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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巧克力(一)
早见夕月等的出租车到了。
来得真及时。
在她陷入了往日回忆,又在二宫和也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定感的时候。
他一直把她当成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冒失的、勇敢的却又善良的女孩,硬生生把她自己也拉回了那个可以无忧无虑做自己的时候,仿佛她还没有在成人世界这个泥潭里走过一遭,不必把自己的软弱武装起来。
她的理智早就告诉她应该远离他,可此时她却有些留恋这样的感觉。
好像,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还好啊,幻觉总是会被打破。
她站在了马路边跟他挥了挥手:“我先回家啦,和也。”
二宫和也却没出声,过了几秒钟,像是忽然惊醒一般,说道:“要不要,再去喝一杯?”
“诶?”
“明天是休息日吧?我正好也没行程,难得碰到了,再去喝一杯怎么样?”
他扯出了一个慌张又勉强的笑容,尽量说得轻松又自然,他知道隔着口罩和帽子,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大概率是没法读懂他掩藏的焦急。
是的,他又像是那个十几岁的和也少年,听到别人也对早见夕月有兴趣,即使知道她一定不会假以辞色但也担心急切得要命。拉着她的手走过惠比寿广场那条长长的林荫道,心里盘算着千万种浪漫的告白,最后却只说得出听起来就没有诚意,像是插科打诨般的话。
谁知道她就这样同意了呢。
他那时觉得自己一定得到了神明大人的庇佑。
“好。”
早见夕月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答应了,可能是,想看到她点头之后,他褐色的眼眸里冒出那种闪闪亮亮的光芒,就像那天在惠比寿广场的尽头,她看到了值得珍藏一辈子的二宫和也。
“那换个地方吧,”他走到了她身侧,替她把车门开得更大了一些:“他们那一群人目标这么大,记者们估计很快就要闻风而动了。”
“去哪儿?”早见夕月坐进了出租车的后座,问道。
“去你家吧。”他坐到了她的身边,正好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不远不近:“我这种人去哪儿都不方便。”
他的随和被动好脾气,在碰到她之后,就变成了进击主动又霸道。
早见夕月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前排的司机,只能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早见夕月是广告主公司的高层,他猜想她的家豪华程度一定不比上杉纯実这位当红女演员差。
她住在月岛的高级公寓,楼下就是隅田川汇入东京湾的入海口,从阳台就能望见美丽的彩虹大桥。可屋内却是冷清得没一点儿人气儿,桌面上空空荡荡,沙发连点儿褶皱都没有,厨房也干净得像是家装店的展厅。
除了客厅一角那个十分能吸引视线的酒柜。
最上面两层的搁板上满满当当,排列着各种不同品牌的威士忌和干邑,下面是一个恒温恒湿的储存柜,放满了各色葡萄酒。
早见夕月见他的目光在酒柜上逡巡,也没有解释什么,给他递了杯水,便问:“想要喝什么?我这里的话,除了日本酒之外应该什么都有。”
“最贵的吧。”他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露出了小恶魔般顽皮又任性的笑意,眼神里却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最贵的啊……我想想,”早见夕月走到了酒柜前端详着:“应该是别人送的我出生那年的红酒,不过这酒得醒一阵子。要不然这瓶吧,李察轩尼诗,怎么样?”
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退,撅着嘴嘟嘟囔囔的样子少了几分女高管的精明,踮起脚尖就要去够柜子上那个工艺精美线条流畅,装着琥珀色液体的水晶玻璃瓶。脱下了高跟鞋她足足比他矮了半个头,努力伸手也只够得到瓶子的边缘,摇摇晃晃地有些吓人。
他忙上前一步,从她的背后把玻璃瓶拿下来,右手则虚扶在她的腰后。
“喏,”他把瓶子递给了她:“你可真大方。”
他虽然平时不关注这些,也在应酬的酒局中听说过它的名号,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最贵的那一类干邑了。
“酒放在家里总是要喝的,”她研究着怎么打开这瓶未开封的酒:“小时候我请你吃的饭不比这瓶酒便宜……”
“我又没吃几口……”他看着她把琥珀色的液体倒进精致的酒杯里。
“所以啊,我那个心疼哦……”她像是回忆起在那个米其林法餐厅他每道菜只动了几口惊的画面,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还好不是我自己挣的钱。”
二宫和也跟早见夕月坐在了茶几边的地毯上。
窗外是东京夜晚的灯光描画出来的流光溢彩,隔着彩虹大桥,远处通体橙红的东京塔也甚是显眼。
他们每天晚上都能从不同的视角看到同样的景色。
啊,真矫情。
这种想要跟关于她的每一件事产生联系的自己,真是矫情到连他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
但是这样想着,心里便会产生一点甜蜜和欢喜,仿佛自己真的离她更近了一点。
“干杯。”她纤长的手指握住了郁金香形的酒杯,把鼻子伸进杯口闻了闻,像一只馋嘴的小猫。
“干杯。”他弯了嘴角,喝了一大口,然后直接咳嗽了起来。
喝惯了啤酒和日本酒的他,没想到四十多度的干邑是那么浓郁的味道,各种复杂的香味在他的口腔鼻腔里横冲直撞,味道也很是辛辣。
她却眉眼弯弯的,露出了这个晚上第一个真诚又坦率的笑容,“和也你喝酒不行啊……”
“哪有,我喝得太急了而已。”他辩解道。
她提着裙角从地毯上起来,走到了冰箱前翻翻找找:“还得给你找点儿下酒的东西……我这儿还真没什么可招待的,只有这个了。”
她拿了个深绿色的包装盒放到了茶几上。
上面是花体的英文字,画着一片薄荷叶。
她真是长情。
喜欢吃的东西二十几年没变样。
二宫和也打开了包装盒,拈起一块放入嘴里。
甜丝丝带着凉意,老字号的品质一成不变。
还是熟悉的味道。
是他的初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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