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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叁)
“她居然给了我一脸盆的水!”
石娘无语的大叫起来。
莫随尘在一旁听着,一脸茫然。
石娘:“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给公子灭火的,这是给公子洗脸的?!”
有人朝这边喊:“喂!你们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大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快跑吧!”
石娘看莫随尘:“村民说的对,人力是有限的!”
莫随尘明显不想就这样离开,毕竟没有找到阴烛的下落,万一他被困在火海里怎么办。就是这仅仅一瞬的犹豫,山下的烈火如一条火龙般蹿了上来,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大火借着风势掀起层层热浪,将莫随尘和石娘拍在了高温下。紧接着火龙张牙舞爪的扑向莫随尘的方向,莫随尘由于灵气被封的缘故,身体本就有些迟缓。那火龙来的太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大火就已经跃到跟前了。
万幸的是,一旁的石娘反应神速,她大吼着:“危险!”
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将手里端着的一盆清水泼了出去。石娘本来只是想借这一脸盆的水暂时阻止蹿将上来的火苗,然后再趁机带着莫随尘逃下山去。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石娘的控制。
清水被泼出脸盆后,并没有遇火蒸腾,也没有洒落在地,而是从一片小水珠骤然幻化成了滚滚洪流,波涛汹涌着从山腰上一泻而下。洪流越变越多,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瀑布。那骇人的火龙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下子就被洪水吞噬。由于洪水的作用,山间回荡着轰轰的水流声。热浪很快被气浪所代替,再看山下村庄,连半点火星都找不到了。
一直到洪水扑灭最后一个火苗为止,山坡上的两个人都在傻愣愣的看热闹。石娘更是张着嘴巴,咿咿呀呀说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根本说的不是人话。她的表情微妙极了,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石娘才终于从震惊中抽离回来,战战兢兢的问:“公子,不是我的想象力太强大的缘故吧,刚刚脸盆里真的泼出来了一条大河!我们被一条大河水救了~”
莫随尘神情严肃:“救了我们的可不是大河。。。”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石娘清楚的明白,莫随尘所言之事。她现在完全被一件事充斥了大脑:“那个傻婆婆,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一切恢复寂静后,莫随尘才缓缓说:“世间有这样一种地仙精怪,可集天下所有大江大河水,收入器皿,为己所用。”
石娘接话:“是水母~”
莫随尘轻轻点头。
“公子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莫随尘摇头:“不,我不知道~”
石娘皱眉:“水母当年因得罪八仙,被除仙位,流落凡尘,在人间销声匿迹几百年,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石娘记得,白嵘甫的《白泽图》里记载过。莫随尘也不明白,但是比起神婆的身份,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阴烛的安危。他转头对石娘说:“火已经熄了,我们去村里走一趟~”
两人从山上下来,直奔村子。大火已经把这座本就简陋的村庄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是焦灼的味道和弥漫的粉尘。
莫随尘:“我们分头寻找,除了阴烛他们,看看有没有其他遇难的村民。”
于是莫随尘和石娘一南一北开始地毯式搜索。侥幸逃脱的村人们已经翻过山避难去了,没有人再回来,废墟里只有两个人的身影。莫随尘独自一人走向柳阿生家,果不其然,那里已经是面目全非,连渣都不剩。
莫随尘下意识的喊了一句:“阴烛!”
没有人说话。
他又喊了一句:“柳阿生?”
就在莫随尘以为同样什么都不会有的时候,一个人回应了他。
“莫坊主这么急,何事?”
这个声音出现的很突然而且极其不自然,莫随尘不由自主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就从柳阿生家的废墟上传出来。但是,这个声音既不是阴烛的也不是柳阿生的,这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随尘却莫名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颇为耳熟。
莫随尘微微皱眉:“什么人?”
男子轻笑:“坊主不认得在下,可是在下却认得坊主~”
“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等人喽!”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轻浮,可又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与阴邪。
“等谁?”
男人嘿嘿笑:“你~”
现在是深夜,天上挂着一轮朦胧圆月。废墟里一片死寂,不时传出几声怪异的鸟叫和虫鸣。莫随尘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不紧不慢的从废墟上走下来,步履轻盈:“坊主不应该不认识在下的,白二小姐不是把秘密都说了吗?”
莫随尘头皮一麻,试探性的开口道:“难道~你就是‘业’?”
男人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申,申业~”
“你说在等我?那么你知道我会来这里?”
男人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在下很奇怪,坊主前来的理由。”
莫随尘心下一亮:“你是不是知道阴烛他们的下落?”
申业冷笑:“阴烛?坊主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莫随尘的声音变得冰冷:“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都与坊主没有关系吧,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阴烛他人在哪儿?”
莫随尘周身的寒气越来越重,申业明显感到一阵煞风吹的他脖颈发凉。
似乎是故意的,申业不慌不忙的对莫随尘道:“我说坊主大人,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惦记着的,到底是何人?”
莫随尘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表情阴冷的叫人毛骨悚然。申业继续道:“三生门,阴九爷,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上古凶兽,地狱里的守门人,一只千年烛九阴!”
申业自说自话的走到莫随尘跟前,莫随尘黑着脸一言不发,男人得意的笑起来:“他一直都在欺骗你,这样的人你居然还在找他?坊主应该还不知道吧,烛九阴生有一对金瞳,那对金瞳连接之处便是地狱。凡是与他双目对视之人灵魂都会堕入幽冥,永远迷失在黑暗里。知道为什么他一心想要你重见光明吗?”
还不等申业说下去,莫随尘就已经打断了他:“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赶快回答我,阴烛在哪儿?!”
莫随尘的反应让申业有一瞬间的震惊,随后他哈哈笑:“坊主是脑袋坏掉了吗?好吧,我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阴九爷在哪儿,我又不是来找他的~”
莫随尘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因为他非常清楚,这个男人说的是实话。他质问道:“那你为何说,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申业倏地收敛了笑意,用一种非常可怕的语气说道:“因为,坊主已经没法再见他了。。。”
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废墟突然沸腾起来。莫随尘感到身边出现了无数人的气息在向自己逼近,他们的口中喃喃念叨着类似于咒语一样的东西。莫随尘瞬间感到头疼欲裂,好像有无数只虫子爬满了全身,顺着耳朵爬进了大脑里,啃噬着自己的脑髓和五脏六腑。偏偏是灵力被封的现在,莫随尘此时此刻才感到自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终于在巨大的疼痛与折磨中,莫随尘瘫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随后便不省人事。
等石娘察觉到了异样的灵力波动赶来时,早已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石娘疯狂的喊着莫随尘的名字,却只留下一串长长的回音,在山谷中弥漫扩散,寂寞的回荡着。
绝望,恐惧,对未知的迷茫,石娘第一次尝到了这些。那些她生而为人时所体会过的情感,在今天被她找回来了。石娘在废墟里寻找了一夜,但是眼前除了断壁残垣什么也没有出现。一直到破晓,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自己撞到了一个怀里。石娘抬头,满脸都是焦虑与担忧。当石娘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大滴大滴的泪水如泄洪一般淌了下来。石娘拽着面前人的衣襟,带着哭腔无比悲伤的哭喊道:“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公子被人抓走啦!!!”
面前站着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阴烛。
只见他穿着一席黑袍,披散的长发随风飘荡,精致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疲惫。
阴烛扶住面前的女孩,不禁皱眉:“石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石娘而言,阴烛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当然,对于阴烛来说,石娘的出现也是突然的。
石娘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道:“公子试琴时发现了柳阿生的秘密,害怕爷有危险,就带着我回来寻你~可是不论我怎么呼唤爷,爷都不回应我们!”
阴烛纳闷:“你给我传音了?”
石娘点头:“昨天晚上,村里着了大火。火势扑灭后,公子和我在废墟里寻找爷和柳阿生。本来是这样的,可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常的波动,等赶回来时,公子已经不在了!”
石娘说到这,眼泪不受控制的再次掉下来:“我在废墟里找了一个晚上,却感觉不到公子任何气息,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阴烛听到这,大概明白了一些。这时石娘才注意到,阴烛身后还站立着另一个人。石娘定睛一看,是柳阿生。只见,柳阿生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怀里抱着一把断弦的瑶琴,站在废墟上瑟瑟发抖。石娘看着他,一股无名火从心中升起。她走上前一把拽住柳阿生,怒道:“骗子!你把我们害得好苦啊!我家公子被什么人抓走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说!”
柳阿生满面惊恐之色,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还说不知道!乐谱是你偷的!《广陵散》是你弹的!妖雾是你弄得!白长衷他们的死也是你干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事到如今,还装傻!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说着,石娘一把掐住柳阿生的脖颈,长长的指甲欠进肉里,很快就留下了一道血印。柳阿生吓的已经不敢动弹,只能求助的看向石娘身后的阴烛。
“阴公子。。。快救救在下~”
阴烛这才走到石娘跟前,低声对石娘道:“放开他吧~”
石娘:“九爷!”
阴烛点头,表情释然:“放心,没事。”
石娘这才很不情愿的放了手。一松手,柳阿生就一屁股摊在了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石娘问:“到底怎么回事?”
阴烛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们被人算计了~”
那日,阴烛离开魏城后,直奔柳阿生的住处。可到达山村时柳阿生的房间是空的,并没有男人的身影。他围着山村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正奇怪,忽见一女子晃过。阴烛一下子认出了女人,是楚氏。于是他尾随女子一路向西,行到一处密林,林内隐隐传来琴乐声。阴烛朝琴声方向看去,见柳阿生正端坐在一岩石上抚琴,目光死死盯着走至面前的楚氏。阴烛发现,此刻的楚氏形态愈发真切,伴着阵阵悠扬旋律,竟也俯身坐于柳阿生身边,双手自然搭在男人的肩上,眉眼里尽是笑意。
却听女子轻唤一声:“相公~”
柳阿生如痴如醉的看着身下的女人,手中弹奏的音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含情脉脉的深情对望着,时而说着什么悄悄话。由于距离太远,阴烛听不真切,他只看到有一层黑色的雾气围绕在两人身边,越聚越多,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二人吞噬殆尽。
阴烛看到这,忽然想起莫随尘曾对自己讲起过的有关《广陵散》的事情。金拾坊丢失的古谱,有化像之能。面前的楚氏虽然音容笑貌都与常人无异,但生有金瞳的阴烛却一眼识破,那绝对不是生人。阴烛虽然不懂音律,但是琴乐中所传递出来的灵气却让阴烛意识到,柳阿生所奏绝非一般乐曲。他低头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子,默默将灵力注入其中。手上发力,石子直直朝柳阿生瑶琴方向打去。琴弦断裂的一刹那,音乐戛然而止。而柳阿生身旁的楚氏以及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雾气也随着声音的消失变得渐渐透明,最终不见踪影。阴烛看到这,心下明亮。他从树林中走出来,走到一脸茫然的柳阿生面前。柳阿生抬头,一撞见阴烛的面容,明显吓了一跳。他抱起瑶琴跳下岩石,撒腿就要逃跑。
阴烛暗笑:好小子,连解释都省略了,直接选择跑路~
阴烛一把拽过柳阿生的后领,柳阿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阴烛走到跟前,也不着急,嬉皮笑脸的问:“柳傻生,跑啥呀?我有那么可怕吗?跟见了鬼一样~”
柳阿生战战兢兢的回头看阴烛:“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柳小七的事情解决完了,我不得回来跟当爹的报个平安吗?”
柳阿生忙点头应和:“是是是,应该,应该~”
随即阴烛眉头一紧:“但是,我发现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了。小七的爹原来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柳傻生,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柳阿生听到这,整个人僵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头人。阴烛这才话锋一转,神情严肃:“柳傻生,我这个人不喜欢兜圈子。我只问你一次,请你想好了再回答——《广陵散》是哪儿来的?”
柳阿生面如死灰的盯着手里的瑶琴,面前阴烛目光如炬,死死看着男人。柳阿生斟酌片刻,似乎是决定了什么,又像是看开了什么,他哑着嗓子说:“是一个男人给我的,他说只要照着上面的谱子弹奏,就可以见到已经死去的楚娘~”
“然后你就照做了?!”
柳阿生小心的点点头。
“你可知那谱子是何物?”见柳阿生一脸茫然,阴烛接着道:“这不是普通的《广陵散》,弹奏此曲者可将心中所想具象化。刚刚出现的楚氏并不是你的娘子,而是你通过《广陵散》而幻化出的幻觉!”
柳阿生看了看阴烛,表情突然释然:“我知道~”
阴烛稍一迟疑:“知道是幻像,你还自欺欺人做什么?”
柳阿生苦笑:“你不懂~”
阴烛:“。。。。。。”
柳阿生眼眶湿润,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天人永隔,不是道一句别,上一柱香,烧一张纸钱,就可以放下了~”
阴烛默不作声,柳阿生眼底尽是悲伤:“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论你多么爱她,你与她的缘分只在此世。此生结束了,缘就断了,最珍贵的都是留不住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哪怕是幻想,哪怕变了模样,哪怕是一副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躯体,甚至是一摊腐肉。只要我知道是她,只要她在,我愿意用全部的时间与代价陪伴她。”
阴烛冷笑:“哪怕代价是别人的性命?柳阿生,你为了自己的私欲所夺走的代价太大了~你差点让自己的女儿承受了你的罪业!”
柳阿生摇头:“不,我没有~”
“你还敢说!”阴烛怒视着男人,骇人之气遍布全身,“你的强烈执念所生虚像,已经完全受到了你的同化,因幻象所生的楚氏由于太过真切已经开始产生自我意识了!”
阴烛想起在白长衷的回忆里所看到的楚氏,它明显是凭自身意志在行动。
阴烛看柳阿生:“你的执念衍生出了一个怪物!妖雾中的楚娘已经炼化成煞,如今是真真实实的魍魉了!”
柳阿生捂着耳朵,想要忽视阴烛的话语:“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看着柳阿生的反应,阴烛更加激怒:“她是你思想中生出来的,所以连通着你的感官。你内心深处对于恶霸丁三的憎恶,对于白家公子的厌恶,全部传到了楚氏的身上。于是她在你感情的操纵下动手杀死了这两个人,吸干了他们的精气!”
柳阿生完全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听着阴烛一点一点像揭伤疤一样的揭开了柳阿生一直在逃避的那些血淋淋的现实。他痛不欲生的哀求道:“不,你说的不对,你说的不是真的,求求你别说了!”
阴烛对于柳阿生的哀求充耳不闻:“若白长衷不死,柳小七也不会癔病缠身,险些丧命。是你种下的因才结出这样的果,而这颗恶果你却要柳小七替你尝~”
柳阿生倏地瞪向阴烛,表情几近扭曲:“你闭嘴!”
“我不闭!你以为视而不见,就是天黑吗?你不过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
柳阿生木讷的问阴烛:“难道,你就不是别人的一颗棋子吗?”
阴烛被柳阿生反问的微微一愣,随后他笑:“谁不是棋盘上的一颗子,这要看你甘心被谁利用~柳阿生,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
柳阿生垂头,沉思起来。
阴烛:“你真的不在乎,那妖物顶着楚娘的脸到处行凶作恶吗?它现在连杀数人数妖,显然已经完全不受你控制了~”
柳阿生神情变的复杂,似乎被阴烛的话语触动,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立刻收手,怎么会来不及。”
“不,不是,我不是指这个。”
阴烛看柳阿生,觉得他神色异常:“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柳阿生缓缓道:“公子从进入密林听我抚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中了他的圈套~”
阴烛皱眉:“谁?”
“那个给我琴谱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柳阿生摇头:“我只知道他叫申业,锁骨位置上刺着一朵曼珠沙华~”
阴烛心中大概有了眉目,他转身朝密林外望去。果不其然,虽然并不明显,但阴烛意识到,在自己进入这里时就已经被困在一张结界里,如果贸然行动,只怕会正中敌人下怀。他嘴角一挑,看柳阿生:“柳傻生,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行动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柳阿生慌张:“他只告诉我要我拖住你,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非不分,如果我是楚氏,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阴烛的话很无情,柳阿生听的脸色煞白。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或许,这就是人。脆弱,自私,无能,却总是自以为是。天真,幼稚,想要只手遮天。一旦踏错了一步,宁愿自欺欺人的视而不见,以为自己很崇高。
芸芸众生,没有绝对的善良,也没有绝对的邪恶,人性的秤砣一旦歪了,道再也走不正。
阴烛想着,面对怯懦的柳阿生,竟生出一丝怜悯。不想与他计较,谁不是一个凡人呢!阴烛叹口气,开始朝困住自己的结界走去。
阴烛发现,此乃一种阵法,他尝试了许多方式破除结界,都以失败告终。阴烛心念一动,暗想:能困住我阴烛的阵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他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想对策,柳阿生始终抱着瑶琴蹲坐在他的身后。
阴烛突然问:“钱掌柜你认识吗?”
柳阿生摇头,阴烛真的怀疑他除了摇头根本不会做第二件事情。于是,他把大概经过讲给柳阿生听。柳阿生听后,微微皱眉:“公子说的那把古琴,我使用过。是申业交给我试琴用的,后来因为太破旧,无法正常演奏,才被申业取走。我亲眼目睹申业曾把一块施了咒术的腰牌塞进了古琴的琴身。”
“是不是一块画着曼珠沙华的木牌?”
“对!我当时并不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就是为了陷害钱老掌柜?”
柳阿生说到这,自己都觉得很不切实际。钱掌柜为人谦逊,低调,人畜无害。他实在想不通,申业处心积虑害死一个七旬老头,目的何为。
阴烛心里明镜一般,他非常清楚这个叫做申业的人要陷害的只怕并非是钱掌柜。他眯起眼,不再多言,似乎考虑什么。柳阿生见状,也不敢吱声,默默退到一旁。
大概两炷香的功夫,阴烛才从阵法中走出来。一解开阵法,一股浓重的焦糊味便蹿进了两人鼻子,阴烛下意识的捂住嘴巴:“什么味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大火焚烧后留下的一片残影,山村与田地全部化作灰烬。两个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他们并不知道,被困在结界中的几个时辰里,外界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两人翻过废墟走向柳阿生家的方向,还没走到就和石娘撞在了一起。
阴烛问柳阿生:“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柳阿生沉思:“我们没有证据,但是纵火的人多半是申业。”
石娘插话:“抓走公子的人呢?也是他吗?”
柳阿生微微点头。
石娘撇嘴:“看来是计划好的。他们故意把爷困住,而真正的目的是带走莫坊主。”
阴烛低声问:“他们会带莫随尘去哪儿?”
柳阿生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然后缓缓道:“张家。。。”
冰冷的触感顺着脸颊传遍全身,带着丝丝泥土与铁锈的味道,莫随尘从昏睡中悠悠转醒。一清醒便发现,自己正趴在某间屋子的地面上。他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虽然莫随尘无法看到自己身处何方,但是这个地方却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味道。
他扶着地面,想要直起身子。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坊主大人,醒啦?回家的感觉如何?”
听这个声音莫随尘就知道,是申业。
回家?
莫随尘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男人带回了张家遗宅。他伸手感受了一下,身下正是罗刹阵,怪不得会有熟悉的味道。
莫随尘刚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被吸干了力气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莫随尘蹙眉对申业道:“你想要做什么?”
申业摆出无辜的表情:“别这么冷淡嘛,我就是想请莫坊主帮个忙~”
他缓缓靠近莫随尘,笑的诡异:“我想找坊主借一点儿血,帮助我打开一道门。”
“我的血?”
申业哈哈笑:“谁不知道,莫坊主的血可是至阴至寒的极品,在这个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莫随尘脸色阴沉:“所以,你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
男人蹲下身,看莫随尘:“再告诉坊主大人一件事,《广陵散》是我偷走交给柳阿生的。”他叹了一口大气,接着说:“不过其实嘛,我根本就没打算偷一本琴谱,只是恰巧拿的是《广陵散》。我本来是冲着宝贝去的。。。”
男人眯着眼,眼底浮动着异样的神采:“谁不知道,金拾坊里藏着一颗灵丹精元~”
莫随尘突然冷笑:“你找到了?”
申业一摊手:“就是没找着,所以才偷了乐谱啊!”
莫随尘面无表情的说:“你当然不会找到,因为金拾坊里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
申业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看来莫坊主不打算说出实情~”
“我说的就是实情,信不信由你。”
申业笑而不语,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成功把坊主带来了~”
申业也不管地上的莫随尘,开始自说自话起来:“后来,我们成功借柳阿生的手,杀死了白长衷,可是没想到却被你们救活了。钱掌柜的古琴是我给他的,那把琴本来是我为你准备的,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居然把腰牌留在了自己手里,真是自找死路~”
莫随尘听到这,心中升起无名的怒火:“若说钱老掌柜的死是阴差阳错,那么白长衷的死呢?他不过是个孩子,他为什么该死?”
申业却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老大让我们这么做的。”
“老大?你们老大又是何人?”
“这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莫随尘又问:“刚刚你说要打开一扇门?什么门?”
“一扇通往九幽地狱的门~”
莫随尘虽然预料到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居然是地狱之门。他微一沉吟,对申业道:“你们要去地狱做什么?”
申业表情复杂:“我们要去找一个人,有传言说他被关押在地狱的最深层里。”
这时,一阵开门声传来,有人走进屋。申业对来人交待了几句,才回头对莫随尘道:“好了,坊主大人,闲谈就到此为止吧。”
话音一落,莫随尘就感到有人压住了他的手臂。奈何现在的他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莫随尘连忙问:“如果门被打开的话,这里会怎么样?”
毕竟不是普通地方,而是连通幽冥世界的大门。
“放心吧,大人。只要等我们所有人都进到门里之后,门就会自动闭合,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造成什么大的损失。无非就是会有几个孤魂野鬼趁乱逃到人间来罢了。”
“几个孤魂野鬼?若逃出来的是阴邪鬼煞,甚至是鬼王的话,这里的所有人都没命活。”
申业满不在乎:“那与我毫不相干。”
莫随尘表情变得可怕,连控制着他的两个手下都明显松了露出了惧意。申业见状,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压制着莫随尘的两个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的匕首。紧接着,莫随尘感到自己的两个手腕一阵凉意和刺痛。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手腕流淌到法阵上,几乎是同一时间莫随尘感到自己身下狂风肆起,暗红色的罗刹阵变得鲜红欲滴。耳边响起申业的诵咒声,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陌生咒术。身下阴风阵阵,离男人不远处渐渐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无数的鬼音从洞中飘出,整个张家像坠入了地狱的幽冥之城。阴森的鬼手们探出洞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他们发现一旁的莫随尘时,犹如获得无上至宝,扑到男人面前,死死缠住了莫随尘的手脚。
鬼手一碰触到莫随尘,他就马上意识到这些手与先前白家的鬼魅不是一个等级的。从这些手臂中所散发出来的阵阵阴气,就连至寒之体的莫随尘都深深感到了一股驱之不去的寒意,一直侵蚀到灵魂深处。被鬼手握住的地方,白皙的皮肤瞬间被腐蚀,变得焦黑红肿。巨大的疼痛几乎扭曲了莫随尘的表情,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在地面上。
莫随尘强忍着痛苦,低声道:“申业~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申业嘴角挂笑:“当然~”
莫随尘皱眉:“这些鬼手不是普通的邪祟,他们。。。”
还不容莫随尘说完,申业便插话道:“是尸鬼,对吧!”
“。。。你知道还不收手!?”
“我为什么要收手,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们召唤出来。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坊主的血会让它们成长至此~”
随后,他狂妄而满足的大笑起来。
莫随尘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居然召唤尸鬼!”
六道,即三善道和三恶道。其中三恶道中地狱道里收复众鬼怪尽百种,而在这百种鬼魅中最恐怖最暴戾的便是尸鬼。这种鬼往往是战场上惨死的士兵所化,不论是怨气还是戾气都是最强的。战死沙场的人,不会被人收尸埋葬,也不会有人惦念祭拜。暴尸荒野的他们只是不断的酝酿怨气,不断的吸收战场上的戾气,最终化作尸鬼。一旦变作尸鬼,就是阎王爷的命令也无济于事。所以,它们被镇压在阴间的最底层,是非常恐怖的存在。就是再残暴的恶人,也不敢召唤尸鬼出来,因为那无疑于给自己挖了一个坟墓。
然而,面前的男人居然就这样不慌不忙的把地狱都怵头的妖孽给请了出来。不论他想要做什么,在莫随尘看来申业都是在作茧自缚。
申业得意的看着鬼手在莫随尘身上越缠越多,他缓缓走到深洞旁,笑道:“坊主大人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见见这洞穴深处的人?”
莫随尘勉强冷笑:“就算我想去,你觉得这些鬼手会放过我吗?”
申业忽然蹲到莫随尘跟前:“坊主只要求我,我可以立刻让它们放开坊主~”
莫随尘一脸泰然:“你可以告诉它们,快点动手杀死我~”
申业微怒:“我看你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莫随尘没有回应,他从刚刚开始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所有精气、灵力、生命之气都在飞速流逝。大概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然而,神奇的是。死亡面前,他没有感觉到半点的恐惧和悲伤。莫随尘本就是一个看淡生死的人,此刻的他竟变得更加沉着与平静。如果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欠了某个男人一句回答吧~
莫随尘想到这,不禁弯起嘴角,任凭意识变得浑浊不清。模糊中,他仿佛听到了一个让他非常想念又无比安心的声音。
“莫随尘!”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了门口的方向,他的嘴里不停的呼唤着莫随尘的名字。申业看到门口的阴烛,似乎是意料之中。他也不着急,看了看手腕还在淌血的莫随尘,带着挑衅的语气说:“坊主大人,让你殚精竭虑的男人来了~”
阴烛早就看到了屋内的莫随尘,以及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缠绕在他身上的无数鬼手。阴烛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与和善,就像阴邪鬼煞一般,目光中散发着恐怖的杀气。
申业:“九爷~恭候多时了~”
阴烛用极度阴森的声音冷笑:“知道我是谁,还敢挑战爷的底线,我该夸你有胆识还是愚蠢?”
“既然在等九爷来,便是做好承受您怒火的觉悟~”
“看来是已经做好被我碎尸万段的心理准备了!”
阴烛两眼闪着金光,周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妖气。他抬脚就想踱进屋来,可脚还没迈过门槛,对面的莫随尘突然开口大喊:“别过来!”
阴烛被莫随尘喊的一愣,收回了脚。
莫随尘板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神情肃穆的对阴烛道:“不准靠近我~”
阴烛被莫随尘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笑道:“坊主大人,我再不去救你,你马上就要精尽人亡了!”
莫随尘虽然受了重伤,但头脑却异常冷静。他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究竟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但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是看到的这么简单。
怎么做?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阴烛的行动。突然,申业在废墟里说的话在莫随尘脑海中闪过,他把心一横,冷声道:“阴烛,你还是走吧,我不需要你来救我~”
阴烛看着莫随尘,也不再嬉皮笑脸,低声问:“为什么?”
莫随尘:“你还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阴烛眯起细眼:“我骗你什么?”
一旁的申业笑道:“九爷,您老的事,在下已经都和坊主交待清楚了~”
这时,阴烛却笑了:“我很早之前就已经不打算隐瞒什么了~坊主大人,是你当初堵住我的嘴巴,不让我说出真相的!”
莫随尘皱眉:“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一双金瞳?”
“是。”
“你的金瞳是不是连通地狱?”
“是。。。”
“是不是和你对视的人灵魂都会堕入幽冥?”
“是。。。。。。”
“为什么要复明我的眼睛?”
“。。。。。。”
“。。。为什么不说话?”
莫随尘不断逼问着阴烛,但是他的内心却早已沉入了大海。庆幸的是手腕上涌出的鲜血遮盖了莫随尘因违心而不断颤抖着的手。
却听阴烛道:“你的话问完了吗?我可以进来了吗?”
莫随尘一惊,怒道:“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我不需要你来救我!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阴烛:“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莫随尘一怔,默默握紧拳头,但还是无比坚定的说:“是!”
然而,男人的内心却几乎是在祈求:阴烛,求你快走吧!不要再管我了!
因为,莫随尘已经隐隐感觉到,申业这个男人,不,确切的说是这个名叫漠北的神秘而可怕的组织,他们的目的绝不是自己的血这么简单。他想到申业见到阴烛时说的第一句话:
九爷~恭候多时了~
莫随尘的眉头越皱越深,此刻的他早已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对面阴烛缓缓叹了一口气:“莫随尘,你恨我可以,你讨厌我可以,你再也不想见到我,可以!但是,你想死在这里,不可以!”
说着,阴烛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门窗都闭合在了一起。
莫随尘实在忍无可忍,大吼道:“傻子!还不明白吗?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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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中有关烛九阴的记载比较杂乱,含糊不清,没有太明确的定义。随着历代演变,说法更是差之千里。但是发展至现代,烛九阴形象却是许多作品中的常客,在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奔放的程序员《我的殡葬灵异生涯》等作品中都涉及到该神兽的形象。笔者选择烛九阴这一角色,最大原因是觉得名字很好听~
水母,常常出现在古代志怪小说中,水母传说发源地乃是古时泗州,与八仙颇有渊源。“人言鼻听无如龙,听不以耳乃反聋。未若水母本无目,隔水响应相鸣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