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再婚对象是男人

　　柳蓦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韩峥回来。他名义上的丈夫出差去了，现在名义上的儿子夜不归宿，都不知道要不要管。
　　他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半了，还是没有新的消息。估计是玩疯了。
　　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动静。柳蓦掏出手机，叹了口气，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过了好长时间，对面才有人接通。电话里先是传来了一阵嘈杂——笑声、吼声、还有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唱情歌的高音部分。接起电话的并不是韩峥，而是一个陌生的男生：“喂，请问找谁？”
　　“找韩峥。”
　　“喂？听不清，找谁？”
　　柳蓦只好大声而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找韩峥！韩、峥！”
　　“哦哦，”那个男生又冲别人大喊，“韩峥！有你电话！”
　　一个女生回答：“他难受，去厕所吐啦！”
　　柳蓦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他强压着气，尽量平静地说：“我是他家长。给我一个地址，我去接他。”
　　韩峥本来不想去参加班级同学的聚会，他一向不怎么合群，也不喜欢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的。但是柳蓦让他“别玩太晚”，韩峥心里一不好受，就答应了班长的邀请。
　　他酒量一般，平常也不怎么喝酒。没想到班里能喝的不少，直接搬了一箱啤酒来，自己喝不算，还到处灌别人酒。韩峥闷得慌，于是来者不拒，不知不觉间喝了两三瓶。虽然没有烂醉如泥，但也不大清醒。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没过几轮，就点到了他。主持人问韩峥：“喜欢什么性格的女生？”
　　韩峥知道自己应该随便编几个形容词来搪塞过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时候出柜。但是也许是酒精，也许是气氛，也许是别的什么让他失去了自控力。他说：“我喜欢男的。”
　　同学纷纷起哄。主持人愣了一下，紧接着问：“那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韩峥说：“我喜欢柳蓦。”
　　有个女孩子尖叫：“柳蓦是我老公！”然后大家又笑起来。韩峥也跟着他们笑，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
　　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顺着食管蔓延上来。他跌跌撞撞走进卫生间，抱着洗面池一阵呕吐。因为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基本都是水和胃液。
　　韩峥觉得吐过之后，大脑清醒了一点。他抬头，看见镜子里的男生满面通红，大汗淋漓，眼角还有一些泪水。狼狈不堪。
　　他用凉水洗了脸，走出卫生间。同学叫他：“韩峥你电话响了！家长要来接你！”
　　他爸出差了，谁来接自己？韩峥也没管，拿过还剩半瓶的啤酒接着喝。真心话大冒险还在继续，这次是一个女生，抽到了和在场一位异性亲吻的题目。女生环顾一周，选了韩峥。
　　韩峥想拒绝，又觉得拒绝了没意思。自己是gay，对女生来讲比较安全。反正又不是柳蓦，跟谁亲都一样。
　　女生的脸慢慢向他靠近。他看见她的嘴唇上涂了闪亮亮的唇釉。然后韩峥感到后颈一阵疼痛。
　　“你半夜不回家，就是在外面跟女生喝酒？”
　　韩峥抬头，看见了柳蓦盛满怒气的眼睛。

　　柳蓦的火本来消了一半，在进入包厢的一瞬间又起来了。桌子上有好几个开口的酒瓶，座位上堆了好几件外衣。有一两对小情侣黏糊在一起咬耳朵。韩峥旁边围了五六个人，而他跟一个女生挨得很近，眼看着就要亲上。
　　柳蓦分开人群，一把掐住韩峥颈后皮肉，就像他曾经对付闯祸的猫一样，提着韩峥把他拽出包厢，让他站在走廊里冷静冷静。韩峥脑子虽然清醒了一点，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靠墙站稳。
　　“喝了多少？”
　　“……记不住了。”
　　“都是同学？”
　　“嗯。”
　　“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
　　“……不是。”韩峥低着头，小小声说：“反正也亲不到你。”
　　柳蓦被他气笑了，本来准备好骂他一顿，突然也不想说了。说什么呢？韩峥二十一岁，早就成年。而且自己于他，不过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熟人罢了。
　　他问韩峥：“难受吗？吐没吐？”
　　“……吐了。”
　　“知道难受就行。先回家吧。”
　　韩峥没回答。沉默了几秒钟，他说：“你能抱抱我吗？”
　　就在韩峥觉得他被拒绝了的时候，柳蓦走上一步，搂住他。修长的手指揉了他的头发。

　　回到家，韩峥的酒差不多醒了一半。柳蓦也没说什么，把人赶去洗洗酒味，早点睡觉。
　　“你为什么去接我？”
　　柳蓦大半夜不睡觉陪他折腾，耐心早就耗没了。他没好气地回答：“怕你死外面。”
　　“你担心我？”
　　“担心，万一你出事，我可负不起这责任。”
　　“我喜欢你。”
　　柳蓦停住手上的动作。他直视韩峥，几乎是要一字一句地说：“韩峥你听好了，你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继子。我也喜欢你，不过是作为亲人、作为朋友的喜欢，不可能有别的。这句话别让我听到第二遍。”
　　柳蓦抽身离开。韩峥停在原地，仿佛被吓到了，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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