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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娃娃吃了没?”桂桂兰看着他俩的模样眸光闪了闪,笑眯眯的说。
“...吃了,姨母叫我把这个给你们送来。”
“我早就闻到了。”杜桂兰猛吸了一口,眉开眼笑道:“美凤炒的笋味道真是不错,去年我就开始想咯。”
“可惜阿奶今天没做什么好吃的,不然也让你拿些回去。”
“不打紧的。”陆鲤小声的说。
杜桂兰握着陆鲤的两只手迟迟不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杜桂兰瞧着陆鲤那张漂亮的脸蛋看着好生欢喜。
她终于认出来了,“去年我托美凤帮忙相看合适的人家,她还给我家阿宁送过你的小相呢。”
这几年家里一直都在给他相看人家,小相找画匠画了好几张,给谁看了陆鲤也不清楚。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程柯宁一眼,就看到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飞快的将头埋了下去。
“...阿奶!”
“知道了...知道了。”杜桂兰摆摆手说。
“姨母还等着我用饭,我先回去了。”
“替我谢谢你姨母。”杜桂兰笑眯眯的说。
她望着陆鲤几乎逃一样的身影,揶揄的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程柯宁:“别看了,眼珠子都要黏人家身上了。”
前段时间她身子不大爽利,程柯宁为了给她补身体冒着大雪进了山,回来以后就魂不守舍,问他也不说,偶尔会看着挂在墙上的氅衣发呆,她趁他出去的时候偷偷嗅过。虽然没闻出味道,但总感觉是不一般的。
现在看着自家大孙那灼灼的视线,还有什么不知道。
程柯宁脸色沉了下来,嘴角下抿着。
杜桂兰已经免疫了他的冷脸,才不会被他这幅样子吓到,“是是是,阿奶老眼昏花,阿奶看错了。”
她关上门将炒笋放到桌上,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含糊不清的说道:“今天有媒人过来说亲,是张家的哥儿,我见过他,温温柔柔的是个持家的,挑个日子相看相看?”
“阿奶!”
杜桂兰有点无奈:“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当真没有想过日子的吗?”
她说着,眼睛紧紧的盯着程柯宁,试图在他的双眸里看到点什么。
她这大孙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像块木头,这些年也有哥儿向他示好,偏偏他就是无动于衷。
在陆鲤这里她看到了希望,但她也怕点错这鸳鸯谱。
油灯的火并不稳定,程柯宁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摇曳的火光拉长了他的倒影。
程柯宁罕见的沉默了。
杜桂兰想起王美凤拿着小相来的时候,她大孙盯着那小相许久,当时她就觉得是相看上了,待王美凤离开,问他却摇头。
“你既然喜欢,当初怎么又拒绝了。”
小时候这孩子还好懂,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主意,杜桂兰是越发看不懂他了。
“...我配不上他。”
杜桂兰鼻子一酸,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从前的程柯宁意气风发,当家的走了以后他就长大了。
家里这副担子落到了程柯宁身上,这些年他有多辛苦她一直看在眼里。
为此连他的亲事都耽误了。
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哥儿也挺不直腰板。
“阿宁,你太惯着阿峰了。”
杜桂兰想起程峰就一阵难受。
他们两兄弟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小时候阿峰很黏阿宁这个哥哥,谁敢说他哥哥一句不是他第一个上去揍人家。
但,自从家里的小妹阿囡淹死,阿峰就变了。
“你阿娘为了生下阿囡搭上了一条命,你疼阿囡不比阿峰少,她要什么你们从来都是依她的。”
“她惯来顽皮,那天你出门偷偷跟在你后头,结果...我知道这些年阿峰一直都将阿囡的死怪到你头上,可那时候你也不过八岁,比阿囡就大五岁,你也还是一个孩子啊!”
程柯宁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向他奔来,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是我没看好她...阿奶你别说了。”
杜桂兰痛苦的闭了闭眼。
阿囡的死是他的心结,杜桂兰清楚除了他自己没人能解得开的。
他愧疚,所以对程峰这个唯一的弟弟格外宽容。
所以每回程峰输了钱都赊程柯宁的账,他也从来不去说什么。
久而久之他的名声就不太好听了。
“最后一次…”
“什么?”
“我不会再帮他了。”
杜桂兰红着眼睛点头,“你早该这么做的。”
“那你怎么又想通了?”
杜桂兰足够了解他,程柯宁也知道自己瞒不住她。
可他该如何说是因为他曾做了个梦...
大概在看到那张小相起,他开始频繁做梦,那个梦分外冗长,他像一个看客,但奇怪的是视角却是自己的,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
梦里的“他”也看到了一张小相,看不清小相上的五官,而后就是零碎的片段,有时候会梦到雨夜,有时候是荒芜的坟地,长久的失眠令他无比焦躁。
他找了郎中,也煎了草药,都于事无补。
郎中说要对症下药,思来想去程柯宁认为问题应该出自那张小相上。
程柯宁开始关注那个名叫陆鲤的哥儿,不再是王美凤介绍时的印象,而是更加生动的、具象化的他。
人好像只要有了执念,以前遇不到的人就会开始相遇。
陆鲤晕倒的那次是,采蘑菇的那次也是。
“我不知道。”
他被那虚无缥缈的梦驱使,介入了他人因果,奇怪的是桩桩件件都并无悔意。
*
天还黑的时候陆鲤就起了,他用布包好饼子,跟何小满一人背着一个竹篓等了一会儿,昨天一块挖笋的哥儿陆陆续续也都到了。
昨天他们就约好了,要一块去晓市。何大根早早就为他们借了辆牛车,哥儿几个浩浩荡荡往上一挤,竹篓搂在身前,麻杆做的火把随着牛车的走动摇曳。
天将破晓的时候,山红镇到了,这会光景已经人来人往了。
晓市的赋税不重,上街道司花上三文钱就可以领一块小牌,陆鲤分到的位置不太好,他将竹篓放到地上,往地上铺了一块破布,春笋昨天用黑布盖着,今天拿出来上面的泥土看着都还是新鲜的,想到这些春笋能换一个好价钱,陆鲤心里松快不少。
街道对面的麻小小扯着嗓子叫卖,陆鲤心里也有了紧迫感,他也跟着叫卖,但声音总是被旁边商贩的叫卖声压了一头。
所幸他们挖的这批春笋是头一批,目前在晓市并不多见,刚摆出来没多久就有一婶子过来问价。
“婶子,三十文钱足两。”
价格是大家在路上就商量好的,陆鲤此前也经常跟着陆春根来晓市摆摊,故而并不怯场。
婶子穿着体面,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她弯腰挑拣了一会,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十五文钱,你这价钱都够我买条鱼了。”笋子重,一根上秤都得去掉三、四两,要不是家里来了客人要充充场面,她才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
陆鲤面露难色,且不说这笋就卖这么一段时间,头茬笋才能卖这个价钱,他一路背来路途遥远,真真真就赚了一个辛苦钱。
“婶子,这些笋都是我亲手挖的,丹棱到镇上那么多路,真不赚钱。”
今年入春特别早,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早上就是裹袄子都不算过分。
陆鲤到何家就带了几身衣服,最厚的已经被他穿在身上了,他的夹袄不是新做的,棉花都陈了穿起来就不太暖,这会儿露出来的脚脖跟手都是通红的。
王美凤倒是拿了何小满的袄子给他,无奈两人身形相差实在太大,新做一件袄子是来不及了。
婶子见他可怜,咬了咬牙,“二十文钱不能再少了!去年就是这个价呢!”
这年头贩卖东西大多会讨价还价,毕竟是第一笔生意,陆鲤咬咬牙也就亏本卖了。
他当着婶子的面用戥秤秤了,放进她竹篮的时候又额外搭了一段不大不小的。
见他这么爽快,正暗自懊恼砍价砍少了的女人心里头顿时就舒坦了。
有这一单开了好头,接下来还算顺利,陆鲤陆陆续续卖出大半,剩下品相不太好的也都搭着卖了。
陆鲤数着兜里的铜板,喜不自胜。
往常他帮阿爹卖鸡蛋,赚的钱都归阿爹管,这是陆鲤头一回赚到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钱。
冷冰冰的铜板被手抓着好像也有了温度,陆鲤的心前所未有的满。
“你们赚了多少。”
同性哥儿也都卖的差不多了,聚集过来一个个都喜上眉梢,一对比赚的铜板大差不差,何小满高兴,小手一挥当即表示要在晓市逛逛。
牛车是何大根借的,同行的哥儿都不想落单,一合计也决定逛逛。
临近午时人已经没这么多了,但依旧繁荣,小小晓市应有尽有。
陆鲤嗅着空气里交织的食物香气,情不自禁摸了摸包裹里的饼子。
麻小小几乎是奔着宿蒸饼去的,里头裹着果肉蔬菜甜滋滋的过年才能吃上一回,现下手头有了钱她当然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但也只舍得买上小小一块,用油纸包着,时不时去嗅嗅那甜滋滋的香气。
陆鲤跟在后头,买了一些洗澡用的肥珠子,还买了两盒香膏。
王美凤不愿意收钱,陆鲤如今吃喝都在何家也不好占人便宜,柳翠要是知道定是要说他的。
陆鲤没用过这种好玩意,是因为陆小青成亲的时候柳翠在她的嫁妆里给她添了一盒。
因此在他眼里这已经是顶好的东西了。
他都想好了,阿娘一盒,姨母一盒,因拿不准何小满的喜好,陆鲤选了一支发簪。
至于自己...他有的喝有的吃,已经不差什么了,而且他还年轻,只是冷这么几天不打紧的,春天已经来了,再过几天不会那么冷了,就不用置办了。
陆鲤掂了掂轻了一半的荷包,既叹息钱财来之不易,又苦恼出去的那么容易。
正唉声叹气,余光瞥见迎面而来的卖油郎,得亏他机敏才险险避开。
陆鲤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跟何小满他们走散的。
晓市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头似的,所幸他个子高踮起脚尖勉强捕捉到了何小满的身影,但转眼又被卖货郎挡住了视线。
卖货郎手里的小鼓敲的邦邦响,肩上的扁担一头挑着一个大竹筐,背上还背着一个货郎担,既有小孩玩的拨浪鼓,还放着竹筢子、竹笊篱,最外侧的草团上还插着几个形态迥异的土偶儿。
他的竹筐里大概放着陶响球,里头装着弹丸和砂砾,随着走动沙沙作响。
这么一会功夫,陆鲤彻底找不到何小满的踪迹了。
陆鲤有些不安,但随即一想他这么大个活人,走的时候总不会落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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