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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杨势猛地扭头,就看到打开的门,舒漾坐在轮椅上,脸被寒风吹得发红,没有戴帽子围巾手套,头发汗湿的黏在脑门,手指也被冻得像一根根小胡萝卜一样。
“你来干什么啊!”杨势看着舒漾狼狈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
杨势刚要站起来去迎舒漾,就被警察呵住,“你给我坐回去!”警察把舒漾推进来,问她,“你就是舒漾?”
舒漾点点头。
“他们你都认识吗?”警察拿笔指了指刘大夫和杨势。
舒漾又点点头。
“他,”警察指杨势,“说这个刘医生趁着你催眠的时候性侵你了,有这么回事吗?”
舒漾大惊失色,脸一红,不知道事情怎么到了杨势嘴里变成了这样,她赶紧摇摇头,“没有这回事的。”
刘大夫总算松了一口气,“行了,都是误会,我也不追究他了,我能走了吧。”
警察还没发话,杨势倒是先拉住了刘大夫,“舒漾当时被催眠了,她记不得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她为什么哭成那个样子?”
刘大夫都被气笑了,觉得这个红毛肯定是染发的时候,把染发剂挤到脑子里去了!
舒漾也觉得很无聊,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她抱歉的对着刘大夫鞠躬弯了弯腰,“您先走吧,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刘大夫也没为难舒漾,也理解杨势是关心则乱,拍了拍舒漾肩膀就跟着另一个警察去办理手续随后离开了。杨势气得咬牙切齿,指着离开的刘大夫朝警察喊,“他刚刚拍舒漾肩膀了你们看到了吧?他就是意图不轨!他……”
“够了!”舒漾冷声打断他,看着杨势的眼神带着愤怒和不解,“你是非要我真的被侵犯了才满意吗?你非要我承认什么?”
杨势咬牙停住,像个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孩子,低着头不再开口却梗着脖子。
舒漾对着处理乌龙的警察点头致歉,自己转着轮椅离开,不理杨势。
杨势追到门口,没想到刘大夫正在和舒漾说话,两人看到杨势跑出来都不再说话,四只眼睛盯着杨势看。
刘大夫倒是很慷慨,也不计较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看着杨势垂头丧气的样子先是笑了出来。舒漾瞥了一眼杨势,看他丧眉耷眼的,也没再说什么。
舒漾对着刘大夫道歉,“挺抱歉的,让您丢了这么大个面子。医院肯定也造成一些流言蜚语,我们真的很抱歉。”
杨势撇撇嘴,现在也明白了估计是自己闹了个大笑话,但还是嘴硬的不想承认错误,“我不抱歉,你爱抱歉你抱歉吧。”
舒漾不理他,继续和刘大夫说话,“谢谢您刚刚没有同意把我的治疗录音放出来,给了我一点体面。不过我同意给杨势听,免得他再找您麻烦,他听了之后,应该会和您道歉的。”
杨势也挺好奇舒漾到底说了什么,又到底想起了什么才会哭成那个样子,但仍旧不服软,“那我也不道歉。”
舒漾也不说话,眼神斜睨着杨势,嘴角抿起来,一脸严肃。杨势被盯了一会,心虚的不行,叹了一口气,“再说吧再说吧!”
回医院的出租车上,舒漾不想理杨势,闭着眼不说话,杨势嘴里喋喋不休的想哄舒漾,又放不下面子嘴还硬着。
“那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你当时哭了,又说不想再去催眠了,我就以为你被欺负了呗!”
“那我是有点冲动了,冤枉好人了,那我不是也情有可原,你有必要为了外人和我生气吗?”
“你真想让我听你的治疗录音啊?我……我也可以不听的,我也不是很好奇的哦……”
“你说句话呗,这还至于这么生气啊?你就这么跑来了我还没生气呢,万一腿又坏了咋办!”
“那你当时咋不拦着我?”
“你咋知道我在派出所的,警察真的找你了?这些警察!我和刘大夫都说好了,谁也不找你,不想让你烦恼的。”
“哎,你也说……”话没说完,就见舒漾闭着眼把助听器抠了下来。
杨势的话憋在嘴里说不出去,气憋在心里撒不出来,看着舒漾的样子又觉得心虚,想到打了人还要去上门道歉觉得太栽面。
杨势长叹一口气,认识了舒漾之后,怎么自己混成这样了?
杨势坐在刘大夫的对面,看着刘大夫的乌眼青和红的发青的鼻头有点心虚,干笑了两声。刘大夫先是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随后他手指点在录音笔上又带着点严肃,“你和舒漾到底是什么关系?”
杨势哑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人之间错综复杂,难以说明的关系,他舔舔嘴唇,开口磕磕巴巴的,“你,你就当……就当我俩是早晚要结婚的关系吧!”
刘大夫听后挑着眉,眼里带着疑惑的看了杨势一眼,随即想到了派出所里愣头青一样的杨势,叹了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舒漾,我们要开始催眠了,你准备好了吗?”
舒漾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下。
刘大夫帮着舒漾半卧在榻上,“别紧张,你也不用想太多,听我的就行了,一会会先给你打一针,你明白了吗?”
“嗯……明白。”舒漾双手交握放在腹部,手背上埋着一只静脉注射用针头,刘大夫把药从滴管慢慢给进去,舒漾等了一会,慢慢感觉到有点困,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舒漾。”舒漾闭着眼,缓缓吐出自己的名字。
“舒漾,你为什么住院了?”
“我的腿骨折了,住院接受治疗。”舒漾突然眉头皱了皱,随后舒缓了,继续回答。
“你的腿受伤很严重,是怎么弄的?意外吗?”
“我……”舒漾皱紧了眉,半天没有说出口。
刘大夫推推眼镜,“没关系,你可以先想想那天发生了什么?”
“雪,地上都是雪,风很冷很硬,吹得我脸生疼,地上有血,流血了我……我”她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无意识的苦笑,“呵,不是的,我……是自己从家里三楼跳了下来的,摔在地上,腿就摔折了。”
刘大夫听了之后,心里不太好受,“你可以慢慢说,别急,你当时从三楼跳下之前发生了什么?”
舒漾紧紧抿着嘴,眉头皱起来,“……一大早我起床,唯一不在身边了,我下楼的时候,看到一个在我家出现了几次的男人坐在客厅里,他叫孙何伟。唯一说,让我和他走。”
“唯一是谁?”
舒漾尴尬地笑笑,“程唯一,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我以前被程家领养的。但是现在他不是我的哥哥了,我17岁的时候,他说他不要再做我的哥哥,和我结束了领养关系。”
“那实际上你们是爱人关系吗?”
舒漾点点头,但立刻又皱着眉摇摇头否定自己,“……我以为是的。唯一和我说不想再当我哥哥的时候问我你只想让我当你的哥哥吗?那天我过生日,星光点点,他带我去坐摩天轮,他说你要习惯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来对待了。他说他假想未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有我,早晚都有我,清晨起床,夜晚关灯都有我。我当时惊讶的说不出话,被他亲吻的时候傻傻的不知道回应,嘴里是浓浓的咖啡香气,心里都是开心和激动。晚上,唯一把我带进房间,和我做……很亲密很亲密的事情,只有和爱的人才应该做的事情。我想我们应该是爱人了。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去找唯一,楼下坐着孙何伟,他笑的好讽刺,他说你哥把你卖了,我……”舒漾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轻笑一声,“我还挺值钱的,我给唯一换了一千五百万。”
“你不想和孙何伟走,所以就轻生了吗?”刘大夫眉头紧皱,看着年轻的小姑娘,很是心疼。
舒漾连忙摇头,“没有的,我没想过轻生。唯一一眼都不敢看我,他只能装作冷冷的叫我去收拾行李,可是我看到他的手指抠着掌心,他不敢看我。我想,我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如果我住院了,或者我残疾了,可能孙何伟会嫌弃我就不会带我走了,所以我才跳下去的。其实好冷啊,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我跳下去的时候只穿了睡衣,风把我都吹透了……比我想象的疼多了,头磕破了,腿也摔变了形,血流了一地,我以为我会死呢……可是我朝唯一伸手,他没理我,救护车把我从家里接走,送我到医院的竟然是孙何伟。”舒漾的手在空中抓了几下,然后无措的放回了身边。
“你没想过寻求帮助吗?报警,或者找程唯一谈谈?”
舒漾小声啜泣着摇头,“我想过报警的,孙何伟说会撤资,让唯一一无所有,还说如果他进了监狱,唯一也一定会被拉下水。我不能这么做的,这样是恩将仇报,就算我不爱唯一,程家对我是大恩大德,没有程家我读不起书,上不了学,不可能过那么多年公主一样的生活。孙何伟和我说他对我没兴趣,他把我转手卖给了姓杨的老板,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舒漾说着说着哭出声来,“我不认识那个杨老板,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我给唯一打电话,他不接,我好想他,他不接我的电话。他怎么能这么做呢?他为什么要把我卖了,为什么是在我那么开心的一天之后,明明前一天晚上我们还很恩爱,他表现出来能拥有我他好开心的样子,可是怎么能第二天一早就把我卖掉?如果他要把我卖掉,为什么要和我做那样的事,他难道只是想要我的第一次吗?他是觉得把我卖掉之后我就不干净了吗?”
舒漾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刘大夫赶紧适时插入话,打断舒漾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那为什么又在医院跳楼?那是八楼,你知道跳下去会没命吗?”
舒漾点点头,“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杨势每天带人来医院,他强迫我戴着助听器听他们吵闹,他羞辱我,他调查我,他说我和唯一是□□,他骂我贱,他说我是被转了几手的女人,说我和唯一是诈骗集团要一起骗他们家的地。没有的,我没有的,我怎么会出卖自己去换钱呢!可是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唯一从来没有看过我,我像一个玩意儿一样被卖掉,买入转手再卖掉。可我是个人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呢?他们还当我是个人吗?我给唯一打电话,他终于接了,他要过来找我,他说会来接我回家,可是转眼他就反悔了,他说让我再忍忍。可是我忍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唯一说过的,他不会抛弃我,但是他不仅不要我了,还把我卖给别人,他知道我被再次卖掉也无动以衷,他当我是什么?一个到手之后就不再新鲜的玩物吗?他甚至不如孙何伟和杨家父子对我关心,其实孙何伟和杨家父子也没有很坏,他们至少还是关心我的死活的,尤其杨家父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买我回家,但他们确实还不错,呵,我是不是斯德哥尔摩患者?可是他们好像还挺关心我,但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一个电话一条信息没有发来过,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把我当成个物品一样说丢就丢掉,买来买去?都说我是个好命的人,我怎么不这么觉得,呵呵,我怎么不这么觉得,呵呵……”
杨势的双目猩红,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按停了录音笔,“够了,我不想再听了。”
杨势听着舒漾哭的泣不成声,他握紧了拳头。他是想过自己曾经的咄咄逼人让舒漾走进绝境,但他没想过,真相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插进舒漾的身体里,她背着这些看不到的伤痕,最后血流一地,难以痊愈。
他想起来杨开说算过他和舒漾的生辰八字,是个能让他浪子回头的贵人。舒漾哭着说,程家也是请人算过才领养她的,大家都说她是个能带来好运的人,可是能带来好运的人本身却是个命运可悲的人,真是讽刺又可笑。
杨势缓缓站起身,头嗡嗡的疼,他对着刘大夫鞠了一躬,“刘大夫,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求求您,您一定要帮帮舒漾,您一定要救救她。”
刘大夫赶紧把杨势扶起来,郑重的的点点头,心里也很沉重,“我治疗她是尽医生的本分,但是家人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我相信,你会是一个不错的家人,也请你好好配合我,让舒漾早日好起来。”
杨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他透着门口玻璃看到舒漾躺在床上在吃苹果,她没有看书,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嘴里嚼着脆生生的苹果,右腿还打着石膏,左脚悬在床边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打节奏。
杨势想,舒漾可能在哼唱一首歌曲。
他没有推门,转身去了走廊的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闭上眼舒漾痛哭的表情就浮在眼前,睁开眼,镜子里的男人发红的眼眶,紧皱着眉头。
杨势在楼梯抽了一支烟,精明从电梯里出来,看到杨势湿了的袖口和领口有点意外,“豆子?怎么在这抽烟?舒漾呢?”
杨势撇撇头,“病房呢。”
“吵架了?”
“没有,透口气而已。”
两人回到病房,舒漾又在吃橘子。杨势离开前在床头柜上摆了几个洗好的水果,现在看过去只剩下需要扒皮的橘子了,其他能直接吃的水果都只剩下一个核,躺在垃圾桶里。
杨势走过去从舒漾手里把橘子抢走,“吃饭了,不准再吃水果了。”
舒漾看着杨势红红的双眼,也不反驳,听话的交出橘子,在床上坐好等开饭。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精明坐在房间里都感觉有点尴尬,看着舒漾慢条斯理的吃饭,杨势在这边狼吞虎咽的已经快结束战斗了,他用脚踢踢杨势,“豆子?一会出去溜达溜达?”
“溜达啥?”杨势嘴里含着饭和肉,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
精明脖子一缩,也不知道杨势是怎么了,“带着舒漾出去溜溜弯呗,一天天病房里待着也不见太阳。”
舒漾听了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没说话。
杨势给了精明一个余光杀,眼神冷漠,“你他妈的瞎吗?”
精明闭上嘴,不想再当出气筒。舒漾看着外面的天,轻声的对杨势说,“我想去喝一杯咖啡。”
精明立刻点头,点了几下才又看向杨势,只见杨势头也没抬,嘴里塞得满满的,“吃完再说!”
杨势每天在病房里对着手机练手语,比比划划的跟不上节奏就暴躁的摔手机,舒漾觉得他多此一举,看他练的烦的时候对着愁眉苦脸的他无所谓的说到,“没关系的,我可以戴助听器。”
杨势松了松肩膀放下手,“我看你戴那玩意儿经常突然就疼得缩脖子,那玩意儿不太舒服是吗?”
舒漾撇撇嘴,“也没有,不过有时候周围有干扰或者接触不太好的时候会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感觉穿透我的耳膜了。”
“就你这耳朵,穿不穿透能咋的?”杨势冷笑,把书拿起来翻,看了两眼又把书一撇,气的窝在沙发里不说话。
舒漾被揶揄,不咸不淡的看了杨势一眼,把助听器摘了。
杨势看看舒漾,把书又拿起来翻了翻,然后走到床边拍了拍舒漾。
--------家里有事,老杨不来,中午、饭店。
舒漾看他慢吞吞的比划,不等他做完手势就低下头去玩手机,不想理他。
杨势气不打一处来,抢过她的手机顺手朝后一扔,手机落到沙发上然后弹到地上。舒漾越过他去看自己的手机,被杨势又拉回来。
--------吃什么?
舒漾闭上眼不看他。其实舒漾知道自己现在在利用杨势对自己的愧疚和同情,表现的有点有恃无恐,但是舒漾变态的觉得有点幸福,她也渴望有人能疼疼自己,有人能把自己放在心上,就让她现在无耻一点,对杨势坏一些吧。
杨势真的让舒漾觉得好舒服。杨势很真,开心很真,生气很真,有话直说,动作直接,不藏拙不露怯,不屑于撒谎,也不讲空话。舒漾觉得杨势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一切都很有保障,很有安全感,索性就让她自己能肆无忌惮的撒撒娇,耍耍赖,享受一下女生的特权,暂时忘掉一些烦恼吧。
舒漾闭着眼,杨势气鼓鼓的样子就在自己眼前。
杨势,我很谢谢你,在我这么痛苦的时刻,突然你出现了,一些都好了很多,难过减半,绝望也被希望冲散了许多。
杨势用手指戳舒漾的肩,舒漾也不睁眼,脸上刻意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突然,两只手指戳到舒漾的脸颊两侧,舒漾被惊了一下,睁开眼,杨势一头红发就在眼前,他的两只手指戳在她的酒窝处。
-------你偷偷笑了。
杨势挑眉,一脸的张扬和放肆。
舒漾撇头不看他,心里真的觉得很安逸。过了一会胳膊被人摇了两下,舒漾回头看到杨势正把那本手语书藏到身后,对着她有点无奈。
------祖宗!
舒漾突然就笑出来,杨势那一头红红的发也不那么扎眼刺目了,他懊恼的表情很滑稽,眼里带着警告,仿佛在说:你笑吧,你笑这一回,下次看我怎么虐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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