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医馆

　　他就站在我身后，我知晓他是正人君子，所以不怕他做什么。
　　秋风又起，吹起地上的尘土，我忙闭上眼睛。可已经晚了，尘土迷住了我的眼睛。眼睛生生的痛，眼泪不随我愿地淌下，倒是将眼中的灰尘冲出。眼睛不痛了，但是好痒，不能揉，我只能闭上眼睛许久，都没有动静。身后有淅淅索索的声响。就在我疑惑时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他要做什么？”我心中疑问，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我疑惑不已时，身后的他正缓缓再缓缓地拥住我。温热的气息碰在我颈间。我顿时大惊失色，一旦有人路过，我还要不要活。
　　“别怕”
　　不怕才有鬼呢。
　　温暖地唇贴在我的脸颊，像是早春三月的清风，我却入坠冰窖。粗糙的大手抚摸上我的额头，眉心，顺着眉心向下。
　　“不要，不要。”我心里喊着，却说不出话。他自然不会听见，缠绵的吻印在我面上，他的手也一路下滑。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我闭上眼睛，面上一片冰凉。嘴里尝到咸咸的味道，是泪吗？终于，唇印着唇，我和他从未靠的如此近过。很快，他停了下来。
　　“倾，倾珏，对不起。我不是，我”他手足无措，闭着眼睛，泪水却停不下来，仿佛这样才能冲洗掉他在我面上留下的那些吻。
　　身子一轻，我终于能动了，可我却没动，只是任由泪水流着。
　　“倾珏”他乞求地唤着我。
　　我终于睁开眼，望清楚我的上神情后，萧随远不由后退了几步。
　　我没骂他，更没动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萧总旗还想做什么？”我终于开口了，
　　“我，对不住，倾珏，我”他前言不搭后语，连句话也说不清。
　　我却再也不想听了。我转过身，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秋风萧瑟，衣袖飞扬，仿佛生出双翼。
　　“倾珏”身后的人唤我，带着乞求与歉意。我没有回头。“倾珏”我仍是自顾自走着。
　　身后终于没有声音了，这样也好，要断就该断的干干净净。
　　“倾珏，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苏大人，您能派个人送我回去吗？
　　来诊病时我是坐着轿子，回医馆的路上，我是骑着马。今日这马特别温顺，不尥蹶子，也不吓唬我。如果后面没坐着萧随远就更好了。
　　许是刚刚大家都没脸了，一路上，我和他谁也没说话。
　　因着杏林医馆地处郊区，路上倒也没多少人。不然，两个大男人同乘一匹马，怎么看怎么别扭。
　　“师姐，你总算回来了。”刚下马，就见倩娘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我笑道，跟着倩娘来的还有那只肥橘。我弯腰抱起正在蹭我腿的肥橘。“才一会儿不见我就想了？”
　　闻言，倩娘生气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被人带走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想去找阿兄，结果萧总旗来了。”
　　“好好好”我上前一手抱着肥橘一手揉揉倩娘的头，“知道你担心我，带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你当我是小孩？”倩娘又气鼓鼓的。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是我想吃了好不好？”
　　回过身，萧随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走了也好，不然一直跟着，难看。
　　红彤彤的山楂外裹上一层厚厚的糖衣，再撒上一层白芝麻。吃在嘴里，酸甜可口，伴着芝麻的香。
　　因是秋季，糖炒栗子也上了。伴着厚厚的桂花香，但上午吃了太多栗子了现下也不想吃。
　　说起吃我肚子又开始叫了，去苏言卿那边问诊，连吓带怒，倒忘记了我除了上午的芋头和栗子什么也没吃。现在肚子又咕咕叫了，跟里面有只鸽子似的。
　　街上嘈杂，但早过了午饭时候了，估计也没哪里有吃的。除了饭馆。倒是下得起饭馆，苏言卿那边虽然吓得我不轻，但钱上面还真是阔绰。不过，这钱还真不能乱花。
　　“师姐”
　　“......”
　　“不是，师兄，你饿了？”倩娘连忙改口，大街上，我和倩娘都是男子打扮，因着装扮出来时便没戴面纱，但到底还是注意一下。
　　“这不废话嘛。”去了苏言卿那边连口水都没喝，不是没给上，是我想太多，以为茶水里有什么。
　　坐在街角一处只有两张桌子的面摊，我先是迟疑了一下。只见倩娘大大方方坐下，我便也只好坐下。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想了想，我拿起两双筷子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好。
　　“师兄，出来吃就不要这么讲究了。”倩娘看不下去了。
　　东西很快就上了，我要的是荠菜馄饨，倩娘要的是汤面。如果说上一秒我还在担心干净不干净，下一刻我就被香味吸引地将干净问题抛在脑后了。
　　面皮劲道，有嚼劲。荠菜原味苦涩，非得下大油才能压住味道。彘油与荠菜调馅最佳，只是，彘油肥腻，而不少厨子厨娘为了将荠菜口味调和，往往下很多彘油。最后做出的荠菜饺子一咬一嘴的油。让人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且，多数人剁馅时不讲究，荠菜的根也没剁碎。而这家的荠菜馅几乎不用嚼。用的还是香油调馅，油用的少，荠菜也没有苦涩的味道，反而有荠菜特有的清香。
　　倩娘见我吃的香甜，笑道“好吃吧，尝尝这个面条”说罢夹了一筷子面，就着倩娘的手吃了一口。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想这小小面摊手艺居然这么好，面爽滑劲道不说，汤也鲜的能让人把舌头都咬下来。
　　“吃了这家的面才觉得以前的面都白吃了。”
　　“能不好吃吗？她家的面底是用羊骨头熬得，据说要熬整整一夜，再加入香料炖煮。”
　　吃完后天色渐渐暗了，回医馆肯定来不及了，一来一回，估计就要到宵禁了。我倒是没什么，赵府并不管我，可我阿娘那个赵和倩娘的那个赵可不一样，我毕竟是外姓，且我住的地方没有丫鬟随从，每次出门回去我都是翻墙。就算我没回去也不会有人知晓。可倩娘不一样，她不回去估计第二天腿都得给她阿兄打折了。
　　各自家去又太早，于是，我与倩娘做了个明智的决定，逛街。
　　自唐朝起便有夜市的存在，宋朝没有宵禁，夜市最为繁华。本朝虽然比不上宋，但夜市也不差。
　　街道两边摊贩叫卖着各自的物品，来往的人群，或是走着，或是挑选物品。倒是比白天还热闹。
　　“以前总以为元宵节街市的才会这般热闹，如今看来倒一点不比灯会那天差。”我不由道。不是我见识短浅，幼时虽然萧随远带我出来玩，但都是大白天，元宵灯会那天我才能看看夜晚街面的繁华。不过，记忆中，我也只看过4次元宵的灯会。7岁之后，男女不同席，我与萧随远平日里几乎就不见了，更别说夜晚出去逛夜市。
　　正想着，一股香味打断了我的回忆。“油墩子”什么元宵灯会，什么幼时记忆全被我抛到脑后了。现在满眼里都是热腾腾，香喷喷的油墩子。
　　“给我来两个”
　　“好嘞”卖油墩子的是个大婶声音浑厚，听着便是个实诚人。
　　捧着两个油墩子回到倩娘那边，倩娘一脸鄙夷地望着我“刚吃过又饿了？”
　　我知道她是想说“饿死鬼投胎”不过，小丫头自从我救下她后再未说过我“饿死鬼”有什么好吃的先想到的就是我。
　　“光吃不胖”倩娘接过油墩子看了我几眼，小丫头身高长了不少体重却也长了。虽比以前好些，但看着还是胖乎乎的。好在年岁尚小，倒也不失天真烂漫。反观我，这几日，我晨起时发现我的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可这衣服还是去年做的。我很少照镜子，一来，常去杏林医馆，不需要梳妆打扮，涂脂抹粉。二来，时间太急，早出晚归的。可是，病重那些时日，有次我起身走动，望见镜中的人，青白的面色一看便是透着病气，脸上的肉全都瘦没了，头发披散着。若不是白天或许以为女鬼出来了。
　　好在底子还行，涂抹些许脂粉看着不那么憔悴，除了瘦了倒也与旧日里没有两样了。算是唬住了师父他们。
　　幽幽醒转时，天已经黑了，唯有星空上悬挂的月亮照进几缕光亮。
　　躺在地上终归不舒服，我试着动了一下，果不其然，双手背在身后被牢牢捆住。四下看了一下，现如今我应该身处一所破旧的茅草屋，再看屋子角落躺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大概就是倩娘了。
　　“倩娘”刚一开口，后颈一阵剧痛，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当时我与倩娘正逛街。倩娘突然内急。周围又没有茅厕，我与倩娘只好找了一个无人的死角。我记得我当时站在外面挡着倩娘。后来倩娘出来后，我们才走了没几步，我便后颈一痛。看来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我试着挣扎几下，身后绳子绑的太紧，挣脱不开。这么一折腾，那边的倩娘也醒转了。
　　“师姐，我们这是。”倩娘环顾四周吓得差点哭出来。小丫头，估计以为自己没睡醒呢。
　　“我们是不是遇见拍花子了？”倩娘小声哽咽道。
　　若不是地方不对，我真想笑，“你看过谁家拍花子的把人带到破庙了？谁家拍花子拍两男的？”
　　“那，是不是遇上绑票的？”
　　“倩娘，你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屈才了。”我无奈道。“你看咱俩穿的，像有钱人吗？”
　　“那？”倩娘已经开始抽泣了。
　　“估计仇人来了。”我平静道。
　　倩娘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仇，仇人？我们哪来的仇人？”
　　我看了下自己的周围，tmd,谁说破庙里肯定有破瓷碗，瓷片什么的。看这里，除了灰尘就是稻草。
　　“出来吧。”我对着门外道。
　　倩娘连忙四处看看，一个修长的倒影在月光下。
　　“看样子伤快好了”我笑道。
　　那人出现在我与倩娘面前，月光下，暗沉沉的阴影像大山一般压过来。
　　“是你”倩娘也认出他了，那次逃走的“水匪”
　　“你不怕？”那人见我面色不该，奇怪道。
　　我淡淡笑道“人比鬼可怕，我见过太多比鬼可怕的人，你不算。”
　　估计是我的态度激怒了他，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扼住我的脖子。呼吸渐渐困难起来，我却依旧在笑，笑得轻蔑。
　　“放开她”耳边是倩娘的哭喊“你放开她，放开她。”
　　“咳咳咳”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颈间的手松开了。
　　“求饶”那人揪着我发髻，头皮生疼“求我。”
　　我忍着头皮的生疼，脸上的笑意却半点没有减少“求你你就会放过我？你只是想在我死前羞辱我罢了，我不会求你，有本事你就动手。”话没说完，腹部一痛，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
　　疼痛还没散去，头发又被扯着向前拖。
　　还未等我直起身，沾满尘土的鞋子踩在我的脸上。“师姐”倩娘尖叫着。
　　“还是个小娘们。”嘲讽的话语，说着脚上力道更重，我觉得脸都要被踩扁了。“果然最毒妇人心。”
　　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剑架上倩娘的脖子。“臭娘们，你在不求我，我就先在这小娘们脸上划一刀。”
　　“别，别碰她。我，我求。”脸被踩着，我说话极为困难。
　　脸上的劲道松了。那人望着我，手上的剑已经划破了倩娘的脖颈，有暗红色的血渗出。
　　我慢慢起身，跪下。“求你，放了她。”嗓子好痛，说话都有些困难。
　　“你不知道求人都得磕头吗？磕。”那人见我跪下，声音都得意了。
　　我知道他想羞辱我，但是倩娘在他手里，受点辱算什么。
　　我弯下腰，额头磕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手背在身后，这个姿势让我想起了以前倩娘买回来的鳖。“求你，放了她。”
　　“磕的一点也不响呀。磕点响给大爷听听。”
　　“砰”我使点劲，前额有湿润的液体流下，可能是我把头磕破了吧。耳边倩娘哭得快岔气了，不知是害怕，还是舍不得我受辱？“求你，放了她。”
　　“哈哈哈”那人得意地笑了，笑声中却带着悲哀。“兄弟，大哥救不了你，但大哥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人的。大哥先送这两小娘们下去给你探探路。”
　　“去死吧”说着，举起手中的剑。
　　倩娘害怕地闭上眼睛，难道明年的今日真是我与倩娘的忌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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