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寒

作者:力争上游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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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不问出处


      茫茫大海上航行多日,倍感无聊,每天,凭栏而望,除了波涛汹涌,就是水天相接,偶尔能看到几只海鸟飞过,算稀客了。
      一日清晨,外面嘈杂一片,依稀听见有人喊道:“陆地、陆地”,寒冰腾地从床上跳起,打开舱门,迎着清新的海风,和那一丝咸腥,冲了出去,舱外旭日高悬,晴空万里,海鸟翱翔,很多船员围在船头的甲板上指指点点,东方的海平面上现出了起伏的山峦,越来越清晰的呈现在众人眼前,有人喊了一句:“中原,大明”,周围人跟着欢呼起来。
      寒冰内心激动,五年了,流浪了五年终于回来了,“寒冰”,“寒冰”,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头,蒋明溪只穿一条长裤,赤着上身,一把将她抱起来,兜了个圈,搂在怀里,紧紧搂着,在她耳边说道:“寒冰,我们回家了,终于回家了”,寒冰也开心的拥着蒋明溪,直到感受到周围人惊诧的眼光,赶紧推开了他。
      船队的队长叫小岛建一,是德川秀忠亲自挑选护挤送两人的,很敬重蒋明溪,此时上前祝贺,眼珠子滴溜溜的打量着俩人,寒冰生的如此的清丽脱俗,哪像个男人,这两人多年来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弄不好就是一对情侣,寒冰是不是女人,是大奥茶余饭后的谈资,只不过谁也招惹不起她,大家心照不宣,不拆穿罢了。
      大明的时代,倭寇是个敏感字眼,日本的海船很有自知之明,在岸边匆匆进行了补给就返航了,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蒋明溪和寒冰终于踏上了故国的土地。
      这是中原南方的一个小港口,时值傍晚,码头上人并不多,零星的几个渔民在海边清洗着渔网,沿着官道,行进不多时,看到了一座古朴、高耸的城门,城门上挂着篆体的两个大字“台州”。
      台州位于江浙,当年两人从东北的丹东港出发,流落日本,今在东南沿海登陆,横贯了整个中国海,“台州?是戚继光抗倭的那个台州吗?”寒冰问道,“是这里”蒋明溪感慨道:“遥忆戚武侯当年风采,金戈铁马,气势如虎,灭倭寇万里海仇,保浙东百姓基业,转首间,已近百年”。
      台州是典型的江浙沿海县城,景色优美,民风淳朴,两人在城中闲逛,故国风貌依旧,让人倍感亲切。
      台州城中,最大的酒楼,蒋明溪点了一桌子菜,江浙名菜“东坡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酱香十足,吃得寒冰意犹未尽,一扫而光,又点了一盘,日本饭菜清淡,鱼多肉少,寒冰喜荤,爱大鱼大肉,今天算是尽兴了,两人重回故国,心情激动,喝了不少酒。
      第二日清晨,蒋明溪特意去买了新的衣衫,寒冰梳洗完毕,准备换上时,赫然发现这是一件女装,蒋明溪真是有心了,连内衣都为她准备了,多年没有穿过女装的寒冰将长发挽起,束胸解开,换上衣装,又将残阳剑挂与身侧,走出房门,正遇上在庭院中品茶的蒋明溪,眼眸相对的那一刻,蒋明溪别过了头,一袭白衣的寒冰是那么的美,如淡淡清风,抚入心脾,当年那个狠辣的拜月教小女孩,已然蜕变得如此明艳动人,国色天香了。
      蒋明溪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衣衫,欲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一年,为公元1641年,崇祯十五年,蒋明溪24岁,寒冰19岁,正值二人最美好的年华,迎着蒋明溪的脸,寒冰问道:“好久没穿女装了,好看吗”
      寒冰笑的眼睛弯弯的,“好看”蒋明溪说道。
      买了一辆马车,蒋明溪躺在里面,寒冰驾车,晃晃悠悠出了城,在一个岔路口寒冰停了车,静静看着蒋明溪道:“你选哪条路?”,蒋明溪愕然:“什么选哪条路?”,寒冰平静的说道:“曲终人散,分道扬镳,该来的终归要来,不如现在就分吧”。
      蒋明溪心里骂道:“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甩掉他吗?不由得恨恨道:“我还没想好,你先选吧”。
      “那你下车吧”寒冰静静的说道。
      蒋明溪一愣,没想到寒冰如此决绝,气愤的跳下了马车。
      “蒋明溪,再见了”寒冰说着,扬起马鞭,重重抽在马身上,架起马车,一路向南,绝尘而去。留下身后蒋明溪铁青着脸。
      寒冰奋力挥鞭,疾驰而行,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别了,蒋明溪,别了,拜月教的寒冰,别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一路狂奔,直到马匹筋疲力尽,才渐渐停下,已然泪流满面。心头苦涩万分。望着前方漫漫长路,不知通向何方,寒冰心头怅惘,往后就要一人独自生活了。
      入夜,寒冰将马车停靠在一处偏僻的山坳中,和衣而眠。夜已深沉,寒冰转转反侧,无法入睡,遥望星空,这天地间如此的广阔,却也如此孤单,自己的人生注定由自己走下去,其他人只是过客匆匆,陪得了一程,陪不了一生,自己选择的路,不后悔。
      忽然,心念一动,竖耳聆听,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会有什么人?寒冰将耳朵贴在车板上,仔细聆听,这是常年行军中练就的本领,来者5、6人,脚步轻盈,步伐稳健,都是练家子,几人鬼鬼祟祟的围住了马车,寒冰闭上眼睛,平稳呼吸,装作熟睡了一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说道:“老大,是个娘们”
      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你看好了,只有一个娘们,没有别人?”
      尖声尖气的说到:“看好了,这娘们自己一人”。
      老迈的没有吱声,一个带点娘气的声音响起:“哎妈,这小娘们胆可够大的呀,只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过夜,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咱不送送她们,真有点对不起呀”,说着,桀桀的笑了起来。
      寒冰气血翻涌,心中暗想:“一会我不给你几刀,也挺对不起你呀”。
      一个粗壮的声音道:“老五,你给我看看那娘们怎么样,模样好的话可不能浪费了”。
      “看好了,哥,这小娘们看上去还挺水灵的,一会咱哥几个好好伺候伺候她,再送她上路”。
      老迈的声音响起:“世道不太平,估计是逃难失散的,无依无靠的,早生极乐,也算解脱了”。
      娘气声音响起:“今晚真是走运,知道咱们要跑路,送来个小娘子,让哥几个乐一乐”。说着,一把拉开了车门,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一道红光划过,娘气之人重重的跌落出去,老迈的声音喊道:“有埋伏,亮招子”。
      几人纷纷跃开,只听咕噜咕噜声音,一个盆大的东西滚到车前,竟是娘气之人的脑袋,心中都是一惊。
      定神望去,车顶坐着个白衣少女,肤白如雪,眼神如冰,手提一柄红色长刀,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
      老迈的声音狠狠道:“你是什么人,敢杀我家老五”。
      少女没有答话,眼神迷离的望着夜空,自言自语道:“无月的夜,确实适合杀人”。
      见少女孤身一人,几人并未紧张,刚才是没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四人眼神互换,合力欺身而上,少女长得清丽无比,娇嫩可人,一柄长刀却舞的血光飞流、霸气十足,暗夜之中如同鬼魅。
      几人越战心下越寒,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今晚真是夜路走多了,遇到女鬼了,不由得杀心顿起,交换了个眼神,合围攻去,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青光,“啊”的一声,一人被刺了个穿,立时毙命,一青衣男子,从天而降,剑走偏锋,干净利落。
      清绝的剑光与歃血的刀光交织在一起,立时又有两人毙命,只剩老迈的“老大”浑身是血,瘫坐在地,瞪大双眼狠狠的看着眼前两人,蒋明溪长剑指向他,冷冷道:“脱离苦海,早生极乐,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这么对别人也应如此对自己,现在就送你一程”。
      “你杀了我们,一定会有人为我们报仇的”,老大恨恨的说道。
      蒋明溪轻蔑道:“报仇?你们这几条恶犬,死了是为民除害,谁会为你们报仇?”。
      老大愤愤道:“我们松山五煞是闯王派来联络江南义士的,你敢杀了我们,闯王不会放过你的,闯王义薄云天,就算是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会为咱兄弟报仇。”
      “闯王?”蒋明溪皱眉道:“高迎祥不是早就兵败黑水域,被孙传庭给斩了吗?”。
      老大瞪大眼睛说道:“老弟,你是从哪冒出来的,高闯王英勇就义那是哪辈子的事了,现在是李闯王的天下了,李闯王统领义军,所向披靡,号令天下。
      “盼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次闯王重出潼关,联络八方义士于八月十五在河南荥阳,共图大计”看蒋明溪认真的听着,老大心底升起一股求生的欲望,呵呵一笑道:“老弟,老哥给你指条明路,这天下马上就要不姓朱了,何不随我投奔闯王,共图荣华富贵,如何?”。
      蒋明溪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半天不语,老大以为打动了他,凑上前道:“以老弟的人中龙凤之资,一定会得到闯王赏识的,将来不愁封侯拜相啊”。
      蒋明溪冷冷道:“那你打家劫舍、图财害命也是闯王授予的吗?”
      老大讪讪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这月黑风高的的,死个人天知道是谁干的。”
      蒋明溪看了看老大,淡淡道:“是啊,这月黑风高的,你们几个死在这荒郊野外的,你的闯王怎能知道是谁干的”。
      说罢,青光一闪,老大不相信的看着眼前,慢慢的倒下了。
      蒋明溪转过身来,看着寒冰,久久不语。寒冰没有吭声,转身就要走,蒋明溪一把拉住寒冰的手,看着她说道:“我一直跟着你,相伴五年,那么多关都闯过来了,怎舍得说断就断呢,出身不同怎么了,门当户对就能一生幸福吗?不试试怎么知道”。
      蒋明溪叹了口气,道“寒冰,和我回京城吧,我发誓,此生,定真心待你,月神在上,永不相负”。
      寒冰百般滋味在心头,高傲的蒋明溪如此低三下四的求她,怎能不感动,可是,真能此生不负吗?
      默默的和蒋明溪上了马车,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能说什么呢,将来的事只有天知道。
      天明时,抵达集市,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吃了些早点,洗漱休息。有蒋明溪在身边,寒冰睡得格外的踏实,一觉睡到日头偏西。
      蒋明溪来敲门,“快起床,我要饿死了”,寒冰梳洗完毕,来到楼下,蒋明溪叫了一桌菜,又要了上好的竹叶青,纯白的酒樽里流出翠绿清幽的液体,寒冰浅浅的尝了一口,淡香纯净,回味绵绵,真是好酒。
      两人举杯畅饮,由于还没到饭时,店里人并不多,除了他们这一桌,角落里还有一桌,坐有四人,都是布衣芒鞋,两人年纪很轻,小厮模样,另两人年纪大些,其中一人五十上下,圆脸体胖,宽袍长袖,头戴方巾,一对细小的三角眼精光四射,另外一人,坐在主位,背对着门口,看不见模样。
      蒋明溪和寒冰吃的开心,本没注意这几人,过了一会,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此人一进来,寒冰就想笑,那人身材甚是矮小,像个孩童,却长了个又老又丑的马脸,穿了件道袍,手持方盘,不过当听到此人和那几人窃窃私语时,寒冰就笑不出来了。
      矮小之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下一杯酒,小声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金华县令老儿冥却顽不灵,死抱着粮仓不放,张口闭口的大明律法,哼,子时一到,就送他上路,看他还怎么摆官老爷威风”。
      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哼,这县令老儿还以为是从前吗?世道变了”。
      寒冰回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威武健硕,块头不小,圆脸老者笑道:“宋矮子,看来你已经布置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这外号挺恰如其分啊”寒冰心里想着,宋矮子嘿嘿一笑,神秘的说道:“今夜必有东风”。
      “啪”背影健硕之人将酒杯置于桌上,一字一句道:“仲秋之夜月儿圆,八方风雨会荥阳,均田免赋斗豪强,一朝天下改朱颜,值此佳节之际,咱们兄弟得送闯王一份大礼,祝闯王顺应天命,旗开得胜”,说罢,几人举杯共饮,扔下银子,张扬而去。
      这几句造反的话说的是张狂无比,肆无忌惮,可周围却无人吱声,掌柜的和店小二视而不闻,只有蒋明溪坐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走在最后之人是个七尺大汉,魁梧彪悍,满脸胡子,铜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活脱脱的一个活张飞式人物,冷冷的打量了他们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寒冰端起酒杯,慢慢将酒送入口中,刚才那人的眼神,让人浑身汗毛竖立起来,寒冰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半天说道:“好酒,可惜煞气太重”。
      “恩?”蒋明溪看了她一眼,寒冰道:“那人一身血腥味,弄得我鸡皮噶的都起来的,不知杀戮了多少人,非将即寇”。
      寒冰是属狼的,蒋明溪相信她的直觉,于是叫来店小二问道:“刚才那几人说得话听见没,怎么不去报官”,店小二眼珠子直转,答道:“客官,你不也听到了吗?你去报官呗!”
      蒋明溪被噎得满脸通红道:“那几人是反贼,怎能不报官呢?”
      店小二答道:“还报官呢,我都要收拾铺盖走人了,躲还来不及呢,报什么官”。
      蒋明溪一愣,掌柜的走了过来,说道:“客官,您们打哪来的啊,真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吗?这世道变了,官老爷自身难保,还报什么官啊,唉,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蒋明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叫官老爷都自身难保?”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客官,您不知道李自成重出商洛山了吗?一路打着“杀贪官、均分粮”,的口号开仓放粮,招兵买马,唉,看吧,这战事又要来了,唉,这才安生几天啊,让不让人活了”。
      掌柜的连连哀叹,寒冰插话道:“李自成自号闯王,口号“均田免赋”,给老百姓分地,多好的事啊,为什么还活不下去呢”。
      蒋明溪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道:“他有什么资格分地,地是他的吗?地是朝廷的,反贼竟然想分地,可笑至极”。
      掌柜的也撇着嘴道:“你一个女人家家懂什么,你看他手下的那些人,不是土匪就是流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口号提的响,有什么用,这天下纷争,什么时候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蒋明溪问道:“那官府呢,怎么不剿了他”
      “客官,你到底从哪冒出来的,李自成这一路都杀了十几个县令了,你没听说啊,关中已经乱套了,朝廷正调集军队镇压呢,你看着吧,马上就会波及到江浙了,唉”掌柜的直摇头。
      蒋明溪沉默不语,五年前,高迎祥被孙传庭击败,斩于旗下,朝廷为此庆祝多日,以为陕西流寇就此灭绝了呢?怎么还在闹,孙传庭哪去了?。
      深夜,金华县衙门,一片火海,尸体遍横,
      一个彪形大汉挥舞着一对特大号的流星锤与一名年轻男子斗在一起,彪形大汉力大无穷,将一对流星锤使得雷霆万钧、气势磅礴,年轻男子长剑飞舞,行云流水,彪形大汉猛地一个回旋,年轻男子闪身躲避,铁锤重重砸在地上,激起尘土一丈多高,彪形大汉趁势一掌劈出,年轻男子接下这一掌,蹬蹬蹬,后退了几步,一道红光横刀而入,刀速奇快,将大汉逼退两步。

      青红两道寒光将大汉团团围住,大汉怒吼一声,抡起铁锤呼啸而起,青剑、血刀、铁锤咣咣相撞,火花四射,蒋明溪、寒冰退后几步,寒冰虎口发麻,心头生寒,这就是天生神力吗?
      两人在日本五年,罕逢敌手,骄傲志满,没想到刚回到大明就遇上了个劲敌,两人联手还落得下风,
      蒋明溪向寒冰递了个眼神,剑花起落,攻向大汉,寒冰横扫大汉下盘,两人相处多年,心意相通,合力并攻,配合无间,缠斗中,寒冰刺中大汉小腿,大汉两眼园瞪,大喝一声,铁锤呼啸而过,一掌击向寒冰,寒冰的武功长于速度,内里一般,是接不了这一掌的,蒋明溪上前硬生生接了这一掌,没想到,大汉越战越勇,第二掌、第三掌,大喝着击出,蒋明溪避无可避,闷声不吭的连接三掌,踉跄向后退了数步,一口鲜血喷出,寒冰柳眉倒竖,大喊一声,刀如闪电,血如残阳,大汉回掌不及,被一刀砍中后背,鲜血直流。
      蒋明溪脸色惨白,气血翻腾,胸口憋闷,自知今日是遇上强敌了,一言不发的和寒冰后撤,身后,大汉长啸一声,对自己的伤竟满不在乎,飞奔追来。
      此时的县衙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两人无处躲藏,只能在火场中兜兜转转,与大汉周旋,跳跃的火苗炙烤着两人的发丝,猛烈的浓烟让人喘不上气,流星锤力大无比,盘旋着袭来,蒋明溪抱着寒冰就地打了一个滚,铁锤重重打在脑旁的地上,将地面打出一个深坑,激扬尘土刮得脸颊生疼,“这个人是不是疯了”,蒋明溪心中骂道,拉起寒冰,一跃而起,从残垣断壁中跳出,飞奔而去。
      那大汉挥着铁锤在后面紧追不舍,流星锤不时的从身边呼啸而过,蒋明溪心下一横,猛地一个回身,与寒冰和大汉斗在一起,青剑血刀与铁锤发出猛烈的撞击,蒋明溪和寒冰豁出去了,招招拼命,三人经过一夜的打斗,均已疲惫不堪,那大汉虽神勇,可后背负伤,现以一敌二,并不占上风,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的盯着蒋明溪,好似看到了猎物,两眼直放光,蒋明溪实在忍不住,骂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你是疯狗吗?死咬住不放”。
      大汉怒道:“你这厮杀死了宋矮子,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为宋矮子报仇”。
      寒冰横里一刀,大声道:“那你们杀了县令一家老小,火烧衙门,这灭门之仇,县令一家找谁复仇去,杀人放火之后,还舔个脸说复仇,知道啥是廉耻吗?”。
      大汉气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骂道:“你这个臭娘们竟敢骂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寒冰冷哼一声:“你还有人名呢?我呸!”。
      大汉怒极,吼道:“老子乃闯王手下第一猛将,刘宗敏是也,老子这辈子最恨这些地主、豪强,一个个只会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老子立誓,这辈子杀尽这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说罢,望向蒋明溪,道:“看你这个小白脸定是出身显贵,今天老子杀定你了”。
      蒋明溪冷冷道:“刘宗明?没听过。哼,想取蒋某人性命,做梦去吧”。蒋明溪胸口气血翻涌,话虽这么说,实则苦苦支撑。
      三人打着嘴仗的同时,手上是一刻也未停下,转瞬间,已过百招,这时,天空下起雨来,雨来的很急,不一会竟成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激起白色的水花,三人浑身湿透,雨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模糊了视线,可三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忽然,夜空如同白昼,一道巨大的闪电如蜿蜒的银龙贯穿天际,三人心中一惊,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击中地面,地面晃动起来。
      地面怎么能晃动呢,寒冰正在疑惑,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从上方传来,地动山摇起来。
      寒冰听见蒋明溪喊了一句“寒冰快跑”,立刻反应过来,转身没命的跑了起来,慌乱中,不辨方向,不知道蒋明溪在哪里,只觉得周围山崩地裂,石块飞腾,飞奔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陵似乎爆裂开来,一条黑龙般的气流烟尘滚滚,飞驰而下,蜿蜒千里,这是什么,寒冰使出吃奶的劲拼命的跑着。
      天地间变了颜色,飞沙走石,铺天盖地,响声震天,一股气浪袭来,寒冰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高高飞起。
      金华地处江浙,典型的丘陵地势,山势起伏,多沟壑,金华县衙门正坐落在风景如画的九峰山旁,平时衙门老爷们闲暇之余来个赏景吟诗,呼朋畅饮什么的,哪想到近日多雨,土质松动,今夜三人打斗时的暴雨,伴随着响雷,竟引发了泥石流,这蒋明溪和寒冰回国之后,运气不佳,管个闲事还能遇上个天灾。
      寒冰又回到了遇到樱子的那个山洞,感觉与上次不同,张牙舞爪的樱子不见了,山洞幽暗静谧,冰凉一片,寒冰踩着松软湿润的土地,浅一脚、深一脚的走着,进入到到一个广阔的山洞之内,洞顶寒光闪烁,如繁星点点,好似,年少时,多少个孤寂的冬夜,练刀疲惫时,躺在长白山顶,遥望夜空,皓月高悬,星海辽阔,即使身处高山之巅,离天际却如此之远,如有千万年。
      一颗星星从天际慢慢滑落,寒冰伸手接住,一粒晶莹剔透的黑色冰晶静静的躺在手心之中,“冥冰?”寒冰喃喃道,“沟通阴阳两界,连接生死之间的冥冰吗?”。
      黑色的星星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沁人心脾,寒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山洞消失了,天地间阳光明媚,举起手来,望着垂吊在手腕上的黑色冰晶,在阳光的映射下星光流转,熠熠生光,“我梦见你了”,寒冰喃喃道。
      寒冰挣扎着从土中爬出来,周身疼痛,筋骨欲裂,这是怎么了,周围面目全非,一片苍夷,山涧被填平,地面被冲刷出无数条沟壑,寒冰踉踉跄跄的走着,寻找着蒋明溪,天地间变了模样,村庄被夷为平地,树木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哪里有他的影子?
      寒冰心慌意乱极了,“蒋明溪,你不能死,你心心念念想回到大明,怎么能刚回来就挂了呢?”,经过一条小河,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扑通一声跌坐在水中,只觉浑身无力,孤独无助,欲哭无泪。
      恍惚中,水中倒映出一张满是泥泞的脸,寒冰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自己,自己满头满脸都是泥巴,像从泥中爬出来似得。
      正在纳闷,忽的,水面上竟又出现了另一个满是泥巴的如鬼魅般的脸,寒冰心中一惊,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入水中,寒冰拼尽全力一个后空翻,猛踢来人,残阳刺出,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满身泥巴的彪形大汉,寒冰头皮发麻,这体型、这大脑袋,不是那个死缠烂打的刘宗敏吗?这个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得怎么甩也甩不掉呢。
      刘宗敏狞笑道:“果然是你,竟然没死,老子绰号“阎王索命”,这回落到老子手里,想怎么死呢?”说着,阴森一笑。
      望着刘宗敏狰狞的面容,寒冰心底冰凉一片,这条疯狗,她和蒋明溪合两人之力都斗不过,现在只剩她一个,还打吗,索性往水中一坐,闷头不语。
      刘宗敏觉得奇怪,道:“你干什么呢,快起来,接着和老子拼个高下,说实在的,老子第一次打得这么痛快,来,别停,接着打”。
      见寒冰不做声,刘宗敏不耐烦的伸手拉她,“老子说话你没听见吗?快起来”,“啪”的一声,寒冰用残阳打掉刘宗敏的手,大大的杏仁眼中透出寒光,
      刘宗敏一愣,瞪起牛眼,怒道:“你干什么,找死吗?”。
      “干什么?”寒冰站起身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只会欺负女人吗?还自吹什么什么第一猛将,你见过哪个猛将会追着女人打?”。
      刘宗敏摸了摸头,道:“不对啊,昨天打了一宿呀,今天怎么就变成我欺负你了,我告诉你啊,别和老子装蒜,说着,挤挤眼睛,认真道:老子名震关中,真的是闯王手下第一猛将”。
      寒冰白了他一眼:“第一猛将?就你这种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还猛将呢?猛狗还差不多?”
      “你说什么?”刘宗敏瞪起牛眼,气的直跳脚,“你这个臭娘们说什么呢,再说我杀了你”,停顿了一下,怒道:“你给我说说,我怎么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了?”
      寒冰略一沉吟说道:“杀宋矮子的人是蒋明溪,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找他去”。
      刘宗敏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俩不是一伙的吗?都得死”。
      寒冰道:“什么叫一伙的?我就是个丫鬟,什么都要听公子的,公子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一个大男人,有本事找正主去啊”。
      若是往日,寒冰最讨厌蒋明溪向别人介绍她是丫鬟了,但现在,恨不得被当成丫鬟中的丫鬟。
      寒冰接着道:“我命苦,从小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任人打骂,为人家卖命,这难道也是错吗?”说着说着,寒冰激动起来,真把自己想象成丫鬟了。
      “行了,行了”刘宗敏不耐烦的挥手道:“我听懂了,就是宋矮子的死和你没关系,你当老子傻啊?”
      寒冰脱口道:“你不傻怎么听不懂呢?这点道理,给狗两个馒头,狗都能听懂,你是不是根本不懂人语,天天拎个锤头只会杀人”。
      话一出口,空气凝固起来,寒冰和刘宗敏大眼瞪小眼,刘宗敏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说不出话来,这是女人吗?这是头母豹子吧,恩,身手如此矫健,是头母豹子,半天,疑惑的问了句:“你真的是丫鬟?”
      寒冰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泥泞,反问道:“我不是丫鬟,难道是夫人?”
      刘宗敏瞪了半天眼,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家主子有意思,竟能培养出如此武功高强,又能胡说八道的丫鬟,真有点意思,可惜,现在找不着人了,不然杀了这样有意思的人,岂不快哉”。
      寒冰呐呐道:“这回你相信我是丫鬟了”
      刘宗敏大笑道:“就你这样的,不是丫鬟,难道还是夫人”。
      寒冰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是啊,她是多年来蒋明溪口中的土妞,怎么会是夫人呢?连外人都觉得两人不般配,自己只是痴心做梦呢?想起蒋明溪之前的甜言蜜语,寒冰越发迷茫。
      “哎! 想什么呢?”刘宗敏大声喝道,“行了,既然找不到那个小白脸,我就先不杀你了,昨夜打了一宿,老子又渴又饿,走,陪爷喝酒去,把爷喝好了,说不定就饶了你”。
      寒冰恨不得给他两个嘴巴子,可苦于打不过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幼父母双亡,姥爷将我卖与大户人家为奴,唉,其实,我家公子找不到了也好,我从此便自由了,该回去找我的家人了,你是第一猛将,一定军事缠身,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刘宗敏奇道:“家人,你父母不是双亡了吗,哪还有家人?”
      寒冰垂头道:“那我还有姥爷,他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孤苦伶仃,我得照顾他”
      刘宗敏笑道:“你姥爷不都把你卖了吗?你回去,不怕他再把你卖一遍啊”。
      寒冰咬了咬牙,继续道:“他当年也是无奈,他一个人带着我日子过得太难,我不怪他”。
      刘宗敏哈哈大笑,道:“大姐,你就别编了,你这身手,跑了太可惜了,你还是和我投奔闯王去吧,走走走,跟我喝酒去,我好好给你说说闯王有多好,跟着闯王走,有田有地又有酒,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当丫鬟了,爷给你弄个女将军当当,好不好?”。
      “怎么会遇上这么不要脸的人呢?”寒冰烦恼的想着。“嗖”的一声,一支箭镞射来,刘宗敏身形不动,脑袋一歪,冷箭贴着寒冰耳边飞过,割断了寒冰的一缕长发,一时间,无数箭矢飞射而来,刘宗敏抡起铁锤,纷纷将其击落。
      远处,飞驰而来一队人马,马上之人身着黑色盔甲,边策马奔腾,边射箭。
      阳光下,黑色的盔甲发出金属的光泽,让寒冰想起了当年长白山下,那场与蒋明溪拼的你死我活的拜月教之战,蒋明溪也曾身着这样的铠甲。
      “大明的骑兵吗?”寒冰心中一震,马蹄践踏得地面泥土飞扬,为首一人,长脸赤面,手持长枪,直奔刘宗敏而来,刘宗敏扛着双锤,大步向前,狞笑着望向来人,待得距离近些,挥锤而上,为首之人举枪格挡,两人斗在了一起。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拼上了,难道是老相识?”寒冰心中暗想,那人应是个将领,长枪使得如蛟龙入海,灵活多变,但在有拔山扛鼎之力的刘宗敏面前,还是稍逊一筹,很快败下阵来,跟在他后面的人纷纷攻向刘宗敏。
      刘宗敏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打的兴起,一阵狂笑,铁锤排山倒海般的压向敌人,几人躲闪不及,被打得脑浆碰裂而死。
      那个将领,头盔也被打掉了,眼见队友身死,双眸通红,眼眶欲裂,愤然道:“刘宗敏,你这个逆贼,犯上作乱,残杀朝廷官员,若不杀你,大明国法何在”,挥舞着长枪奋不顾身的攻了上来。
      刘宗敏双锤齐出,将其轮于身下,打得口吐鲜血,刘宗敏哈哈大笑:“左良玉,老子就是国法,老子想杀谁就杀谁,现在就要杀你了,你又能怎样?”
      一锤重重垂下,“将军”旁边的人惊呼道,一人奋不顾身的扑倒左良玉身上,替他挨了这一锤,只听骨头碎裂之声,立时毙命。
      寒冰心有不忍,提刀正想阻止,耳边箭鸣之声呼啸,大地微微颤抖,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奔驰而来。
      原来大部队在后面,这几个人是出来打前锋的,刘宗敏大锤一扬道:“他妈的,还有后援呢,今天老子就饶你一命”,说罢,抢了一匹马,飞身而上,后面的左良玉那肯放他走,满脸是血的追了上来。
      经过寒冰时,寒冰忙摆摆手,本想说:“我不是和他一伙的”,可看到对方杀红了的双眼,寒冰略一犹豫,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左良玉身边的一个亲兵举刀砍向寒冰,寒冰一刀挥出,击倒了这人,刘宗敏杀了个回马枪,跑到寒冰身边,伸手道:“快跟我走吧,不然一会想走也走不了了”。寒冰看着身后鲜血淋漓的左良玉,又看看远处杀气腾腾的军队,一咬牙,拉住刘宗敏递过来的手,跃到马背上,绝尘而去。
      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来眼又花。老天爷你年纪大,你看不见人来听不见话。杀人放火的享尽荣华,吃素看经的活活饿杀。老天爷你不会做天,你塌了吧!”
      大明崇祯七年,农历八月十三,河南荥阳,地处京杭大运河之上,重要的交通枢纽。
      繁华的商业街临江而建,坐落于江边的荥阳最高建筑—醉仙楼,江面美景一收眼底。
      清晨,醉仙楼临江的雅座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少女白衣若雪,明艳动人,眉目间透着一抹英气,腰间别了柄长刀,刀鞘暗红色,如浸透了血,桌面上摆了点心和酒樽,墨绿色的酒盅里满了酒,大清早的,就喝酒吗?
      少女斜身靠在桌上,手托香腮,百无聊赖的望着楼下的景色出神,快到八月十五了,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活蹦乱跳的虾蟹、各类新鲜水果、蔬菜,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挑筐的、拉车的、讲价声、吆喝声,看着人们开心的笑容,寒冰却眉头紧锁,都快一个月了,蒋明溪,你在哪,怎么还不来找我,你不会真的挂了吧。
      “看什么呢?”对面一声大喝,一名彪形大汉坐在寒冰对面,端起一碗酒,正是刘宗敏,寒冰已被这狗皮膏药贴了月有余,无法脱身,苦恼极了,她惦念着蒋明溪,期间逃跑了几次,却都被他抓回来了,这个死胖子表面鲁莽,实则又心细,又狡猾,每天从早喝到晚,烦死人了。
      寒冰酒量好,千杯不醉,在大奥时,几个家臣加起来也喝不过她,此时,和刘宗敏喝个平手,弄得刘宗敏更舍不得放她走了,刘宗敏边吃边喝道:“别看了,再过两天,这些全都得消失,不复存在了,啥都没了,唉,别看这些了,来,陪爷喝一杯”。
      “为什么?”寒冰一惊。
      “为什么”刘宗敏喝口酒道:“都快成战场了还能有个屁”。
      寒冰道:“你们不是农民的军队吗?不是来为老百姓分地的吗?闯王不是百姓的闯王吗”。
      刘宗敏一改往常的浑气,望着热闹的人群,神色暗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就是他妈的修罗场,死人如割草那般,刘宗敏伸手一挥,做了个手势,冷笑道:“战争就是他妈的以命换命,想要这天下改姓,你以为挠痒痒呢”
      寒冰望着手中的酒杯出神,半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当反贼,挑起这天下纷争,将老百姓拖入水深火热之中呢?”
      刘宗敏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水深火热?”,“妹子,你知道什么叫水深火热吗,哥哥我是陕西米脂人,我家是地主家佃户,每年的收成几乎都给地主家交税了,自己只留下一点点,一家人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有一年大旱,粮食收不上来,交不够税,我爹被地主家给活活打死了,我姐姐被迫卖身给地主家,被地主家傻儿子糟蹋,母亲只能带我上街讨饭,不久母亲被冻饿而死,只剩我一人流浪,再后来因为力气大些,进了铁匠铺,做了个锻工”。
      刘宗敏哈哈一笑道:“所以当闯王在米脂起义时,我立马相应,自此,入闯王麾下,跟随闯王征战南北,累立战功”说着端起一杯酒,与寒冰重重一磕,一口气干了,寒冰也一饮而尽,默默的听着。
      刘宗敏接着道:“我这辈子最痛恨这些地主、豪强,他们把老百姓往死里压榨,不反也没有活路,与其这样,老子就反了,怎么样,反他娘个朱姓天下,反他娘个高低贵贱,反他娘个命由天定,老子我出身贫贱,那怎么了,老子现在专杀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地主豪强,杀光他们全家,看谁还敢骑在老百姓身上作威作福”。
      刘宗敏哈哈一笑,对着寒冰认真道:“改朝换代,当然得流血,没有毁灭,就不会有重生,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啥也没有,只有硬命一条,也不值钱,有幸遇到闯王,能够颠覆这不仁不义的大明天下,早就值了”看到寒冰有些动容,刘宗敏挤挤眼睛道:“将来天下安定,你儿子就不用再活在这水深火热里了,妹子,听哥的,将来让他别像他大舅这样打打杀杀的,做个读书郎吧”。
      “好,听你的,我儿子将来做读书郎”寒冰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重重一磕,一饮而尽。
      眼前的人既勇猛无比又嗜杀成性,既粗鲁豪放又狡猾残忍,到底是乱世英雄还是杀人狂魔呢?寒冰分不清楚,这天下纷争之事怎能是她这样卑微的人能想明白的。
      寒冰别过头,伤感的望着醉仙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两天之后,这些人和物都将被战争的铁蹄所踏平,乱世的命轮已经开启,所有人都将被卷入战火之中,谁也无力阻止,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蹬蹬蹬”,上楼几人来,当先一人年纪较轻,20出头模样,面如白玉,身着丝绸青衫,脚踏黑鹿皮靴,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身后一人,身材魁伟,眉目修阔,英武儒雅,最后上楼之人,却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此人身长瘦而面微黄,须一尺六寸,虽不甚魁梧,却给人一种僄劲之感,如头瘦虎,让寒冰不禁多看两眼。
      “哎呦,这是谁啊,这不是那个天天嚷着杀尽贪官污吏的刘大将军嘛,刘大将军最近杀了几个县令还是地主啊?”,为首的年轻人见到刘宗敏热情的打着招呼,刘宗敏眼睛都没抬一下,没搭理他。
      年轻人不以为意,走到两人的桌前,打量了一番寒冰,笑道:“一直听说刘大将军好酒,没想到今天还好起色来,恩,小娘子可真水灵,怪不得刘大将军把持不住”。
      寒冰笑眯眯的看着年轻人,贱男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轻声道:“你妈没教过你该怎么和女人说话吗?”,“恩?”年轻人一愣,以为听错了,磕巴道:“你,你说什么”。
      寒冰柳眉倒竖,大声道:“你妈没教过的,今天老娘教教你”,手刚搭上残阳,身前,“咣当”一声,桌子被掀翻,刘宗敏猛地一脚踹了出去,年轻人没有防备,躲闪不及,被踹了个跟头,狼狈极了。
      刘宗敏大喝道:“孙崽子,我他妈的踹死你,这是我妹子,谁敢调戏我刘宗敏的妹子,活得不耐烦了吧”。
      被刘宗敏弄得灰头土脸的年轻人,铁青个脸,拍了拍衣襟,骂道:“刘宗敏,别以为会俩下子,就横行无忌了,我孙可望就没惯着过谁,妹子?你刘宗敏除了喝酒就是打仗,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妹子了,哼,”
      没等他说完,刘宗敏挥舞着双拳,口中大骂着:“我刘宗敏光明磊落,行事坦荡,说是妹子,就是妹子,哪像你孙崽子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两人乒里乓啷的打了起来,刘宗敏力大无穷,孙可望不是对手,但灵活善变,酒楼并不大,桌子椅子翻倒一片,很是碍事,刘宗敏高喊一声:“这里打不过瘾,有种和老子下去打”,说罢,拎着铁锤翻过围栏一跃而下,“咚”的一声,落在楼下的街上。
      孙可望不甘示弱,手持长剑,也随着跳下,看到孙可望不自量力的跟着跳下去,寒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轻浮得要死的节奏吗,随即感受到了旁人的眼神,与孙可望同来的两人奇怪的看着她,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局面,竟然如此开心,看来能和刘宗敏这样半疯半癫的人混在一起的,定不是善类。
      那两个人也很奇怪,没有帮助孙可望,反而气定神闲的欣赏起两人的打斗,一到开阔的地方,刘宗敏施展开拳脚,铁锤舞得威风凛凛,力大无穷,孙可望立刻相形见绌,只能像个猴子一样灵活的避来避去,狼狈极了,一个躲闪不及,铁锤重重砸下,“噹”的一声,眼见将要毙命,“铛”的一声,与孙可望同来的英武模样之人挥剑挡去了铁锤,拉起孙可望。
      与轻浮的孙可望不同,此人一脸凝重之气,身手稳健,与孙可望双剑齐出,刺向刘宗敏,刘宗敏哈哈一笑道:“李定国你也来了,好极了,今天爷就好好教训教训张献忠的两条狗腿子”,说罢,斜眼瞟了眼楼上,挑衅十足。
      寒冰望向那个如瘦虎般的人,心里想着:“原来这个人叫张献忠,看来也是个匪首”,张献忠没有动怒,一手抚须,专注的看着下面的打斗。
      论武功寒冰现在就服刘宗敏,这家伙太厉害了,天生神力,所向披靡啊。
      流星锤风驰电掣,雷霆万钧,排山倒海般的压向两个人,孙可望已然没有了风流俊逸之资,上蹿下跳,好几次被铁锤擦身而过,险象环生,脸色惨白,李定国凝神聚气,剑舞成风,但也勉强自保,无法分心帮助孙可望。
      反观刘宗敏越战越勇,越战越兴奋,口中连连大喝,铁锤之威,摧枯拉朽,震动天地。寒冰观战之余,眼神偷瞄张献忠,眼见孙、李二人不敌,张献忠终于按耐不住喊道:“宗敏兄,都是自家兄弟,点到为止,住手吧”。
      见刘宗敏没搭理他,提起大刀,正想跃下时,眼角红光一闪,血红色的长刀猛劈下来,张献忠举刀格挡,“噹”的一声,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与刘宗敏一起的白衣女郎长刀在手,眼眸如冰,冷冷道“怎么,二打一还不够,想要三打一吗?”。
      张献忠上下打量了一番寒冰,语气冷淡道:“小姑娘,我们和宗敏兄是自家人,切磋武艺而已,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寒冰微微一笑道:“哦,是这样啊,二打一还切磋武艺那,那姐姐也陪你切磋一下”,话音未落,血红的刀锋横扫而过,快如闪电,转瞬间,已攻出数十招。
      张献忠没有料到,一介女子竟能使出如此又猛又快的刀法来,难道真的是刘宗敏的妹妹,挥刀避过,竟打了个平手,脱口道:“小姑娘,你别闹”。
      寒冰置若罔闻,出刀越来越快,越来越猛,血红色的刀光密不透风的砍向张献忠,张献忠本就惦记下面的孙李两人,一个分心,脚下踩空,一个踉跄,寒冰趁势刺出,直取张献忠性命,楼下打斗的人也望见这一景象,不约而同停下手来,惊呼一声,只听“砰”的一声,铁锤飞来,将寒冰的刀打偏一点,砍中张献忠身边扶梯。
      “恩?”寒冰望向刘宗敏,见刘宗敏神色古怪,脱口问道:“真是你兄弟?”
      刘宗敏闻声急道:“当然不是,谁和这几个上不了台面的是兄弟,只是,只是”刘宗敏挠挠头,尴尬道:“这人真不能有事,他若死了,就坏大事了”。
      说话间,孙、李二人抢上楼来,扶起张献忠,对寒冰怒目而视,张献忠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向刘宗敏一抱拳道:“宗敏兄,不愧为闯王身边第一猛将,我身边这两个小兄弟原来还不服你,今日教训得好,你俩服不服气?”孙、李两人垂头丧气,默不作声。
      刘宗敏哈哈一笑:“没事,蜀中无大将,癞哈莫当大王,他俩坐井观天,和朝廷的虾兵蟹将打了几年,就把自己当人物了,出来见识见识也好”,孙、李二人满脸通红。
      李定国没有吱声,孙可望忍不住道:“刘宗敏,你别得意忘形,我孙可望在川中多年来出生入死,杀的朝廷大将不比你少?划下道来哪天再比划比划”,话音未落,寒冰噗嗤一声笑道:“也不知道刚才谁像个大白猴似得在那跳来跳去,逗死人了,哪跑来的猴崽子,又轻浮又能吹,想找死吗?”。
      孙可望恰好属猴,被这几句话骂得抬不起头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道:“小娘们,你说什么?”
      寒冰大声道:“说什么,你能打得过谁啊,不是那个姓李的就你,早被拍扁了,沐猴而冠,明白吗?人要有自知之明,方能自重”。
      话一出口,孙可望当即跳起来,挥掌拍向寒冰,让刘宗敏一拳给挡了回去,刘宗敏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妹子,说得痛快,都说到哥哥我心坎去了,这厮的确轻浮,可能小时候他妈没教好”。
      孙可望被气得七窍生烟,李定国拦着,才没冲上来,张献忠面带不悦道:“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怎能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我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汇聚于此,是让你们窝里斗的吗?都是自诩大将的人,就这点气量,怎么团结起来共同抗敌,还想像散沙一般,被人逐个击破吗?”
      此人不怒自威,一席话说下来,孙可望和李定国像蔫了的茄子,连刘宗敏都有些老实了,张献忠向刘宗敏一抱拳,朗声道:“久闻宗敏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相聚在此,机会难得,我们好好喝喝”,孙、李二人清理了一下刚才被打翻的桌椅,店小二战战兢兢的端上来了酒菜,张献忠端起一碗酒敬向刘宗敏,说道:“当年米脂一别,已经数年,将军风采依旧”。
      看了看刘宗敏身边的寒冰,微微笑道:“将军的妹子武功高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刘宗敏皱着眉头,端起酒杯,向寒冰介绍道:“这厮就是八大王张献忠”,
      “八大王?”寒冰瞪大眼睛的看着张、孙、李三人,奇道:“这才三个呢,另外那五个呢?”。
      刘宗敏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呐呐的说道:“八大王,不是八个人,而是他一人”指了指张献忠,接着道:“这小子,自封自己为八大王,恩,自封的,自封的”,
      听到这,孙可望、李定国都面露不快,张献忠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 “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老子干的是造反的行当,这师出得有名,不然怎么能让老百姓信服,怎么能和朝廷对抗,宗敏兄,咱们这么多年各自为战,与朝廷抗衡,坚持到今天实属不易,听闻闯王重出商洛山,横扫关中,兄弟我在四川是大喜过望,宗敏兄,难道这大敌当前之际,我们还要为个名号而互相猜忌吗,若有朝一日,我们真能推翻这昏暗的大明王朝,我张献忠愿以闯王为尊”。
      说到这,孙可望和李定国都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张献忠,张献忠扫了两人一眼,接着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不单是我,我的兄弟也绝无二意”,话已至此,孙、李二人已知不可更改,都有些悲愤。
      刘宗敏端起酒碗,高举向天,道:“都是浴血奋战出来的难兄难弟,这大位不用让,共退强敌之后,天命归谁,不能凭嘴,闯王曾经立誓,谁能率先攻破京城,取他妈的崇祯老儿的人头,我们一众兄弟就跪地磕三响头,拥他为王”。
      “好”张献忠目光闪烁,道:“命由天定,各凭本事,今日我们击掌为盟,看谁能突破重围,打到他崇祯老家去,自然就是这天下的王”。
      “啪”响亮的击掌声,张献忠和刘宗敏相视大笑。
      公元1641年农历八月十五,在朝廷的围剿下,各路起义军退至河南,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罗汝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等十三家七十二营起义军在河南荥阳召开荥阳大会,李自成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战\"方略。数十万起义军齐聚荥阳关口,举行誓师大会,“均田免粮、无分贵贱、诛伐无道、破京灭明”的口号响震山涧。
      会后,张献忠率部攻下南直隶凤阳,掘明皇室的祖坟,杀宦官六十多人,斩中都守将朱国相。
      李自成则直取古都洛阳,杀福王朱常洵,分军西走甘肃,自此,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中原,沉重的撼动了大明的根基,更令明朝无法专心应付北方虎视眈眈的女真人。
      北有皇太极,南有李自成,连年战火,对老百姓横征暴敛,王朝内部结党私营,腐败至极,万里河山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大明王朝的末日正式开启。
      起义军誓师之日也是反攻之刻,朝廷命孙传庭为陕西总兵,围剿贼寇,朝廷大军已向荥阳合围。
      寒冰身背残阳,坐于马背之上,静静的望着远处绵绵群山,又要征战沙场,这次是为谁而战呢?
      朝廷军队实力强大,农民军不能与之硬碰,李自成用兵灵活,飘忽不定,声东击西,牵着朝廷军队满关中跑,用刘宗敏的话:“拖死他们”。
      由于朝廷暴政,苛捐杂税沉重,起义军所到之处,农民纷纷投效,起义军不断壮大,看到这一切,寒冰心里隐隐有些痛快,这个不仁不义、与自己有灭族之仇的大明难道真的要亡了吗?亡了也好,自己莫不如就跟着李自成,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破京灭明,报自己的血海深仇。
      寒冰从小接受死士训练,天性希望为强者而战,什么家国忠义在她眼中一名不文,这世间,只有成王败寇罢了,对蒋明溪的思念之情也慢慢转淡,虽仍旧坚信他还活着,不过此生能否再见面,已不得而知了。
      拖了明军两月有余,起义军已行至襄阳周边,近几日,明军的追势已大不如前,只有小支骑兵徐徐在后跟着,不主动攻击,若有起义军的回攻,则不战而退了,这一情况弄得大家很轻松,认为明军已被拖垮,主力已被甩掉了。
      可寒冰心里却异常不安,鼻翼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想起在日本时,蒋明溪给她说兵法时,讲过“欲擒故纵”,这时的分散突击的起义军已向襄阳合围,不能给给包饺子了吧?寒冰只是猜测,无法和别人说,
      果然,这天夜里,鼓鸣大作,寒冰立即起身,手持残阳,来到营帐外,黑暗中,无数箭矢射来,周围人纷纷应声倒下,敌人如潮水般,漫山遍野的围攻而来,寒冰打倒了几个敌人,向山下方向撤去,慌乱之中,与众人走散,这时,一名黑袍将军从后方攻来,寒冰抽刀将他拦下。
      熟悉的声音唤道:“寒冰,是我”。
      寒冰一愣,蒋明溪扯掉头盔,一把拽住寒冰,将其拽到自己的马背上,反手挥剑,打退前来的几个小兵,寒冰紧紧的环住蒋明溪的腰,不敢相信此时的重逢是真实的。
      天色渐明,战争接近尾声,由于是山谷中被包抄,起义军损失严重,主力部队已突围出去,剩余战死者不计其数,寒冰默默看着战场的死尸,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战友,今天就只剩残肢断臂,尸骨不全,那又如何,寒冰的心已然冷却,战争就是这样,不用去同情别人,说不定那天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刘宗敏说的对,“没有死哪有生,不破不立”,千万人的鲜血若真能换得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也算值了。
      寒冰重回自己身边,蒋明溪开心得溢于言表,一只手握着寒冰,拉着她靠着自己,晨曦洒在二人身上,虽是战场,寒冰将脸贴在蒋明溪的背部,闷闷的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我找了你好久,找不到你,却遇上了刘宗敏”,
      蒋明溪拍拍她的手,道:“泥石流那天我被冲到了山下,昏迷了数日,被好心人救回家,等清醒过来,去找你时,早已找不到了,我相信你若活着,一定会等着我”想到这,皱了皱眉,道:“刘宗敏那个疯子,他没将你怎么样吧?”
      寒冰道:“没有,他既是疯子,也是英雄,不会难为我一个女流之辈的”。
      蒋明溪反问道:“可他把你掠走了”。
      寒冰道:“他说我武功好,要带我去做女将军”
      蒋明溪“噗嗤”一声,笑道:“你这么猛,是挺适合打仗的,刘宗敏还挺有眼光的”。二人静静的依偎着,半响,蒋明溪道:“”寒冰,我带你去见个人”。
      蒋明溪策马急奔,来到朝廷军队的营地,见到周围清一色的黑色战甲,想到自己之前还与朝廷军队为敌,寒冰心下忐忑,唯恐被认了出来,自己这立场转变的真快啊。
      来到一位众人拥簇的将军面前,蒋明溪下马行礼,向寒冰介绍道:“寒冰,这位是孙传庭都督,是负责剿灭反贼的关中总兵,也是我父亲的好友” 。
      寒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战甲,面容清瘦,温和儒雅的人,“原来这就是擒杀高迎祥,令起义军闻风丧胆,将刘宗敏都给包饺子的大名鼎鼎的孙传庭啊”,想起刘宗敏那种人提到孙传庭时,都会面露惧色的模样,心中纳闷:“一代名将竟然像个书生模样”
      其实明朝有个特点,文人领兵,净出名将,只是寒冰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
      孙传庭迎着寒冰肆无忌惮的眼神点点头道:“你就是蒋夫人,蒋公子终于把你找到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到“夫人”两字,寒冰脸一红,不知该说什么好,孙传庭瞥见寒冰身后背着残阳,问道:“蒋夫人还会武功?”,没等寒冰回答,蒋明溪接话道:“我教的,我们夫妻这些年漂泊在外,动荡不安,教她几招防身,没事我俩就切磋切磋”, 。
      孙传庭扫了一眼蒋明溪,淡淡道:“能在乱军中活下来,是需要些本事,看来你小子把媳妇训练得不错,好了,我给你配备了车马,快些回京城吧,你失踪的这些年,你的父亲老了很多,若知道你平安归来,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蒋明溪携寒冰行了大礼,翌日,两人告别孙传庭,启程回京。
      对于蒋明溪来说,千辛万苦终回故国,找回了寒冰,心中充满了喜悦和踏实,只盼回到家乡,共度此生,永不分离, 乱世中的重逢弥足珍贵,确当好好珍惜,可惜大明王朝已到了风雨飘摇之际,他和寒冰实为乱世浮萍,命定由天,不由己。
      河南,洛阳,这座地处洛河之阳而得名的城市,自古以来,无数帝王在此建都,商贾云集,人文荟萃,公元1641年初秋的这一天,古城的天空阴云密布,雨骤风急,这座经历了数次战乱、纷争,看尽了朝代更迭,兴衰沉浮、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千年古城依旧沉默着,一切都是繁华落幕,曲终人散而已,洛阳城的中心坐落着金碧辉煌的福王府,福王朱常洵,崇祯帝的叔父,是先皇和宠妃郑贵妃唯一的儿子,当年万历帝对这个幼子喜爱到想将皇位传之,从而引发的著名的“国本之争”,皇帝和大臣的对峙长达数年,所以,福王的地位之尊是其他藩王所无法比拟的。
      这座往昔门庭若市、车马盈门的福王府邸,此刻却乱成一团,女眷哀泣,奴仆四散,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的老福王老泪纵横,捶胸顿哭,悔不当初,可又有什么用呢,此时的洛阳城风雨交加,城外炮火连天,李自成的闯军已攻破外城,正向内城攻来,城破近在咫尺。
      三个月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多次拜会,劝他道,今年关中大旱,秦中流民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民间一片杂乱,都说先帝耗天下之财以肥福王,洛阳富于皇宫,就算只为自己着想,也应拿出钱财,赈济灾民,可福王对此并未放在心上,嗤之以鼻道:“区区几个流民,就吓成这样,蚂蚁岂能撼大树焉,本王宁可拿出千金招募勇士,也不会向那些贱民妥协”。
      如今是说什么都晚了,轰,房外一声巨响,官家慌慌张张跑进来,“王爷,不好了,内城破了,李闯贼攻进来了”。
      “什么,这么快城就破了,那王绍宇,刘建义都干什么去了,我给了他们这么多钱,这一会就城破了?”。
      “王爷,快别说了,那些贼寇已经直奔我们福王府来了”。
      福王急的直跺脚,不甘心束手被擒,慌忙带领女眷和亲随向后院奔去,打算翻墙而逃,老福王多年来养尊处优,体重达300多斤,拼尽全力也爬不上去,倾盆大雨中,王妃和世子已经翻过去了,几名小厮在下面使劲的往上抬,老福王拼尽全力的爬着,墙头又湿又滑,指甲流出鲜血,“嗖”一支冷箭将他射了下来,闯进来几个士兵,一人用刀拍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福王,笑道:“肥福王,果然名不虚传,真够肥的”。将其押解回营。
      半路上,恰巧遇到了兵败被俘的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凄风冷雨中,两人四目相顾,吕维祺下跪道:“名义甚重,王爷切勿自辱,臣先行一步”,说罢,吕尚书骂贼不屈,被拉出去就地砍头,砍头之前,闯贼、反贼漫骂之声仍不绝于耳。
      老福王见此情景,吓得腿都软了,被人拖到军帐之内,一名清瘦威武的中年男子坐于军帐之内,正是李自成,老福王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能和闯贼打个照面,并任由其宰割,吓得魂飞魄散,竟以亲王之尊,屈膝下跪,叩头如捣蒜,哀求乞命,看着痛哭流涕的老福王,李自成道:“李某听闻王爷富可敌国,却不愿拿出一分钱来救济百姓,你的这份抠门真是和您的父亲一样啊,既然你爱财如命”李自成笑了一下“那李某今日成全你”,说罢,命人端上来一锅滚热的金水,一人按住福王,捏开嘴,舀起滚热的金水灌了下去,老福王两腿乱蹬,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双目圆瞪,就此气绝。
      福王朱常洵,一生横征暴敛,吝啬自私,最后死在了他最钟爱的钱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事后,起义军搬运福王府中的金银财宝以及粮食,数千人人拉车载,数日不绝,皆运空而去。
      福王朱常洵的财产,成了李自成军队今后几年的军饷来源,李自成又命人将福王洗净脱毛,从福王府后院的花园中弄来几头鹿宰了,同福王在一口巨锅中共煮,于洛阳西关周公庙举行宴会,与部下同食,名曰:“福禄宴”。当年万历帝最疼爱的幼子,明王朝建国以来最富贵的王爷,最终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当蒋明溪和寒冰听闻此消息时,已是几日后,两人快到京城了,一路上,由于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难民成灾,蒋明溪没想到五年后回到大明,竟是如此时局,本就负伤的身体加上心情烦闷,又惊闻此消息,一口鲜血喷出。
      寒冰抚背安慰,心思却已漂远,望着远处天际那一抹如血斜阳,寒冰心中暗自决定,既已选择了蒋明溪,就要陪伴他走到底,即使这次站错了队,那就将错就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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