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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
那天。
有宁静的百合香,有细碎的阳光,有医院消毒水淡淡的气味。
她躺在床上,穿病号服,长发散着,针头嵌在手背上,吊一瓶营养液。
睁开眼,再眨巴眨巴,忍不住,叹,
新婚,让人抬医院里……背死。
习惯曲起食指,顶一顶眉心,牵动尖细的针头扎痛皮肉,烦,于是拨停输液,按住固定的胶纸,一下,拔了针,手法熟稔,眼也不眨一下。
久病成医,整五年,叶小三扎针熬药的本事,堪比专业看护。
收购‘城南’的事还需过问。这么想着,她撑起身,按铃,办出院。
却,将一旁柜面上按灭的烟收进眼里,
万宝路,整根折在那里,
该是习惯了抽,点上,又记起在医院,于是才那样按死。
笑笑,仰脸,看一眼窗外的大好风光,她猫一样,小眯起眼睛,
虎先生呢……
那个嘴脸凶恶,脾气差,张牙舞爪要欺负她的男人,
想一想,受欺负的,却,总是他……
如此一个角色,手腕强硬、气焰滔天,对上她,一回又一回忍起脾气,一回又一回顺她心意,一回又一回照顾她,饶她,嘴上从没讲过一句埋怨。
够了,
是,对一个为各取所需才定亲的妻,他已做够。
她呢?
至现今,理应学会面对了……
取出手机,从为数不多的中文档里调出‘天虎莫’,拨通。
英雄儿女,处处不忘义气情怀。
彩铃……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嘴角抽,好吧,现今时兴复古风。
一句‘是喜是愁’没完,断,
“讲。”单一个字,冷且硬,完全听人汇报工作的口气。
准备充分。小三活动活动嘴巴,接,“谢谢。”
沉默,
“没其他事?”意为,他将扣电话。
怎,怎么个说法?思维跳跃。小三傻,磕磕绊绊,嗯一嗯。
再沉默,
硬邦邦的问,“身体……好些?”
要他一回家,将妻子昏在浴室的光景收入眼里,够奇异……再嗯。
“这些天,安分留在家里。”男人拖一下音,很直接,“挂吧。”
真的,再没话可说。叶总再再嗯,然后,很乖的挂断电话。
发片刻的怔,回想,举止可有纰漏,
没,因为只讲出一句谢谢和三个嗯。
把玩精巧的手机,不多时,复将‘天虎莫’的名片夹调出。
指尖点一点,编辑。
一刀,砍去小小的‘莫’字。
于是,‘天虎’二字重新保存。
嘴角微上挑,右脸,现出一枚精巧的笑涡,
她相信,他不是个好情人,却是名不差的合作伙伴,
即,是个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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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私人医院。
医生护士消毒止血、穿针引线,把大男人围起在中间。
帮里的角头分两排,负手而立,眼泛红,牙齿咬得咯咯在响。
见小臂上,嵌一条由腕子延伸至手肘的口子,皮肉翻起,血淌不断。
“爷,得上几针,忍着点。”
不讲话,眉头不拧一下,男人只顾捏起才放下的手机,眼光弥蒙,发怔。
医生注射针剂,小心打理伤口。
大刀红了眼,“哪路不长眼的下江客,敢指个娘们儿伤人!”
“不见得,指的打手咋能没些功夫?让大刀一脚给撂倒。”
“私仇?哪家这般大的恨?”
“娘们儿是个哑巴,身子骨弱,脾气却死硬,两下给她整昏,不然,泼桶水再审。”
“不讲,不讲耗着!东面堂里百十号爷们儿,不信弄不服她。”
“爷,您给发个话。”
虎霸子烟屁股撂下,踩灭,冷脸哼一哼,
“冲个娘们儿咬牙,不觉得丢丑。”
“弟兄们不是气?青天白日的,当家的当街让人撂下一刀!”
“功夫不成气候,以往办事不周到……这么些理呢,咋单找外人磨牙?”
大角头们折下颈子,闭上嘴巴。
“尚文,那娘们儿给你办。”哪能事事阴损,不给自己留点德?
尚文先生点头,“行。”
不多时,小臂绑白条吊在颈子上,扎得严实。
大男人躬着背脊坐在那里,方才淌血不少,嘴巴有点白。
“顺子。”招呼一人至身前,问,“吩咐你的事……”
“得,爷您只管放心,星级馆的厨子配个营养师,不能误事。”
紧绷的眉峰才缓慢放下,“按点去,按点收,情况给我往回报。”
“晓得,您问问,哪个不晓得您对媳妇上心呢。”
正戳在点上……大男人一下吊起眼角,“犊子,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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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秘为办出院,阅览完身体检查报告吓得花容失色,死拦着,不让回公司。
想起相公吩咐,叶小三很乖,电话安排完工程,直接回家。
不困,于是捧起《思考与回忆》,换居家服,煮咖啡,
牙买加蓝山,九十五度的水,才好。
不多时,门铃声响。
“哪位?”可视屏上,是名不认识的女子,穿衬衣和暗红色窄裙,拎一个精致食盒。
“叶小姐你好,东方酒店外送。”得,一嘴英语呢。
嘬一口咖啡,吧嗒吧嗒嘴,“我没有叫。”
“是一位先生吩咐外送这个地址,并留下号码。”外面,念。
先生?叶总眨眼,有所反应。
再嘬一口,确定号码无误,开门,放行。
四菜,一汤,国宴标准。
“早七点,午十二点,晚六点,酒店准时外送,碗碟请不必费心,下回用餐时将收回,顾客有任何意见或建议可以随时反映,东方酒店将及时改正。”微笑,鞠躬,服务态度良好,“祝你用餐愉快。”
“谢谢。”叶小三微点一下下巴。
东方?若知顾客是叶家老三,下回外送,岂不得总裁亲自上门?
笑笑,坐下,持起筷子,
夹一片清炒莴苣放进嘴里,咀嚼,不自觉的,咬筷子尖,眼光放柔,
口中,心中,如此滋味,
五年前至今,难得了……
此时,手机震动,‘天虎’在小小闪烁,
指尖一点,接听。
“我。”依旧,一个字。
有他的号码,“嗯。”
“吃饭呢?”
“嗯。”
“对口味?”
“嗯。”
沉默,完了,给出一个不必用‘嗯’回的提问,
“吃,些什么呢?”
叶总已扣上耳机,边描述给他,边为自己盛汤,“有一种菜,不熟悉,中文名字叫什么我不晓得,脆,而且有些硬,有一股清香。”
“模样。”
夹起一块观察,“绿色,竖直纹理,中心嫩,纤维质地。”
嗯一嗯,“芹菜。”
如斯琐事,一个接一个,一聊,聊去半小时。
他向她嘱咐,“这些天我有事办,不回家住。”
回家?嗯,这里,“没事,我明天八点飞机飞加拿大,下周回。”
“嗯?”他提高分贝,继而,很肯定的回,“不准!”
“为什么?”怎么讲?只准虎子放火,不许小三点灯?
“女人,安分在家。”
“女人?”有什么必然联系?
“对,女人,乖点,这些天专心养身体。”
“嗯……”小三歪头,在想,
“先生,‘这些天’是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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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上电话,虎先生扫一眼后视镜,
不扫,不打紧,一扫,惊。
嘴角,咋一个劲往上扯呢?
活动活动嘴巴,正常,非肌肉坏死。
再继而,忍不住,笑出声,
一唠半钟头,听小东西的声儿,没见断续,才让人放心。
油门一踩,加速。
小跑一拐一扭,惊得隔壁小本田几个踉跄,忙降速。
耙一把平头,大男人开怀的笑,
叶家丫头,行,
作,得作出和旁人不一样的幺蛾子。
那天他见她躺在浴缸里,眼不睁一下,真他娘以为出了事!小跑飞至一百八,忙不颠儿给整至急诊,小担架上了,小吊瓶挂了,小红灯亮了。
急得他在外死盯红牌牌,咬烟,嘴里叨念‘没事’。
可,哪成想,不多时,灯灭,小娘们儿梗脖子闭眼的,又给大褂们扛出来了,
“营养不良综合征,暂时性昏迷,没事的。”
娘!烟掉了,他冲担架上的小东西直眨眼,
下巴尖削,睫毛长长,嘴巴微微张开,依旧,很好欺负的样,
一役,不晓得要气要笑。
堂堂个大公司的头,不算散在世界各大银行的小金山,单只手上攥起的小票子,用点钞机划拉少说得划拉个个把月的,凭这小身价,晕厥磕在自家茅房——饿的,娘!哪个敢信?
个小笨丫头,想想,即刻升起火气,
时时,尚文讲小娘们儿整家里公司的门道,叹一句服。个中玄妙放在他眼里只当热闹,像,一阵瞎折腾,直搅得十几二十个狐仙云山雾罩,指头一戳,得,日进斗金的买卖吃进肚了!小眼一眨,成,政府护航的生意兴办起了!
精?精吧,
个娘们儿家,咋地整治的自己饿厥了呢。
刹车,小跑停。
楼下犊子们把破烂搁得横七竖八,虎爷一折后视镜,好歹才入得库。
大男人旋开门下车,骂一句娘,飞起一脚,正中杠在路中央的奔驰小跑!
小跑一抖,屁股扁下一个窝窝,委屈,忙扯开鸣笛生嚎。
不多时,白毛角头撸袖杀出门,眼见虎先生挺立眼前,脚在石板路上打拍子,眨巴眨巴眼,傻。
“爷!”掷地有声,鞠躬,险些闪腰。
“把上面有的没的,清干净。”
白毛角头擦一把汗,飞身上楼,床上相好得一把钱,一句‘滚蛋’,忙撤离。
虎先生入内,眼扫一片狼狈,隆起眉,
脏,乱……咋讨个媳妇回家?
狗窝?那是夸他。
“您坐。”白毛角头掀去沙发上的汗衫、报刊,忙去泡茶。
“其他人呢?”
“周六呢,带自家女人出门乐呵去。”
“不用。”瞥一眼角头手上的东西,道。他鲜少喝茶,喝,只喝安溪观音王。
角头放下壶,扎着手在那里,
“您这回,有什么吩咐?”
“晚上收拾家伙,拾掇拾掇城西一片场。”
“咋?有不长眼的不规矩?”角头眼放光亮。
“没。”挠挠头,“把那片,治安整好些。”
小媳妇午后爱去那里的星巴克坐,整整,让他放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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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她捧笔记本Check Mail.
嘬一口冰水,此时,收到一条短信息。
没存至通讯录的号码,时过境迁,却故我,不肯忘掉……
后天下午可有空?James从美国回来,想见你。
捏手机的五指在收紧,侧脸,望向窗外的霓虹长龙,
七十八层楼,可以俯瞰灯火璀璨的城市,繁华,且冰凉。
微微眯起眼,推上手机,复推开,如此,一次一次,
久久,叶老三按下回复,
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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