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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杀
夜已深,整个东街就只有那家医馆还亮着灯。
慕染把下巴抵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青瓷茶盏。她已经喝了第四盏茶了,肚子实在有些撑,就只能拿着茶杯玩玩。
宋扬双眉紧蹙,手指扣打着桌面发生让人压抑的空响,“按理说,嬴绍应该半个时辰前就能回来了。”
“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慕染直起身子来,不禁有些担忧。
“那小子的能耐我清楚,几个看草的侍卫挡不住他。”宋扬略一沉吟:“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突然,房间里发生一声脆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面格外扎耳。这声音似乎是石子与窗棂的碰撞声,震的慕染困意全无,欢喜道:“回来了。”
宋扬走到门口打开窗户,一个黑衣人影飞身而入,身法有些笨重,掷地有声。
“小嬴,遇上什么事了?”慕染率先问道。
“甭提了。”黑衣人摘下面罩,大口喘着粗气,拿起桌上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叹气道:“小爷真是服气,一根破草,居然足足派了三十个高手护送着,小爷要一个个点晕,时辰就耽搁了些。”
“那东西呢?”
“东西嘛,小爷一定是拿到了。”嬴绍神情有些得意,从怀里掏出一只长盒,搁到了桌上,“行了,你俩慢慢研究吧,小爷去外头给你们守着去。”
“小嬴辛苦啦。”慕染绽开笑颜。
嬴绍礼尚往来了一个皮笑肉不笑,就甩开步子去外头呆着了。
待嬴绍把门关好后,慕染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看到里头的一株鲜艳的红色小花,因为被连根拔起,此刻已经蔫儿的没了圣草应有的神气。
“这东西,真的能入药?”慕染有些质疑。
“《药王经》曰,桑草,花身七瓣,颜色火红似血,味馥郁,带甜。叶大,齿轮状。茎部细,约五寸长,有须。这几点它都满足。”
“那师兄为何非要看这桑草啊?”慕染奇怪问道。师兄是个稳重的人,定不会只是因为好奇就随便偷来看。
“小染,你可曾见过世间有完全相同的东西?”宋扬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转而问道。
慕染轻咬下唇,认真地想后摇摇头:“世间很多东西都是能仿的,但总有细微的区别。”
“我曾见过一味药材,与桑草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哪味药还长成这样?”慕染回忆了一遍《药王经》,却想不出还有长得如此不像药材的药材。
“桑草难得,只在一两本医书中有所记载。但盼君花,却不曾出现在任何一本医书当中。”
“盼君花?”慕染咀嚼了一遍这陌生的名词:“这是什么药材,我从未听说过。”
宋扬凝视着那株妖冶的小花,瞳孔微缩:“你没有听说过,因为盼君花只有在极北一带附近盛开。相传,羽族的第一代还是几位天奉阁弟子,因为战乱躲到了极天岭中,学会了捕捉元气的功法,得以在严寒中生存。过了百天,他们一些人的凡人娘子随着他的痕迹也来到了极天岭,却因为耐不住气候,没过几日就死去了。为了祭吊,他们用法术种植了一株小花,名为盼君。但殊不知,他们是盼君归,还是盼君离。”
“所以盼君花你们神仙的物什?” 慕染捻了桌子上一块桂花糕,入口甜腻,说话含糊不清起来:“那不对啊,既然只有极天岭一带有,翊王又是如何得到的?”
宋扬垂着眸:“除了极天岭,北国最北端也有一些。我有直觉,这株桑草,其实就是盼君花。”
“为何?”
“桑草和盼君花长的虽然相似,但效用却是天差地别。前者祛寒,后者却能致寒。”宋扬语气森寒:“圣上感染风寒已经很长时间了,绝不是只有年龄大一层原因在作祟。如果不是太医院的药,就是能是这株桑草的问题了。”
“那,怎样才能判别这到底是桑草还是盼君花?”
“桑草和盼君花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根部。”
“根部?”慕染看着已经去根的草药,感觉头有些痛:“这偏生根部被去了,可如何区分?”
“这倒奇了。”宋扬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这种稀珍的药材,一般都会连根泡水保养,难道北国国君不懂这个道理么?”
“兴许是路途太长吧,怕活不下来吧。”慕染掐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师兄,那现在可怎么办……”
“办”字还未全说出口,慕染就突然被师兄捂住了嘴。
宋扬神色突然一动不动,跟僵住了一样。慕染知晓他此刻正在屏气静听,就乖乖顺着他的意思,嘴里的桂花糕都没有再嚼一下。只是她听了半天,却也只能听到外头的晚风沙沙声。
“师兄,小嬴还在外头呢,如果有人他应该会察觉吧……”慕染用蚊子一般的细声小心问道。
宋扬没有回答,又听了一会,突然笑的明媚起来:“刚才还在愁这株草到底是桑草还是盼君花,这么快就有人来送答案了。”
“啊?”
“你在这里乖乖待着……算了,你还是在我眼前我更放心些。”宋扬把那株草放进盒里贴身待好,又拉起了慕染的袖子:“走,大热闹来了。”
走到医馆后院时,慕染虽未看到任何人,但总觉得有一股浓烈的杀气直扑面门。
“抬头。”宋扬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慕染仰头望去,却不知道何时起,四周的屋顶上上居然围了一圈刺客。这些刺客的打扮和佩剑她都很熟悉,应该和巷子里那次刺杀是一人所派。
再低头看,瞧见嬴小公子已经靠在房柱上昏昏睡着了。
“看吧,这小子不靠谱。被人下了迷药自己都不知道。”宋扬轻松地笑了笑。
慕染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那个、师兄啊,上次巷子里的刺客我看你身手好得紧,这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可上次只有十个人,这次四十不止啊。”宋扬委屈道。
“是啊……这次人多。”慕染声音发颤起来:“你你你……你不是会灵术吗?给他们露一手啊。”
“十个人的话,我能保证全部灭口。可这次要是逃出去一个俩的,我这秘密不就泄露了?要是圣上知晓,把我当作妖人斩了,以后谁护着你?”
“那那那那……”慕染都要急哭了出来。刚过几天消停日子,就不能让人踏踏实实地赚钱数银子吗?这易安城的治安就这么差劲么……
宋扬突然笑了,如霁月清风一般:“好啦,逗你玩玩。这么几个,你师兄还是能解决的。”
“啊还有能不能……尽量别动武?”慕染拽住了他宽大的衣袖:“自从巷子的事之后,我就总是做噩梦……况且,咱们行医之人入世是济世救民的,不是杀戮的,你看……”
“你这丫头,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不放下你那博爱之心。”宋扬笑着应道:“行,我会看着办的。”
他摆出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或许是装着摆出的,瞟了一眼楼顶上的刺客,突然朗声道:“秦老板,还躲在后面等着看戏呢?我这儿倒是有瓜,您看看要几斤的?”
慕染扬起头,瞪大了眼睛。
“都让开吧。”
房顶上密密麻麻的刺客自觉闪身,让出一条道路来。一个女子款款从过道中走出,她没有穿着夜行衣,只是一袭藕色素袍,却在今日清亮皎明的月光显得格外动人。
“秦姐姐?”慕染此刻失了心神,抬头喃喃道。
“今夜月明风清的,可不是个夜袭的好机会啊。”宋扬悠然笑道:“秦老板,您怕是等不及了?”
“秦鸳冷哼一声:“庭陌先生也是好手段。我倒是耗得起,但有人诚然等不及了,我就只好今夜出手。莫要见怪。”
慕染抿着嘴唇,紧紧拽着宋扬的衣袖。她怎样都没有想到,心心念念想杀死自己和自己的师兄的,居然是她在易安城结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宋扬感觉到袖口一紧,宽慰地拍了拍慕染冰凉的手。环视了四周一圈,道:“今日秦老板出手大方啊,居然带了……将近五十人?”
秦鸳往日的风韵此刻尽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回答宋扬,只是漠然地一抬手,房顶四周的刺客训练有素地拿出弓箭,瞄准中间的两个……三个人。
“秦老板,上来就打打杀杀多没劲。”宋扬将慕染挡在身后,继续道:“在下不才,在巷子里杀死了十名刺客,后来又杀死突袭的弓箭手两三个、放毒的下人三四个、长剑手、短刀手十来个。秦老板在处理他们的尸身时,应该也知道我的能耐。若今天再开战的话,秦老板恐怕要亏损近百人了吧。”
秦鸳还是不说话,只是如连月色衬的她脸色有些苍白。
“秦老板是生意人,自然拎得清生意上的舍与得。辛辛苦苦培养近百名刺客,就为了杀我一个大夫,您觉得值得么?”
“自然是不值的。”秦鸳声音如霜:“但这事由不得我。”
宋扬认真地点点头:“你我并无交集,认真论起来还算半个邻居,你如今却要杀我,自然是为了宫里那位贵人了。”他轻轻一笑:“可培养这么多杀手,费的可是秦老板您在阳春楼挣来的银子,宫里的贵人为你报销吗?”
秦鸳瞳孔微缩,绽放出万道寒霜:“所以你现在是想拖延时间?你应该能感知到,这里是东城,住的都是明哲保身的达官贵人,就算你的医馆现在被烧成灰烬,他们也不会抬一下眼皮,还指望着谁来救你么?”
“秦老板高看宋某了,我只是一介小小民医,东城的贵人们我一个都不认识,谁会来救我?”宋扬迟疑片刻:“我方才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秦老板明白,您这个生意做的很亏。”
“我也说过,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宋扬叹息一声:“其实若是今日只有我自己的话,我大可冲杀出去。不过……”他拍了拍慕染的头:“师妹胆小,见不得血。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如做个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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