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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你……胳膊好点了吗?”白希不太敢看苏蔻,眼睛定定地瞄向幕布上的某个点。
“你指哪只?”苏蔻反问,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困惑地皱了皱眉。
“呃。”白希讪讪地道,继续直视前方,“哪只都是。”
“左胳膊疼右胳膊痒,”苏蔻偏过来头看向他,不明所以的一看再看,“不是你看什么呢?”
白希觉得耳廓一阵发热,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看世界。”
“?”苏蔻无语地挑了挑眉,“你那帮哥俩好们都知道你这么能扯逼吗?”
白希左眉毛一压,冲苏蔻比了个八,放下来横在下巴尖,“那可不得知道?他们一直觉得我是一个肚子有墨水的大帅哔——”
苏蔻斜了他一眼,“那估计是想不到那墨水是臭的。”
白希终于又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扫地飞快,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的,“那你哥俩好们知道你这么多话吗?”
苏蔻皱了皱鼻子,“我话多吗?”
白希反问,“不少吗?我看你今晚就没憋住过。”
苏蔻沉默着思考了一会,二百五一样笑了起来。
“你看你看,还乐。”白希眨着眼,手指尖竖起来在苏蔻下巴骨上挠了挠,跟逗猫似的。
苏蔻笑得欢了,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近傻缺者二的同化二逼气质,白希看他这样也好玩,微微偏着头拿手掌拄上,看他一双薄唇开开合合的,“这不只是对你么,你没发现我对别人都一脸’死死死给老子死开’!”
白希被这话电的一阵酥麻,闭眼睁眼间都好像看见了来自远方的弥勒佛和招财猫,弥勒佛慈祥的笑着冲他招招手。白皙轻咳了一声,往下扯了扯忍不住扬起来的嘴角,又实在抑制不住,搞得面部表情极度僵硬,“你是说,咱俩是哥俩好了?”
苏蔻眯起眼瞅他,像是琢磨了会儿,“嗯,哥俩好。”说着还竖了个中指。
白希竖了回去,苏蔻又竖了回来,跟炫技似的一根根手指头挨个挑起,最后只剩下中指的晃了晃。
跳跃的手指染上光的残影,这中指竖的,逼格满满还好看。
白希笑了,“诶我发现你有时候真挺欠的啊。”
苏蔻又挑了挑眉,“哥俩好。”
然后就从中指换成小指,白希一个狠怼差点给怼鼻眼儿里。
“诶真挺欠的诶——”
苏蔻心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
哟呵,也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这样了。
傻逼是不是种病毒啊会传染。
余光里白希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苏蔻自己的也跟着上下动了动。
这人女少口阿,好像天生就有诱导人的本事一样,你跟着他的脚印一步步的走,突然就愿意亲手摘掉身上长满的一根根倒刺,指着里面软乎乎的那一团说,
嘿重新认识一下!外面那个扎人的不是我,这个才是我。
嘿我叫XX,很高兴认识你。
“诶你有时候真挺欠的诶。”
就跟句魔咒一样,一根根一条条缠在脑子周围时不时的勒紧那么一两寸,倒是像青少年搞对象欲擒故纵的诡计。
是啊,被你带的吗不是。
“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找这儿来了?”苏蔻结结实实打了个哈欠。
白希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角时不时勾一下,眼里不断闪着光,搁养老院里绝对是流着哈喇子“嘿嘿嘿”傻笑的那么一个,服务员推餐车过来问句“大爷想啥呢?”,他说“嘿嘿想老伴儿——”。
其实自打苏蔻走,白希被许达拎着耳朵揪回了班,在那之后,谁说的哪句话哪字他都没有听进去,脑子被什么都沾满了,没有剩下一点缝隙。
讲台上貌似换了几轮老师,声音一阵激昂一阵微弱的,周围时不时乱个几分钟。好像不少人来找他聊了些什么,他又跟着回答了什么,记不清了,好像从来都没往脑子里去过。
这种感觉很让人不舒服,没有源头一样,单纯的大脑里心里耳朵里都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跟小时候听不进去课一样,满脑子想的回家以后跟谁玩什么,看什么电视节目,最次也是想想晚上吃什么……总之心思死也不在老师身上,接收其它信息的效率几乎为零。
但这还跟小时候走神的感觉不太一样,反应都变慢了一截。
那是在想什么吗?好像也不是。
挑不出个具体的事琢磨,迷迷糊糊的,无数根线头堆在那儿,随便扯一根出来都能附赠好多事,理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也想不清楚。
白希有点后悔跟苏蔻打的那一架,好像也不算什么后悔,就是止不住的想要是没有打现在会怎么样。或者要是自己没说漏嘴那句话,现在又会怎么样。
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苏蔻还是会回去,左手还是会受伤,还是会孤孤独独地跑到这个小剧院里坐着。
又好像会改变很多,最起码右手不会脱臼,骨头不会互相磨得痒,也不会穿得这么少就开始抡拳头打架,自己可能也不会来。
这么说,今天还没上完课就翻墙逃出来,又一遍遍地打电话问舒岚他在哪他在哪,全都是因为愧疚吗?
不,不是。不是愧疚,就算自己没有说漏嘴没有在苏蔻赶来前打那一架,可能自己还是会来。不是可能,是肯定会来。
来不来不是出自于愧疚,是专门对着这个人。
只要是这个人,他怎么样都会赶来。
来的路上一边喘一边跟舒岚讲电话一边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要是这个人,无论自己怎么样都会来呢?
这好像就是一个世纪难题,比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更要难。
世纪难题吗?白希笑了笑。
只是差着这么一点灵光乍现的气氛而已。
“你是问的舒岚吧?”苏蔻见他一直不回答,耐着性子自己答了一句。
“啊。“白希像是如梦初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蔻冷着张脸看他,跟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模一样,看傻逼的眼神。
“傻狗。“苏蔻骂了句。
白希还真应景地笑了笑,过一会才缓过神来,“操就他妈你不傻是吧?”
“是啊。“苏蔻点了点头。
真是绝了。神他妈世界第一绝。
我怎么不记得我嘴什么时候这么碎过呢?
苏蔻自嘲地笑了笑。
行吧。反正哪种活法都一样,被傻逼传染的感觉也不错。
啊真的是,少有的轻松。
答案显而易见了。
白希看着苏蔻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里,心里泛上来了点不怎么好受的情绪,下午课都还没上完,抓起他俩落下去的一切就跑了出来,还打电话问了舒岚苏蔻会在哪。
“公园那边靠河有个小剧场,你去那找找他。”舒岚没准儿就是这么说的。
事实上就是,所有的难受不爽焦躁皮肤里外跳着的疼都被白希的到来冲干净了,变得一丝都不剩,满屏的好心情。
真神奇啊。苏蔻想。
这个长眼红螃蟹兼假笑傻狗兼一根柱子,总是特特别别的存在。
苏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挺好的,有什么不好呢,舒岚都快感谢他八辈祖宗了。
“所以刚才找上门的那些人是……呃。”白希犹豫的挠了挠头。
“我就这么跟你说,“苏蔻摆了摆手,“那笔钱是苏志勇自己借的,他自己赌,赌没了就借,借不到了就卖。”
“就他妈像是个黑洞一样,吃钱的黑洞。”
苏蔻脸上的黑线都能拉到地底下,打穿了就是个十层的地下室。
白希也跟着紧了紧眉。
“信不信,他最后得死在牌桌上,或者监狱里。“苏蔻喑哑的嗓音回荡在暗红是基调的待业剧场里。
白希没说话,定定的望着苏蔻鼻尖出神。
“他现在又进去了。跟一群喝醉酒的傻逼猥亵儿童。”苏蔻冷笑道,终于忍不住去摸烟抽。
白希从烟盒里掏出一根递给他,痴迷的看着一缕缕烟飘走。
“不可思议吧?操……我他妈也想象不到,人怎么能这样活着,这样活着难道还有意义?”
白希揉了揉他的头发,张了张嘴,情商好像待机了,一句好听的也说不出来。
“操。“苏蔻忍不住笑了,“揉我头,这要放别人早被我抽死了。”
白希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哥俩好。”
苏蔻笑了笑,“嗯,哥俩好。”
晚上七点四十九分,大街上两个小年轻不成体统地拉扯。
“我他妈不去医院!你放开我,我操|你他妈别拽我!”苏蔻大声喊道,一拳一拳往白希脸上抡。
“不行听我的……哎操打我脸了!去医院——我说去医院就得去医院!”白希不得不飞快地扭动着脖子,争取贴着苏蔻后身把人捆住还不能叫脸遭殃。
“操好歹一张俊脸呢别打了行不行,你那胳膊必须得去看!”白希也跟着吼起来,这个时候这个姿势都没能让他继续少女心思泛滥。
“我他妈不不不不不!“苏蔻挣扎着,却迟迟没真动手,那几拳打在空气里跟个傻逼一样。
毕竟刚跟人哥俩好完,动手不合适。
啧,心软。
但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抱着我?
“白希你给老子放手!操操□□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白希猛地撒开怀里的人,还往前用力一推。
苏蔻差点摔个狗啃泥。
“妈的——”苏蔻用牙咬着下嘴角。
白希愣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向前推的动作。
只是两条腿分开站,幅度很大。
苏蔻本来想发火,一看到白希这样,转成了好笑的茫然。
“你……”苏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勾了勾嘴角。
“操。“他听到白希骂了一句。
“你怕是别有什么毛病吧?”苏蔻站在路边,脚踩着一块碎砖一上一下地颠。
白希蹲在他旁边,叼着个烟头。
要不是有脸撑着,要不是头发还是朴素的黑,要不是腿上身上还挂着校服,这一脸的表情和嘴里的烟头都能把他卖了,一步迈进p闪行列,没准还能接活去苏蔻门口堵他。
人间不值得。
白希又一次真真切切感受了一遍这五个大字。
这他娘的就跟魔障似的,一直在脑子里绕绕绕绕。
喜欢就喜欢呗,纯情一点不好么?
那你抬个屁的头啊!
白希郁闷地扫向两腿间。
“诶!”苏蔻拿脚踢了踢他,“诶——”
白希耷拉着眼角瞥他,一脸小孩的委屈。
苏蔻笑了,“别这个表情,丑。”
白希垂下脑袋。
“傻狗……”苏蔻笑了笑。
“真不去医院?”过了一会,白希抬起头来又问。
苏蔻无语地撇了撇嘴,“不用,我自己复位很好。一点都不用去看。”
白希看了一眼某个地方,差不多应该下去了,才站起身来。
“不行,还是得去。”白希一脸坚定。
苏蔻照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
“诶操……别老动手动脚的!”白希夹烟的那只手伸到后面揉了揉,另一只手在苏蔻后脑上轻拍了一下,头发茬有些扎手。
苏蔻冷哼了一声,抬起膝盖顶向白希的胯骨。
“操,一点亏都不吃啊……还想打一架是吧?“白希叼起烟头,半眯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啧。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表情很欠?“苏蔻学着他的样子,鼻孔示人。
白希看了他一会,喉结狠狠地上下动了动。
操,你他妈能不能别乐了啊。
心里一阵波涛汹涌。
苏蔻又抬起脚磕了磕白希的脚踝,嘴角还是勾着。
除了一层薄薄的校裤和苏蔻脚上那双鞋,没有更多东西隔在白希的脚踝与苏蔻的脚趾间。
白希倒抽一口气。
“…你有本事冲别人乐一个?“白希略微无语道。
“…你有本事冲别人骂个操?“苏蔻反问。
漂亮。
“没本事。“白希认怂,苏蔻鄙视地竖了个中指。
傻吊吧,装什么凶狠小王子。
白希恶狠狠地瞪着他。
苏蔻哼了一声。
“不行,我还是觉得你得跟我去医院。“白希说。
“操。不去。滚。“苏蔻瞪着他,眉毛拧成一团。
“你他妈怎么这么多话?“苏蔻继续瞪着他。
“那你以后……落下什么毛病了怎么办!少年断臂啊?你他妈没姑姑爱上你!”白希回蹬他。
“……”苏蔻一阵无语,“我毛病还不够多吗?不是你是不是有病——别管了就不行吗。”
“我他妈凭什么不管啊?那条胳膊是我撅的,有什么事不得我担着么!懂点事好不好?”
“不懂!”苏蔻态度很蛮横,“我说了复位复的很好!你瞎凑个狗屁热闹,那去趟医院麻不麻烦啊?烦不烦啊?浪不浪费钱啊?”
白希拧着眉毛看着他。
“别管了。”苏蔻叹了一口气。
白希突然觉得没来由地恼火。
他对怒火可以一直控制的很好,毕竟装是爱好。
可是他面对苏蔻就是想吼。
发泄的方式多种多样。
但白希总是很反感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吼,就跟吵个架得让八百个人听到。
很没有档次。很上不来台面。
就像现在这样。
“你说什么呢?”白希皱着眉,拉着苏蔻的胳膊贴向自己。
苏蔻看着他,眼睛离自己很近。
“什么叫不管了?我凭什么不管啊?“白希也看着他,呼出来的热气喷到苏蔻脸上,睫毛跟着翕动。
“什么叫不管啊?啊?凭什么不管,你他妈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不管啊?”
身边的风极其猛烈地吹过,拍在脸上割得肉疼。
苏蔻耳边充斥着白希失控的低吼声。
干什么啊……
白希红着眼,复杂的难过填满了每一个字,语调在微微发颤。
怎么了?
不就不让我管吗。
不管不就行了吗?
他缓缓地放下了苏蔻,用指尖揉了揉额头,眼睛涨得疼。
苏蔻一直不说话,平静里透露着一丝无可奈何。
白希定了定神,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
浪费钱?
你他妈又不是困难户。
不就是倔吗不就是倔驴一头不撞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管你?你哪个?——操。
白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白哥。”白希听到苏蔻叫他。
他没理,不想理,滚滚滚。
他不说不管他吗?不管就不管。
我他妈又不是有病。
“白哥。”苏蔻又叫。
白希很没出息地“咯噔”了一下。
“没事。不严重。可以养好的。”苏蔻在头顶说话,好像还犹豫地用手指拨弄了几下白希的头发。
“不用管我。”苏蔻说。
“别太关心我。”苏蔻又说。
白希深吸了一口气。
眼里浮动着从这里漫到天边去的街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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