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又将美貌皇帝始乱终弃了

　　朱雀前世在宣王手里吃过的亏不计其数，看见他的眼神表情就知不妙，几欲夺路而逃，逃亡路线瞬间都在脑中过了七八条。

　　孰料眼前这个极熟悉又极陌生的宣王殿下，凝望她片刻，突然破颜微笑，轻声问：“娘子在怕什么？”

　　他的笑容仿佛雪山之巅无人驻足的圣域里盛放的花，也不知是冻死前的幻觉，还是绝境中的希望。

　　朱雀心中胡乱想着离奇的画面，假作镇定，“殿下取笑了，但不知‘怕’字怎么书？”

　　宣王笑意微敛，重新将她从头到脚细看了一遍，这才随手敲了敲桌子。

　　门口那名陌生侍女立即带人进来摆饭，两名仆从直接抬了用饭的桌案进来，小婢捧着的食盒一个个打开，一道道佳肴奉上，皆是金陵本地时鲜，室内瞬间被浓郁的食物香气占领。

　　朱雀忙了一整天，此时才觉得饿，肚子不争气地配合一阵咕噜狂响——任谁伪装功夫再高超，也练不到自己腹中。

　　侍女桌旁只设了两个座位，一切收拾停当，悄然退出去，竟然没有留人伺候。

　　宣王拂衣入座，瞥了朱雀一眼，“过来吃了饭再说。”

　　这位是大发慈悲让她做个饱死鬼？

　　朱雀桌旁落座，只往桌上扫了一眼，就发现有点不对。

　　桌上皆是金陵本地风味，新鲜莲子菱角做了鲜果攒盒，又分别各做了一道菜，一道甜品——有问题的是四色点心中的梅花糕，铜板大小，黄澄澄的十分漂亮。

　　她立即吃了一块，入口瞬间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瞬间热血上涌，筷子都险些拿不住了。

　　“这是朱家船队前年从外番带过来的甘薯，江南地界种此物的不多，厨下用奶油炸了，正是百福工坊的招牌点心。”
　　宣王见她表情古怪，淡然解释了几句。

　　香甜的点心如同毒药滑入胸臆间，块垒丛生，朱雀无端叹息。

　　甘薯生熟皆可食，产量高，不挑地，原本是极西异域之物，前世是外邦海船带到渤泥国，又被她的船队发现。

　　皇帝命使臣来南海见她，她虽然没有回信，但是将甘薯种植之法并种苗令其带回。

　　此物当初是先在关陇一带试种，后来皇帝敕命各州县试种，两三年间各地均试出适宜的种植之法，灾年闹饥荒，活人无数，世人皆称救命藤。

　　重见此物，朱雀更是笃定了还有一位前世来的宣王，早早布局做这些大事。

　　她想到朱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又想到现在还能无忧无虑的沈珘，前世多少恩怨也都觉得不足道。

　　宣王正低眸专注眼前的百合莲子燕窝粥，似乎没注意她的情绪变化，又道：“原本今日就想带你去江阳码头看看朱家的船……”

　　朱雀倒抽一口凉气，立即反应过来，“殿下竟然不怀疑我来路不明吗？”

　　宣王抿了一口粥，便丢下汤匙，“岂不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朱雀一时语塞，有心用医者父母心来解释，又怕他再追问，索性仔细找了理由，“昨日殿下搬出沈神医来，我若不救你，只怕他老人家从海外寻药回来，殿下已成一捧枯骨，着实有损‘医痴’前辈的威名。”

　　宣王似乎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莞尔一笑如云破月来，“正是。”

　　“可是昨夜救殿下时也有约法三章，殿下都忘记了么？”

　　宣王笑意难忍，“不能与人动手，不能动怒，日常起居都听你安排……所以你不回来，我也陪着饿了两顿。”

　　朱雀万想不到眼前这位竟然如小儿一般负气，努力想在他脸上找点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看得过于仔细，宣王渐渐收敛了笑意，眸中仿佛一片深海，“娘子提了约法三章，说定能保我小命，我自然如聆玉旨纶音，不敢怠慢。”

　　朱雀无言以对，眼前这人轻易摆弄她的情绪，从生到死，又到现在完全松懈，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她立即决定先填饱肚子，否则就要被气饱了。

　　宣王轻声叹息，似有无限遗憾，“可是每天时间有限，睡足觉就有这么多事情耽搁，这才积了两天的分量，娘子说如何是好？”

　　朱雀沉默半晌，“我只管治病。”

　　宣王小声试探，“要不然，少睡一个时辰？”

　　朱雀额角一根青筋突突直跳，她熟悉的宣王御下颇严，属下做错事重罚，向来不留情面的十殿阎罗王。

　　刚才她一定是饿傻了，才会觉得眼前的宣王，与她熟悉那人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

　　次日天才亮，宣王就令人催朱雀起身，出城乘船前往江阳去。

　　朱雀昨天失寐，把那“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八个字细细念了几万遍才睡着。此时来与宣王同车，打了个照面就见他精神不振，心中微微一凛。

　　只是她慢了半拍，宣王先质问她，“娘子昨天出门买药，原来不是为了我啊。”

　　这事问到朱雀理亏处，不过她坦然不惧，“买药就是个幌子……”

　　宣王微微摇头，“宋家药铺的并蒂莲一夜之间全被人揪了去，不是你干的？”

　　这是她前世身为“沈珘”的旧事——她出嫁当日，并不知道金陵城里会有痴心少年黯然伤神，后来机缘巧合还舍命救她，连报恩的机会都没有。

　　朱雀只是以买药为名顺路看看老友，听说他家荷花一夜之间无端遭殃，没奈何装作沈珘亲长，出面点拨了少年几句。

　　此事隐秘，现在十八岁的沈珘也不知道，没想到宣王查出来了蛛丝马迹。

　　朱雀虽然没做亏心事，心里也不免发虚，等到出了金陵城换了官船，她才想到自己本来是要质问宣王的。

　　江风凉爽，令人襟怀大敞，她没多久也就将这事丢到爪哇国去了。

　　此行顺流直下，不到半日就抵达江阳。

　　隔了老远就看到港湾停泊着一艘巨大的楼船，搭了无数施工架子，无数工人爬上爬下正在修缮。

　　这艘船比起前世朱雀旗下，远洋航行船队还有所不及，但是考虑内河吃水深度，此船或许已是极限。

　　朱雀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艘船，到近处才发现江阳码头与自己熟悉的情况完全不同。

　　隔世重游故地，码头上装卸货物的船工比前世至少多了三倍不止，她熟悉海上航行获利之法，只掠一眼就知道这船装的多是瓷器、绸缎、茶叶之类的常见货物。

　　“海上风浪大，这些瓷器损耗也多，否则获利何止十倍，只怕百倍也有了。”宣王见她看得入神，轻声感叹道。

　　这倒是问对人了，朱雀随口应道：“我倒知道一个法子，弄些豆子填塞瓷器捆扎的缝隙，浇上淡水，远航路上几十天的菜疏也都有了。”

　　宣王轻笑道：“有趣。”

　　他此行虽是微服，身边除了侍卫婢女还有王府小吏，他只是一个眼神，便有人记了这个法子交给船上去试。

　　朱雀立即又被交割货物的人吸引了注意力——押送这等大宗瓷器的居然是几名健妇，谈吐不俗，衣饰颇为熟悉，她立即凑过去问了几句，才知道她们也是百福工坊的人，只不过是专司制瓷。

　　越窑青瓷冠绝天下，百福工坊在越州亦有两个窑场，所制瓷器除了自用之外，专供朱家船队销往海外，每年数十万件。

　　这两处相距不远，其中不少人是被朱家大小姐救下来的女子，所产颇多精巧绝伦的珍品，又有人穿凿附会出一个雅号，叫“女儿瓷”。

　　为首的健妇笑道：“古来制瓷烧窑从不用女子，实不相瞒，咱家这两个窑场之外，当世再也找不出第三个。可惜场中都是被朱大小姐救下的老少妇人，哪有女儿。”

　　朱雀回想母亲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也无限感叹。

　　她回眸望向正在与船上首领说话的宣王，知道他是朱家产业重要的支持者，一时觉得这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所有瑕疵她都能忍。
　　——毕竟父亲极重承诺，若从海上回来，无论是否寻药成功，都会第一时间来寻宣王。

　　这船的首领叫朱鸿运，生得忠厚老实，似乎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贵人是宣王，与宣王聊得投契，万分热情，苦留宣王在船上吃中午饭。

　　所幸江阳县令郁峰亲自带了乌泱泱一大堆人来迎接，宣王才得脱身。

　　朱雀第一次知道憨直豪爽的妙用，心情愉快保持到登车之后。她见宣王指尖挟着一张字条若有所思，心知又有麻烦。

　　车内狭隘，她侧坐在宣王下首，立即往车壁上一靠，合了眼睛就想装睡。孰料宣王膝盖磕了磕她，轻声问：“你若今天要杀我，会从什么地方动手？”

　　朱雀万想不到他还真把她这个才认识三天的陌生人当成了老朋友，犹豫了一刹，“行舟时水战最佳，其次则是道路中偷袭……总不能等殿下进了江阳县衙再杀吧，那也太张扬了，不似刺客所为。”

　　宣王将字条往她眼前一递，其上写的竟然是：江阳县城，昨日至今，无故进城近五百人。

　　朱雀微微有点奇怪，“殿下来江阳，不就是为了诱敌深入么，总不能真是来看瓷器装船啊？”

　　宣王将字条揉成了一团，在指尖不住转动，“江阳县城巴掌大的地方，五百人，这是谁想造反了吧。”

　　“也许，只是作个样子给别人看？”
　　朱雀随口应了一句，发现宣王挨着她的膝盖并没有挪开，一时又在恍惚今夕是何夕。

　　夏日衣裾单薄，极容易就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让她完全疏于防备随时有可能杀出来的敌人。

　　眼前人似心中贼，朱雀前世远避南海多年，时常自诩心如古井无波，直到如今才知道，早就消磨了与他一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