。有些事,自己去理解好过旁人的三令五申。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尉迟风便离开了。
银翌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看着尉迟风飞闪离开的背影划过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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