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节不保后我揭棺而起

　　二人赶紧将人扶起，看他身上并无外伤，许只是人小体轻被内力震飞出来，略微放下心。抢出门去，就见连三娘与二用道人正围攻一个蓝衫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与迟谙年岁相仿，头发胡乱在头顶扎作一束，衣衫也各处都是补丁，看着很是落魄，是街上见一眼要疑心逃难来的模样。可他手上却干脆利索不含糊得很，一招一式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劲力。两把笨重的大斧被舞得虎虎生风，左抵右挡间一有机会便勾夺二人兵刃，连三娘的双刀便被他格去左手那只硬生生和二用道人拂尘相向，被拂尘卷了去。

　　路不平还未出手就被震飞本就不忿，眼见二人又不占上风，更是急得红了眼，提刀正要再冲上去，就觉眼前一闪，牧官书已携一道剑光抢到那少年身前。正缠斗的连三娘与道人余光瞥见，竟放心地齐齐撤开。

　　迟谙不曾见牧官书出剑正经动手，正觉担忧，便听嗤嗤几声，庭中荡开几道剑气，定睛再看，就见那少年衣上补丁竟尽数被划开，牧官书气定神闲站立在前，剑锋正直指对方咽喉。

　　连三娘喝了声彩，少年脸色灰败盯着自己补丁破开暴露在外的中衣，被点了穴扭到廊下。

　　“小小年纪内力倒不小，走了歪门邪道修吧？哼，来我们凤阳砸场子！你有几个脑袋！”

　　踢了踢那少年，连三娘啐上一口，便欲把人压下去。当下一心和尚要紧且不管他。那少年却忽然嚷道：“要杀要剐随你们！是我齐草技不如人，我输得起！但你最好快快把我们副舵主放了！应天分舵平白没了两个人，总舵知道你们全都完蛋！”

　　几人一愣，谁也没想到这少年竟是同帮之人。

　　凤阳据点虽与其它分舵来往不多，但连三娘是个交际好手，同帮兄弟上上下下她大都识得。便是每年入帮的新人，她也叫得上名字。可这少年她却是半点不识，更不论一进来就动手，自然没往那处想。

　　牧官书闻此却忽然皱了皱眉。

　　“应天分舵副舵主现在是商十三？”

　　“谁？”

　　连三娘闻此声音蓦地尖锐。

　　少年一梗脖子恨恨不语，显是默认。迟谙在旁看了半晌，这时有了答案，正自思忖个中因果，余光却瞥见路不平面色阴沉，持刀抽身而去。暗觉不好，待唤他一声，人早已行至几丈开外，那方向正是柴房。

　　“你去做什么！”

　　一拽牧官书衣袖提醒，迟谙扭身去追，连三娘等人不知何事，就见他二人追着路不平而去。

　　哐——柴房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实在护卫得勉强，路不平轻功绝佳，二人紧随赶到就只见破门而入的一道残影。那男人依旧神志不清，此时正伏在角落目光迷离地发呆，便是如此动静也未扰他分毫，直至路不平揪起他飞来一脚，嘭——

　　迟谙惊呼，一道人影从眼前飞过，重重地，从屋内那一角落到另一角，沉闷的落地声伴随着窗口泄进的几束天光，一片尘土飞扬。

　　路不平红着眼，咬牙切齿欲再上前，却被牧官书横剑格开，迟谙赶紧去查看那男人，王大夫适时地回应了一句“死不了”，连三娘等人也已赶到。

　　“咳咳，这是干什么呢？”

　　本就一头雾水，他们回来匆忙还都不知晓，连三娘站在门前挥挥烟尘，见迟谙脚边半死不活地躺着个人，另一头牧，路二人竟已扭做一团，路不平小小一个人被牧官书死死制在臂弯里，奋力挣扎间双眼猩红地紧紧盯着迟谙那头，面目狰狞，目眦欲裂。

　　“让我杀了他！杀了他！”

　　迟谙原本想通几分其间关系，但而今又被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一懵，脚尖点了点那男人见他悠悠转醒咳出口血来，抬眼间正对上路不平的眼睛，电光火石间，迟谙狠狠一颤。

　　震惊，痛苦，挣扎，绝望，还有滔天洪潮般无尽的恨意，如浓墨从眼底铺陈开，被牧官书制在那里，他仿佛一头被禁锢至穷途末路的小兽，嘶吼着亮出他尚且稚嫩的獠牙。

　　“让我杀了他！”

　　牧官书在低声安抚什么，大抵是无用的，甚至那一刻忽觉阻拦着的他都成了恶人。迟谙愣了许久才找回神志，脚边的男人已迷迷瞪瞪地爬起，转脸的瞬间，叫加入安抚的连三娘看得分明，瞬间也变了脸色。

　　“商十三？商十三！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眼见连三娘撇下二人上前，仿佛第二个路不平，本能地，迟谙拦在男人身前，忐忑地唤了声“三娘”。如今事态尚不明朗，一心和尚之事又不得解法，这男人无论如何，这节骨眼是决计不可出人命的。

　　似醒悟过来，连三娘怔了怔。忽然一道风声，牧官书警觉侧目右手一扬，耳边一声轻碰，又闻扶风惊喊“躲开”，迟谙只觉左颊微痛，就被身前连三娘一扯，两枚石子坠落脚边。

　　“什么人！”

　　就听门外两声嗤笑，原来那齐草小小年纪内功竟已如此深厚，不过这片刻就冲开穴道追随几人而来。迟谙抚颊后知后觉，竟是他再次以石子为器朝自己击来，被牧官书察觉也用石子截了去。一阵后怕又不觉愤懑，他二人今日初见也无交锋，为何两次对自己出手？

　　“你们凤阳分舵就这点本事，不如尽早销了名卖棺材。贼婆娘！你有种和那矮陀螺再来与你爷爷过手，别拉那阴司欠债的赵客替你们收拾摊子！”

　　连三娘面色一沉，阴司欠债是霜雪明的行话，牧官书这等赵客算半卖身给霜雪明，却又得不到正经帮中兄弟的待遇，干的都是帮里人不愿干的九死一生的活儿，偏因他们佣金高又得不少帮中人记恨，故有人起个阴司欠债的名头，恶意调笑他们刀尖舔血卖的是命，早该死了而今活着可是还欠阎王。

　　江湖人不忌讳口头生死，但连三娘帮中交好多是赵客，最明了各中不易，常常此前谈笑之人来年总舵集会已阴阳相隔，实听不得这个，又有迟谙两次被袭，已是怒火中烧。

　　“呸！贼小子，你是好汉！你磊落光明！那暗器怎得只管对个不通武功的姑娘去！应天分舵好侠气，教得尽是这等下三滥的名堂！”

　　那齐草似也觉自己两度对迟谙出手面上不好看，羞恼之下双方再度交手。牧官书暂抽不出身来入局，路不平的挣扎愈演愈烈，齐草到来显更是加重了事态，只见少年额上青筋暴起，理智全失甚至抓着牧官书手臂开始撕咬，死死盯着那男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正是乱做一团，迟谙不知所措，模模糊糊地想起最初之事原是一心和尚的尸毒，就听外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不好！”王大夫的声音耳畔乍起，“那和尚尸毒发作了！”

　　心底一沉，不待反应，一心和尚高大的身影就拖着那老大夫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院门。面皮煞白，双目泛青，目光直愣没半点聚焦，赤裸的上身伤口迸开血流如注。

　　众人不知深浅一时都歇住了手未有动作，偏是齐草，刚刚落脚院中树上，惊了一声“什么鬼东西”。随即，就见一心和尚循声侧目，青白招子霎时间煞气迸发，院中一声怪异狂啸，那一座小山似的身形迅猛朝树上撞去。

　　“当心！”

　　齐草骂了一句双斧已然抡开直劈和尚天灵盖，迟谙惊叫出声却非提醒他，反是见那寒气森森两板斧唯恐他当真伤了一心和尚。

　　傀儡尸刀枪难入，一心师父可尚是活人，直取头颅如何能活？几乎本能也忘了无用就叫和尚小心，与此同时身后已抢出两道人影，飞速朝二人掠去。

　　当——

　　锵然震响，两柄铁器相撞。牧官书双手横剑抵于胸前，以内力运注剑身结结实实震开齐草两斧，身后一心和尚早已几尺之外，却是被二用道人拂尘卷去。速度之快，配合默契，一心和尚未伤分毫。

　　“你挡我做甚！”

　　被内力震得小臂发麻，齐草面色黑沉。他见众人适才之态知晓这怪物也出乎他们意料，出手还道着且不论旁的，一起先解决这麻烦才好，谁知这就被二人打了脸。

　　牧官书无暇回应，救下人就回身相助道人。一心和尚已然发狂，自不会领情，正对着卷了自己的兄长抓咬。

　　尸毒入侵他身上已初具傀儡尸兵之态，虽非铜皮铁骨，但肌肤已然变硬表面又颇为油滑，擒拿难以制住，点穴也不得施展。若刀剑相向，终归不忍伤他，一时竟只能在院里来回辗转避闪。

　　齐草不忿，只瞧见二人束手束脚打得好不干脆，咬牙抡斧又抢了过去，哪知半路又被连三娘短刀架住。不肯让他近一心和尚半分。

　　于是，场面成了和尚发狂，齐草不管不顾只要砍他，另外三人又要牵制，又要回护，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迟谙在旁看得心焦，偏愈急愈想不到解法，不知寻张渔网来能否暂将人网住，身后突然一声大喝，惊慌回首眼前一花，一道残影闪过。与此同时颊边几点温热，迟谙一抹，血....

　　竟是路不平强行运功冲开被牧官书点住的穴道，朝几人飞身而去。

　　“别去！”

　　不同齐草内力深厚，路不平此举无疑很是损害心脉，可她惊声一句阻拦不过徒劳，倏地一晃，路不平已飞跃几人头顶，铮铮几声，袖中飞出两道铁索。

　　众人原也惊异，见此却心领神会。四人双双各拽一头，几个起落已把一心和尚逼在中间，合力一拧，变作一股将其牢牢捆缚。

　　眼见和尚嘶吼挣扎挣脱不开，这一时半刻暂算安定。几人不及放心，就见路不平摇摇晃晃，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偏在此时，院落之外莫名传来两声虎啸，几人正纳罕，齐草却眼睛一亮。

　　虎啸转为鸟鸣，又变成高亢的鹅叫，一声一声连绵不绝。连三娘面色一变好似想到什么，甫一翻掌欲拎起路不平却被齐草抢先制在手中，牧官书上前夺人，被他狠狠一掷将路不平扔到怀里，一扭身竟跃到迟谙身前，随手一抓就将人带走。

　　众人大惊，一枚鹿角刺忽然越墙飞来，就着几人一心全在迟谙身上，迅猛一抓和尚身上铁索，不过瞬息便将人带离。只留下一句——

　　“夜里带商十三来城东坟地换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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