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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骢马
正月折腾过年的事总算闹腾完了,时不时听到各种表演活动的震耳欲聋声,吵得我脑仁都疼了。二月份开始,隋炀帝打算在西苑里度过,并慢慢计划下个月初,进行第二次巡游江都的活动。
进入二月的头一天,他召集妃嫔们齐聚永安宫,打算去西苑时,突然看向我问道:“前几天我不是让你去找令范学习吗?你现在学得怎么样了,我那副天王狩猎纹织锦,现在能不能送到你手上?”
我挠挠头,面露难色道:“至尊,今天离上个月二十七号才四天而已,我哪有那么快就能向你交差啊?再说我那水平差得,我怕你看了会犯心疾。要是把至尊气倒了,妾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闻言,他顿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原来我在沈小娘子心里的形象,是这么脆弱的吗?就算你写得再差,我还能被一篇烂文,气到心疾发作的地步?”
“那是自然,至尊你可是圣体,需要好好保重。不能为了妾这一点小事,就如此作践自己啊。”
他继续哈哈笑道:“哈哈哈,好,那我便等着你写出一篇像样的文章来。”
刀妙琏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见状,杨广又将目光投向她问道:“令范,你老实告诉我,她的文学功底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听到这话,我心里顿时漏了一拍,隋炀帝你要霸王硬上弓是吗?急忙向刀妙琏使眼色,低声道:“刀姊姊你不要说啊。”这场景和感受,咋觉得在现代本来就学渣的我,像是当年在学校垂头接受老师的检查,然后老师问课代表的那副态势啊?
刀妙琏最开始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我,顿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接着又将目光转向杨广:“回至尊的话,沈小娘子她……噗嗤,学得还好。”
闻言,杨广愣着细想了一下这句话的深意,然后再次看向我:“你不会比你阿兄一个武将的功底还差吧?”
论被大学霸隋炀帝置疑是学渣,什么感受?
我简直没法活了!
我急忙跑到刀妙琏身边,轻轻扯着她的衣袖:“刀姊姊,你不能和至尊一样欺负我啊,你稍微帮我遮掩一下嘛。后宫里这么多夫人娘子都在这里,我太丢人了。”
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不是真实的古人,不过我也是犯贱啊,干嘛要喜欢隋炀帝这种大暴君?喜欢就喜欢了,还非让我穿越到隋朝来见他,且一见就是大业皇帝了。
杨广有些像看奇珍异兽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指着我,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刀妙琏:“她真的有那么差?”
刀妙琏露出有些尴尬为难和忍俊不禁,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才好。
这下所有妃嫔都该知道,我是学渣这件事了。
“至尊你太欺负人了……我不要活了……”我用丝绢捂着脸不敢看他们,第一百零一次问候普六茹家的祖宗,为啥要让我喜欢隋炀帝?更为啥要让我毫无准备,一穿越就穿到他后宫里来。
隋炀帝的后宫,可素来是多才多艺的,哪怕野史演义里也一样。
我真的太丢人了,丢死人了。
见状,他似乎明白了大概情况,顿时朗声大笑起来。
我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把自己,绑到刀妙琏这个学霸姐姐的战车上,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至尊你再笑,妾就不学了,出宫回家找我阿兄去。”
杨广笑得越加舒畅愉悦,他妈的!
我真是……见止不住他的笑声,我只好看向萧皇后求助:“皇后殿下,你看至尊,他就会欺负我,皇后殿下给妾做主啊……”
看到这个情况的萧后也忍俊不禁,她一脸慈爱地笑道:“好了好了,我也大概听说过你的情况了。咱们宫里还甚少像沈小娘子一般,学问如斯做得差的。你呀就平时多向刀婕妤请教一番,把诗赋文章练好了,让后宫的夫人娘子看看,我们沈小娘子也是有才华的。”
闻言,我急忙看向笑得毫无形象的隋炀帝:“至尊求求你不要笑了,妾一定会好生向刀姊姊请教的,求求你了。”我一脸恳求地看向他,真是怕了他了。也是我倒霉,本来在现代就是个学渣,还碰上这么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大学霸。
“好好好,那我就看你后期学得如何。”
我一脸丧气地回到刀妙琏身边立着,她笑着拉住我:“没关系,以后好生学起来就是。这学海无涯,谁还不是一点点积累出来的?”
我勉强点点头:“嗯……”心想就算我学渣,那也是接受过教育的。至于后半句话,我个21世纪来的现代人,跟你们古人学的是一样东西吗?
太微城西南门丽景门,向西可达西苑。今年杨广又自大内(紫微城)开了御道直通西苑,引上三五十宫人坐骑,开阊阖门入西苑。他常爱夜游西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不得不说,他的爱好风雅之极。历史上真实的隋炀帝,绝不是野史段子、演义小说里那个荒淫无道的下半身动物。
徽猷殿以北是崇勋殿,再北为陶光园,园中有东西渠。御道从陶光园西渠修起①,连接阊阖门,往西走便可通往西苑。
傍晚,他要求妃嫔们在陶光园西渠集合,我到西渠时正看到他骑着高头大马,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心下不禁思考,大业六年也是隋朝的鼎盛状态了,真希望他可以永远这样风光快乐下去。
见我到了,一个内侍马上牵着一匹马走过来:“沈娘子,这是至尊让人为你准备的马,请上马吧。”
闻言,我看了看周围的妃嫔,大部分已经骑在马上等着出发了。因为在北周时和普六茹英赌气,曾被马摔下来过的阴影,我看到那马便犯怵,迟迟不敢上去。
“我,我不敢骑……”
闻言,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我:“娘子不会骑马?”
惊愕也没用,不会骑就是不会骑:“嗯。”
这时,杨广骑着马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内侍回禀道:“禀至尊,沈娘子说她不会骑马。”
闻言,他顿时好笑地看着我:“沈郎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沈小娘子作为他的妹妹,连马都不会骑?”
我捏了捏拳头,鼓起勇气道:“妾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看着马就眼晕。要不至尊你们先去,你让他们给我准备轿子肩舆……”
杨广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更加说不下去了,周围那么多古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嫔妃,她们都会骑马。结果就我一个人说不会,简直丢死人了。
他笑罢又朗声道:“以前只听说过,南朝的皇帝和士大夫不会骑马,所以一直被北朝欺压,我大隋女子岂可连马都不会骑?你看看周围,我哪个妃嫔是连马都不会骑的?”
我觉得我应该找个石头缝,钻进去永远也不出来:“妾就是不会骑马嘛,我看着马就头晕。”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煞有其事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坐骑,对我道:“行了,还让我给你准备什么肩舆轿子,你不怕在众妃嫔面前被笑话,我还怕你给我丢人呢。”
我垂着头闷声道:“那妾就不去西苑了吗?”
“上来吧,我亲自带你,总不会头晕害怕了吧?”
闻言,我立即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笑得肆意昂扬:“怎么,你的目的不是想蹭我的狮子骢吗?”
狮子骢?我看着那御马顿时眼前一亮,这马居然是传说中的狮子骢?
“这马是狮子骢?”我看着它兴奋地问道。
他薄唇轻抿,怡然笑道:“沈小娘子连马都不会骑,怎么听到此种御马还一副兴奋的样子,莫非还知道狮子骢的故事?”
“当然……知道一点……”
我看着他,兴奋程度降了下来。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人,我为啥听到狮子骢就激动,他个隋朝皇帝能理解才有鬼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他好好治国,把隋朝江山打造好的话,后世也可能没有武则天了。
他自顾自地笑道:“狮子骢是当年大宛国进献给阿耶的千里马,刚来的时候野性难驯,没人能制住它。后来工于骑射的郎将裴仁基,自告奋勇上来训马,他骑上马背以后把马的眼睛和耳朵都蒙住,狮子骢就不敢动了。他驾驭狮子骢从大兴城到洛阳来,只一日功夫便到达,倒是个人才②。”
我听得一脸懵逼,并不认识这什么裴仁基,在隋末估计他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知道也罢。
“上来吧。”他对我伸出手来,笑容和蔼。这一瞬间我又恍惚起来,脑海中投射出另一个跟他这张脸一模一样的人来。
我将手伸向他,直接被他拉到了马背上,连跨马镫的步骤都省了。这是我跟他的单独相处里,第二次距离靠这么近。他的身材不算太高大,不过身躯倒是壮实,比一般人有精力到处东奔西跑。
他扬起马鞭,肃然发出指令:“全员已备,出发!”
一大群人马开始朝西苑行去。
一路上我一边享受着他的呵护,偶尔回过头来偷窥一下他的俊容。看到他那张和蔼的脸,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史书上那句“发殓之始,容貌若生”,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痛。
约百号人一起往西苑奔去,场面是极为壮观的。我也是犯贱,好好的日子里,却老是想到记忆里那些不愉快的事。那八个字在我心里一遍遍印出烙印,让我的心脏一次次抽痛不已。不过欣慰的是,他目前还活生生的坐在我身边。
由于我是坐在他的身前,没法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他又执着马鞭要御马,所以我最多只能顺势靠在他胸前。他不在意地笑笑,继续注视前方。
普六茹英最喜欢骑射③,驾驭马匹的能力也很足。我在北周好歹也算个世家贵女,也上马想过要把马术练好,让他喜欢。只不过我毕竟是个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现代人,并不是善骑射的少数民族,所以对马天生就犯怵。
有次去长安城外郊游,他跟我生气了,骑上马便跑。我想也没想便上马去追,结果可想而知,毫不意外地从马上摔了下来。人家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我是再也不敢单独骑马了。
在他不疾不徐的马速里,我的思绪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几年前的北周时期。
“臭丫头我走了,懒得跟你讲!”
见状我急忙跑过去拦住他,挡住马身不准他离开:“你不许走!”
他生气地一把推开我,熟练地骑上马,一夹马腹,一挥鞭就扬长而去。
“普六茹英!你——”我是想生气也找不到人发作了,正好我也学了两个月马术,也未曾多想就骑上马一路跟上他,“普六茹英你给我站住!”
他根本就不理我,我越叫他跑得越快。我当时也是急疯了,心里堵着一口气,拼命挥着鞭子非要赶上他不可:“驾!驾——普六茹英你给我站住——”
只听身下的马一声长鸣,前蹄猛地扬起,我整个人顺势被摔了出去:“啊——”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我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已经散了,脑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死了,升入了天堂。
普六茹英本来早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后来没再听到我怒气冲冲的声音,心下不放心又打马回来找我。第一刻引入眼帘的,是我差点跑得见不着的马,见我摔在地上昏迷不醒,拼命地摇晃我:“喂!臭丫头,臭丫头你别死啊!你醒醒别死啊,臭丫头!”他拼命拍打着我的脸。
我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喊叫,费力地睁开眼睛来。看到他在不停地摇晃着我,一脸着急的模样,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想要笑给他看。可是浑身痛得快要死了一般,我力不从心根本笑不出来。
这下他终于比刚才的我还着急了,一把揽起我,让我一只脚先跨在马镫上,身子伏在马背上。他快速地骑上马来将我扶正,让我靠着他,同时对我命令道:“臭丫头你给我撑着,不准死知不知道?我现在带你回家去请医治伤,你必须给我保持清醒知道吗?”(某帽敲黑板:男主你以后在现代生存,尤其要注意这点,你这是犯了二次伤害罪知道吗)
他搂着我疯狂打马返回沈府,我本来虚弱不堪,哪里还承受得住他这般粗暴激烈地对待?没多久便昏死过去,回到沈府后已经呼吸微弱,濒临气绝了。
回过神来时,已经远远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组合。看那份气吞山河的气势,论恢弘大气的程度,这西苑一点也不输于皇宫紫微城。
杨广一面威武地执着马鞭,一面指向远处那处宫殿,对我得意洋洋的介绍:“那便是皇家园林会通苑了,怎么样,我当初说这里很多娘子都喜欢来,可有骗你?”
我露出惊喜的目光,然后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他:“妾当然相信至尊不会骗我了,毕竟咱们紫微宫都如此华丽,更别说西苑这种皇家园林了。只不过没有想到,西苑看起来也会有紫微宫那种浑然天成的大气。”
闻言,杨广哈哈大笑:“这便是我大隋的情势,你别以为我只会呆在紫微宫,只会在乾阳殿里见大臣和外国使节吧?实际上我呆在西苑见使节的时候,不比在宫里少,况且西苑严格意义上也不算行宫。”
我笑道:“西苑再好,那也不能和紫微宫相比啊,顶多就是个漂亮的大型御花园作用罢了。”虽然我钟情大唐,所以爱屋及乌喜欢长安,对隋唐洛阳宫完全没感情。但皇宫和皇帝后花园的区别,还是要分清楚的。
他笑着回答:“我当初修西苑的目的,倒不全是为了我个人想享受。西苑长达四百余里,之所以这么宽阔,是因为它北至邙山,南抵伊阙,西达新安。而且连接了涧水、谷水和洛水三条河流。”
我一脸崇敬地看着他,夸奖道:“至尊好眼光,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这么强的目的性。”
西苑离紫微宫不过七公里的距离,也没走多远,就到了会通苑东门之一的嘉豫门。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缰绳,问道:“至尊,我们现在就下马了吗?”
他看向远方道:“整个会通苑周回两百余里,这么长的路途你想走死吗?等到了龙鳞渠再下。”
我暗暗抚额,真把人家古代的宫苑,当成可以徒步前行的旅游景点了。听到目的地叫龙鳞渠,又有些不明所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去龙鳞渠干什么,喝溪水吗?”
他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我,看那架势真怕他一怒之下,就把我给推下马去。
我自知和他的认知不在一个频道上,垂下头不再吭声。
他也没有多作计较,接着便解释:“龙鳞渠周边环绕了十六院,每一院都有一位夫人主事,那里有现成的瓜果。先去用些东西歇歇脚,再夜游西苑。”
“十六院?!”
听到这个名字我就两眼放光,一脸喜剧的表情看着他。话说后世的野史小说家们,八卦起隋炀帝十六院夫人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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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御道之说出自《海山记》,有没有不敢肯定,至于从哪里修,是我结合紫微宫坐标的脑补。
②这则故事出自宋代小说《太平广记》,真实性不可考。
③史书没有记载隋炀帝善骑射,这个灵感来自《隋炀帝艳史》第22章。前几天发现罗贯中的《隋唐野史》中,也提到他好驰射,有百步穿杨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