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少爷不干了

　　回去的时候天快黑了。

　　魏凌催促庄岩赶紧走，原因无他，庄岩提着大兜子的板栗，家里还有一缸子的冰糖，魏凌想到今晚听广播的时候能吃上糖炒栗子，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开心。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庄岩用高压锅先把栗子蒸熟，再把糖炒成糖浆，裹在栗子表面，再用高压锅的蒸汽蒸一下，糖稀裹在每一颗栗子上面。

　　出锅的时候魏凌还在看故事会，他在何叔家借了好几本回来打发时间，每一本的后面都有一些笑话，那是魏凌最喜欢的一部分。

　　但很快魏凌就看不下去了。因为栗子太香了，魏凌丢下书去厨房的时候，庄岩已经做好了糖炒栗子，乘了一大盘子，“上屋里，我烧了煤炉。”

　　外头的温度又降了，山中的动物都在冬眠，就连平时呱噪的虫子都静悄悄的，野狼没有嚎叫，只剩下呼呼的风声，院里大门紧锁，屋中的煤炉早早就烧了起来，屋内暖烘烘的，陶泥餐桌通过庄岩的改良变得很干净，座椅下面还铺了一层毛毯，有时候天气冷，他们就在这上面暖脚、吃饭。

　　收音机放在炕上，魏凌吃了饭嘴馋，一边剥着栗子，一边听着广播，栗子在煮熟之前已经被庄岩十分细心地开了口子，魏凌一下剥一个，吃得很开心。

　　庄岩也在旁边看他拿回来的故事会，“哥，你上过学？”

　　庄岩眼睛没有移开，“嗯。”

　　魏凌点了点头，“怎么不继续上了？”庄岩不仅动手能力强，脑子也很活泛，他虽然话少，但是做事情井井有条，不急不躁。

　　“我爹死了，得照顾我娘。”庄岩他爹没死的时候，他记忆力和理解能力就很惊人，别的小孩还在看三年级的书本，他已经把老师那里六年级的算术题解出来了。

　　回了家，他爹还会教他认字、读书，上了两年的学，他看报纸已经基本不成问题；后来他爹死了，庄岩那时候刚懂事，他娘还算正常，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会出事，他还继续上了几年学，可越往后，他娘的情绪就越不对劲，等他跳级上完初中的时候，他娘一个人在家就呆不住了。

　　况且那时候上学要交学费，家里已经很拮据，庄岩果断退了学，在家里照顾娘，空闲的时候上山打猎挖草药，用以养家糊口。

　　他退学的时候老师还来家里找过他，可看了他家里的情况，老师也没有办法。

　　农村的孩子就是这样，有大把的农活没有劳力干，肄业回家种地、照顾老人是不得已为之，条件好一点的农民期望孩子能读书读出息，可是供一个孩子上十二年的学并不容易，要吃要喝，家里还有其他的孩子。成绩优异的再难也就供着了，可大部分是没有学习天赋，更没有那个环境，因此想要出人头地是很难的。

　　好在这个年代，外头变化翻天覆地，农民开始放下锄头走出山村，村子愈年劳动力减弱，他们开始到外面去工作、碰运气，尽管外面的生活不容易，但能闯出头的人也不少。

　　但庄岩没有动过出去的念头。

　　广播里放了一首英文歌，魏凌记得这首歌，那是一部老电影的主题曲。对这个年代来说，这部电影并不老。电吉他与贝斯的声音从老式的录音机里倾泻而出，Sting低沉的歌声令人心碎。

　　魏凌看见庄岩似乎很喜欢这首歌，他的手指跟着节奏轻轻地敲动，脑袋也不自觉地微微晃着，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你想学吗？”等歌曲放在尾部，魏凌问他。
　　庄岩转过头来问他，“唱的是什么？”

　　“Shape my heart……嗯，是一部电影的主题曲，歌词很隐晦地表的达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

　　魏凌给庄岩解释歌词的意思，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读给他听，一边读一边给他翻译，“玩过扑克牌吧？在这首歌里面有四个象征，手持长矛的黑桃代表了权力，梅花是战斗武器，象征了武力，方块是钻石，用来代表金钱。”

　　“那红桃是什么……heart？”

　　“对。前面的三样都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世人都觉得他错了，但其实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至高无上的爱，就是红桃心。”

　　庄岩反复读了几遍红桃和heart，随后又问，“什么是至高无上的爱？”

　　“我也不懂，可能就是一种‘得到’的感觉吧。”

　　“得到？”

　　“嗯，就是那种真正拥有的感觉，充实的，快乐的。”

　　庄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魏凌，魏凌以为是他等着自己的解释，“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去城里看看那部电影。”

　　“是什么电影？”村里和公社都会定时放电影，那是庄岩唯一出现在村民比较密集地方的时候，庄岩喜欢看电影，只是条件不允许，但每部看过的电影都会给他带来思考。

　　“这个杀手不太冷。”

　　庄岩点了点头，“庙会那天就去。”

　　“好呀，”魏凌用拇指剥开板栗的两边，捏出里面的果仁放在庄岩的手心，“老板到时候不要忘记请我们吃糖炒栗子哦。”

　　收音机又放了一首情歌，甜丝丝的，就像魏凌剥开的栗子，庄岩阻止他继续吃，“别吃太多，会胀气。”

　　外头突然变得很安静，风不再刮了，但气温仍旧很低，魏凌一想到回到被窝还要花大半夜的时间来暖脚就有些不乐意。

　　他挪了挪位置，庄岩热乎乎的身体比陶桌下的还暖和，“哥，我们来商量一个事。”

　　庄岩：？

　　“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个炕挺大的，够睡两个人，我今晚来这里睡，可以吗？”魏凌一眨不眨地看着庄岩。

　　魏凌再接再厉，“我可以给你暖被窝！夜里你要是去上厕所再回来，被窝还是暖呼呼的！而且我们睡一个屋子，还可以省不少碳。”

　　这几天天气太冷了，庄岩在他屋里放了个火炉，上半夜烧着碳，屋里开着窗户会稍微暖和一点，但是到了下半夜，碳烧完了，温度又下去了。

　　庄岩还是皱眉。

　　“别这样嘛，哥，我一个人睡好冷的，”魏凌真的不能忍受一整晚脚都是冰凉的，“我教你读英语好不好，我给你念睡前故事，Harry Potter and his best friends Ron Weasley and Hermione Granger, all of whom are students at Hogwarts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庄岩面无表情地将吃剩下的栗子壳都收拾干净，又把陶桌下面的碳火给盖住，把屋里的钨丝灯关了，留了一盏小灯。魏凌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心里盘算着耍赖的胜算有多大。

　　庄岩站起来冷着脸问，“还不去不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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