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

　　没有扰人的闹钟，也没有突然袭击的电话，在酒精和体力运动的双重作用下，彭卉乔睡得昏沉。
　　她素来不怎么做梦，难得做梦，梦见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钱压住了身子。

　　这是一个很难界定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境，山堆般的钞票在眼前，这无疑是美梦。但沉重的钱压住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实在有些苦恼。

　　奋力翻身的彭卉乔撞进一个温暖的又有些坚硬的“墙”，迷迷糊糊地睁开睡眼。一张素净的脸放大放映在她眼眸中，男孩的睡颜宁静乖巧，皮肤在从白色纱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毛绒绒的，跟加了一层柔光似的。

　　彭卉乔就这么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儿，感叹年轻就是不一样，皮肤质感令人艳羡。而且，过了一晚，他的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油光都瞧不见。

　　年轻人的精力也是好，彭卉乔餍足地勾着唇角笑了笑。

　　她预备着起身，脑子里还留有一丝梦境的记忆。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低头注意到搭在她腰上的少年的手臂。
　　好家伙，敢情是他抱了自己一晚上，难怪她老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感受到怀里的动静，戴斯沐也跟着转醒。
　　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睁开眼睛，由朦胧变清晰的视野里，对上了半支着身体的彭卉乔的眼睛。

　　她身上换了条淡紫色的吊带睡裙，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漂亮的锁骨，锁骨上，还有一点明显的红痕。
　　是他昨天留下的。

　　这点红痕让他迅速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看她。

　　彭卉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迷蒙的神情，然后歪了歪脑袋，轻声问：“能把你的手挪开了吗。”

　　感受到手臂卡在她侧腰的凹陷处，他立刻收回了手，垂眸。

　　见他的下半张脸都掩在被子下，彭卉乔没忍住想要逗他，倾身到他面前。

　　“害羞了？”语气里全是笑意。

　　比起床头柜里那个冷冰冰的物件，自然还是温热的还灵活的人更好一些。
　　得到了满足的彭卉乔心情也跟着变好。

　　他们之间的角色像是反过来了一般，戴斯沐反倒成了被调戏的小姑娘。

　　“没有。”否认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闷闷的，跟生闷气似的。

　　“你的衣服我拿去洗衣机洗，等等用烘干机烘干一下，很快就能穿。”彭卉乔没再逗他，翻身到床边去穿拖鞋。

　　听着她清明的说话声，戴斯沐扭头去看她，她背对着自己，游刃有余地起身，捡起掉在地上那件皱得不行的白衬衫。

　　一看见那件白衬衫，戴斯沐就不可自抑地回想起昨夜的情景。

　　彭卉乔的卧室矮柜上放着一个音响，音响的音质算不上特别好，播放着一曲曲的RnB歌曲。伴随着节奏同拍，胸膛紧贴在一起的两颗心脏逐步同频。

　　彭卉乔穿着那件白衬衫，她的手臂环绕过他的后背，右手抓着他的左肩，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的起伏。而他隔着一层布料，掐着她的腰稳定住她的身体。
　　她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小巧的下巴比想象中更加硌人，只是他的注意力被另一处转移，因而忽视了肩膀上的钝痛。

　　她的呼吸不稳，气息扑在他的耳边：“你一定是个好学生。”

　　停住动作的戴斯沐有一瞬间的分心，然后踩着音乐的节拍将她整个人往下压。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夸过他好学生，好孩子。于他而言，这是一句习以为常的夸赞。但是从彭卉乔的嘴里吐出来，就莫名变了味。
　　他学的是化学专业，若是以后没有去公司工作，他甚至也考虑过考教师资格证去做一名化学老师。若真是如此，他大抵以后都无法夸自己的学生是个好学生了。
　　只要一听到“好学生”这个词，他可能都会想起彭卉乔。

　　彭卉乔闷哼了一声，心里暗暗想着戴斯沐并不完全是只单纯的小狗。他有点记仇，嘴上不说，却在行动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谁能想到她抱着的这个男孩，在三十分钟前还是一个慌乱地找不到入口的选手，只能用一双无辜的眼神向她求助。
　　她让他搂住自己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亲自教他在纸上写下解字。

　　天赋异禀，举一反三，怎么算不上一个好学生呢。

　　彭卉乔在厨房热吐司，听到后面传来赤脚踩在地上发出的沉闷脚步声，回头去看他。

　　他只穿着那条不合身的运动裤，偏偏那条运动裤还是灰色的。

　　本来还很沉着的彭卉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片刻的乱拍。
　　昨晚，让他从床头柜里拿出纸盒，结果根本就套不上。她以为是他不会戴，跪在地上亲自帮他，结果发现是尺寸不对。

　　彭卉乔只扫了一眼就回头，装作冷静地开口：“早上吃吐司行不行。”

　　“好。”

　　彭卉乔往装着纯净水的杯子里倒入咖啡浓缩液。

　　“你要喝什么，有牛奶和咖啡。”
　　“牛奶吧。”

　　彭卉乔从冰箱里拿出鲜奶，准备给他倒的时候，手里的牛奶纸盒就被他接了过去。

　　“早上喝冰的容易拉肚子，我把牛奶热一下。”他说完，又担心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小心瞄她。

　　没有预料中的笑声，彭卉乔对他说：“锅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说完，彭卉乔就端着她的咖啡和烤好的吐司到餐桌上坐下。

　　经过了一夜的蒸发，没有了酒精的作用，彭卉乔整个人变得很清醒。而太清醒的后果就是，她现在有点进退两难。
　　如果戴斯沐现在穿得整齐一些，她完全能够平常心地去对待他。可这人偏偏只穿了一条运动裤，大喇喇地在她眼前晃悠。
　　让她不想起昨晚的荒唐都不行。

　　热好了牛奶的戴斯沐抓着玻璃杯，拉开了她对面的座椅坐下。

　　彭卉乔没看他，视线却不经意地瞥见他握着玻璃杯的手，还有玻璃杯里的纯白色液体。
　　当初她在心里感叹过他的手长得好看，只是从视觉上感觉他的手指纤长。现在，她十分确定地了解他的手指是真的长。

　　她默默地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把脑海里所有的画面都摒除。

　　“昨天……”彭卉乔直视他，准备开口。

　　这一回，戴斯沐打断了她的话。
　　过了一晚，他的胆子似乎肥了不少。

　　“我是第一次。”他郑重其事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彭卉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反问他：“怎么，难道你需要我给你负责。”

　　他一个男的，还需要她负责，这不是笑话吗。

　　戴斯沐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需要，男女平等。”

　　彭卉乔没忍住笑出声，男女平等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真的好笑。

　　她不得不承认，昨晚发生的一切，有酒精的作用，也有她自己的欲求。
　　她本来是不打算和他有更深入的发展的，只打算在他追求自己一段时间后找个理由拒绝他。
　　现在的情况，说实话，超出了她的预料。

　　彭卉乔握着咖啡杯没有说话，戴斯沐表面看着很淡定，但实际他并摸不准彭卉乔的态度，憋着一口气等着她回答。

　　你问他有没有想要借这件事赖上彭卉乔的想法，是有的。

　　长久，彭卉乔叹了口气，旋即露出一个浅笑。

　　“行啊，负责是吧。”彭卉乔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不退缩，不逃避。

　　“那我们就谈恋爱好了。”她轻飘飘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戴斯沐如释重负。

　　他没有想到，彭卉乔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了。”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

　　“嗯。”

　　起初，之所以不想和戴斯沐发展，是因为他年纪轻。
　　戴斯沐是一张白纸，而她是一根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在白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让她感到很有压力。
　　并且，她很清楚地知道，这段关系的最长期限也不可能超过三个月。

　　现在，答应给戴斯沐名分，不过是因为他们有了更深入的联系。昨晚的体验感不错，她私心里想再多几次，有了男女朋友这层正当的关系，也更顺理成章。
　　男女朋友，在彭卉乔看来，也不算多么坚不可摧的关系。也许下个月，她就会和他分手。彼时斩断关系，是比拒绝告白更干脆的分开。

　　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苦咖啡，对面的男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不知真相的高兴。

　　突然转换了身份，戴斯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彭卉乔对话。

　　“那我以后，叫你乔乔行吗。”

　　彭卉乔喝咖啡的动作顿住，将咖啡杯放在桌上。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她实在听不得异性喊她乔乔，这让她生理性地感到厌恶。

　　“嗯。”戴斯沐低垂着眉眼，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彭卉乔瞥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沮丧和失落。

　　好歹是她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彭卉乔还是想让这段关系有多一点愉快的记忆。

　　“如果不想叫名字，叫姐姐也行。”

　　戴斯沐猛地抬头，彭卉乔斜勾着嘴角望着他，一脸期待着的表情。

　　他张开嘴巴，卡在喉咙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

　　彭卉乔也不逼他，从碟子里拿过一块烤好的吐司放进嘴里咬着。

　　“姐姐。”声若蚊蝇。

　　“再叫一声听听。”

　　明明都是叫姐姐，甚至她的前男友比戴斯沐还要会撒娇，但听起来不知怎么的，就是戴斯沐的姐姐更顺耳些。

　　“姐姐。”戴斯沐不看她，语速极快地又喊了一声。

　　彭卉乔哎了一声，咬着吐司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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