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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接风宴上人来人往,谈笑风生。
多么和睦安乐的场景啊,每个人都挂着笑脸,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推杯换盏,犹如过年般热闹。
还有谁会记得那个惨死的先皇后?对于大部分人来讲,她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用来讨好皇帝的工具罢了。
辛娆轻轻嘬了一口手中的桂花米酒,眼底的寒意犹如冰窖。
“辛大人,最近身子可好些?来,咱们喝一杯。”
辛娆猛地回头,眼泪差点止不住地流出来。苍老的前丞相大人再也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曾经能一手托起女儿的高大身影,竟也变得佝偻了起来。
是父亲。
李封炎是个好面子的皇帝,即便害死了辛娆,却依旧装出一副重情重义的模样,不仅空置了后位,还善待丞相,说知他伤心,便让他退居二线,颐养天年。
话是敬重的,辛娆却看得清楚,他这是架空了父亲,将权力尽数回收。这是明着告诉所有人——你们不必怕他,他什么都没了。
女儿死了,权力空了。
若是在以前,有谁敢劝辛大人的酒?
辛柏溪却也不推辞,一口饮下,干干净净。倒是那几个劝酒的官员面露尴尬,举着满满一杯不知道该不该喝。
辛柏溪不多加理会,拱拱手,道了一声“请自便”便静静坐下了。
猛虎困于山岗,却依旧能蔑视群狼。
对于女儿,他满是歉疚,不由得怀疑她的死是遭人毒手。可辛家骨子里流的是忠君爱国的血,他对皇帝只有失望,没有恨意。
如果国家需要他,他依旧可以随时以性命担下重任。
辛大人默默不语,从怀里抽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摊在桌子上。又加起一筷子豌豆黄豆糕,仔仔细细地放到手帕上,摆出好看的形状。
最后把手帕整个包起来,熟练地打了个小小的、漂亮的结。
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辛娆垂眼,不忍再看下去。
豌豆黄,是她幼时最爱吃的零嘴。那时候她还小,辛柏溪进宫赴宴不能带她,便挑着好看的好吃的带些回来给她解馋。其中,豌豆黄最得她的意。
从那之后,辛柏溪每每进宫,都会给她带一包豌豆黄豆糕。她吃的开心,还会笑爹爹手笨。
“爹,你打的结好丑啊!”
后来她长大了,为了不长胖,很少吃爹带回来的零嘴了,直到进了宮,更是很少见到爹。
她不知道的是,每次看到豌豆黄,辛柏溪依旧会笑着要两份。
“我家娆儿最爱吃这个了。”
过了一会儿,又挠挠头,自言自语,“小时候最爱吃,呵呵,长大了,嘴刁了,不稀罕爹爹带的了……”
她更不知道,向来只会握笔写字,不善女红的爹爹,究竟是包了多少豌豆黄,才能如此熟练地打出一个,不那么丑的结。
辛柏溪把手帕包裹放在桌边,小小的一团,很可爱。他望着它,感觉它也在对他笑,边笑边挽着他的脖子——
“嘻嘻……爹爹,你打的结好丑啊。”
辛柏溪拎着小包裹离开了宴席,没有人搀扶他,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的,跌跌撞撞。
手中的桃花酥已经被捏的粉碎,辛娆也不管不顾地仰头喝光了一杯烈酒,勉强抵挡住汹涌而来的委屈。酒过穿肠,委屈化成了愈加浓烈的怒意和决心。
爹,你等等我,娆儿很快就回家。
很快。
.
回到离宫已经是深夜,今日接风宴持续时间太久,李常在这本就不结实的身子更加疲累。
身上的红疹还未尽数消除,辛娆唤松酒来给她上药。
药是蒋太医和裴琅一同配的,确有奇效。若是用一般的解药恐怕怎么也要半月之久,这副药才抹了几日,身上大部分的疹子已经淡化下去,再坚持涂抹个三四天就差不多全好了。
其实她原本也不必这样遭罪,但是想把事情闹得大些,就只能用烈酒激化,让淡色的红疹变得严重。
这样她才能坐实“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松酒为她擦了身子,细心涂了药。实在太累了,辛娆盖上被子就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回到了丞相府,在自己的闺阁里,躺的是自己的小床。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松酒在门外急的大喊。若非她自己身子实在不适,此时照顾辛娆的肯定是她。
“小姐得了虐寒,神志不清,咳个不停,身上也滚烫。”旁边一个丫头道,“幸好府中有医女,刚给小姐医治了,只是这病来势凶猛,且得一段时间呢。”
“而且……”另一个丫头小心翼翼,“虐寒有极强的传染力,弄不好整个丞相府都要得病,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松酒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老爷夫人外出,下个月才回来,小姐不能没有人照看呀!”
她一咬牙:“我去陪着小姐!”
那丫头及时拦住了她:“松酒姐姐,你可别昏了脑子。且不说你若侍奉不周,小姐病情更重,关键你身子也带着病,你要是倒了,我们更没主心骨了!”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大伙为难之际,一道干净低沉的男声响起,打破了叽叽喳喳的场面。
“我来照顾小姐。”
回头一看,是那个“捡来的”。他穿着一身暗青粗布服,鬼魅似的出现在众人身后。
“捡来的”是老爷夫人外出办事时带回来的,说是在路边捡的,十五六的男娃,本该是大好青春年华,脸却像被火烧过似的,毁了一大片。刚进门的时候,硬是把新来的小丫头吓哭了。
“捡来的”没有名字,老爷给他起了一个,叫长生。
长生总是很沉默,让他干什么二话不说就去做,受了欺负也不吭声。管事的总夸奖他干活利索,比几个仆人加起来都强,给他涨了工钱,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感激。
他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谁碰冻谁。整个丞相府除了老爷,没人愿意主动跟他说话,就连他住的屋子,也是最偏僻的单独一小间。
“这怎么行,小姐千金之躯,岂能让你近身。”松酒第一个不答应,“再说了,照顾病人需要细心耐心,你伺候得来吗?”
“我可以。”长生目光平静,松酒的话也没激怒他。
“我不同意,”松酒道,“你一个男子,年纪又这般了,避讳都来不及,还要去伺候小姐,你什么居心?”
长生看着松酒,那眼神让她特别不舒服。他默默了一会儿,道:“那算了,反正是你家小姐。”
“你!”松酒气得想打人,“真是岂有此理!”
长生走了,松酒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让医女给她们预先服了药,最大程度降低染病的可能,又给她们在辛娆屋子旁边收拾了两个小阁,把她们和其他人隔离开来。松酒亲自送饭,熬药,再让丫鬟给小姐喂下去。
没过两天,俩丫鬟也病倒了。
医女又给她们开了药方。由于她们接触时间不长,又发现的早,病得不重,说是多休养几天就好了。
松酒又叫来两人,轮番替换着照顾辛娆。这确实是个法子,可终非长久之计,只要有一个人治不好,那整个丞相府都要遭殃。
这一次,松酒没有拒绝长生,只是要求长生和小姐在一屋时,她得远远在门口守着。
“好。”长生依旧面无表情。
辛娆病得迷迷糊糊,总做噩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当有一天醒来发现床边吹药的长生时,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到阴间见鬼了。
面对这种反应,长生似乎早就习惯了,他一言不发地给她喂药、喂饭,甚至处理痰盂。
可他喂药,她抖抖抖,他举起勺子,她也抖抖抖,这样很影响药效。
于是长生第一次主动戴上了面巾,辛娆总算能安心养病了。
时间一久辛娆发现,这人虽然长得可怕,但动作却异常轻柔,细心又利落,比松酒也差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一些细微处的礼节,他不自觉流露出来时,辛娆觉得他比自己更像个高门子弟。
“你家是哪儿的呀?怎么一个人?”
“以前也请过先生吧?学的挺好啊。”
“你为什么要来照顾我?染给你怎么办?”
辛娆的话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敢趁长生喂药的时候,偷偷掀开他的面巾。靠近了看,少年的双眼十分有神,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身形虽然瘦削了些,脊背却挺得板直。
不过,不管她是冷漠还是热情,回应她的始终只有两个字。
“吃饭。”
“喝药。”
“睡觉。”
有一天辛娆忍不住了,她瞪了正在打扫房间的长生一眼:“又不是哑巴,还两个字两个字吐,你就不能多跟我说几个字?”
长生冷冷看着她,张了张嘴。
“可以。”
小半个月后,辛娆的疟寒好了,长生再也没有踏进闺阁一步。
“既然小姐身子爽了,他再来会惹人非议的,奴婢把他打发回管家那儿了。”松酒难得露出了笑容,给她端了冰糖梨花粥,轻声细语地喂着,“还真是小瞧了他,没想到看着是个冷冰冰的,竟是个伺候人的好手。”
辛娆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没有被我染上病吧?”
“没有呀,”松酒道,“医女说他底子好,预先备下的药也喝得干净,他自己估计也是注意得紧,没事儿。”
“那就行。”辛娆乖乖把药喝了,又安安静静睡下了。
辛娆进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长生了,今夜半梦半醒之间,那双眼睛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很想知道,长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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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女儿的童年真美好啊,怎么就跟了个渣男,气死我了!
辛娆:你相信我,我很争气的,能把他虐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