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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动
皇帝坐在上座，端着白玉瓷盏，慢条斯理的吹了吹面上的茶沫子，一杯茶，品得相当缓慢。
底下分别站着嘉贵妃李芙，魏贵妃魏紫仪，以及垂首的盛清玥。
赵东海和四福伏身跪在中间，规规矩矩，抖如糠筛。
作为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他们很清楚，皇帝生气了。
至于为何缘故……还用问吗？哪个男人干好事时被打断会不气？
当然，这或许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最主要的因素，皇帝气的，是有人敢挑战天子的权威。正乾宫是什么地方？天子所居之处，是谁人都能枉顾规矩，肆意妄为的吗？
两人一脑门儿冷汗，皇帝清心寡欲多年，怎知一遇到盛嫔就这般猴急，这大白天的……咱们做奴才的哪知道内殿里头是……主子们在做正事儿呢。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可这心底呀，还是忍不住埋怨上嘉贵妃李芙，不就仗着自个儿身份，当朝太后宗亲的侄女，国舅府上亲闺女儿，可您唤皇上一声亲表哥，也得皇上应才作数啊。
这后宫是皇上挑女人，又不是找亲戚，这再亲……也得皇帝喜欢才是正理儿不是？
四福心思素来活络，就这会儿功夫，已经在心底默默嘀咕了一大堆，便听得皇帝将茶盏重重往桌案一放，清脆一声响。
来了，四福顿时收敛起心思，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
“两个狗奴才，朕养你们这些年，连个门都看不好。”皇帝冷笑，“往后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往殿中放？刺客来了你们还恭恭敬敬往里面请？”
天子发怒，威势骇人。
“皇上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两人喏喏连声告饶。
火是对着赵东海和四福发的，骂的也是狗奴才，可意指什么，在场都是明白人，谁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妖魔鬼怪。
嘉贵妃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魏贵妃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盛清玥悄悄抬眼一瞟，却被皇帝那覆着冷霜的面色吓得赶紧低头，前一刻的温和柔情仿佛是幻觉，她默默垂眼。
咱们这位皇上呀，白瞎了那张俊俏的脸，这副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半分不敢亲近。
“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不是，不管两位公公的事儿，是臣妾不知礼数，心里惦记着皇上，情急之下才这般唐突妄为。”嘉贵妃扑通一声跪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微红着眼眶，无端惹人怜爱。
顾元麟原本对嘉贵妃李芙还是留着几分面子，她虽是李家的女儿，但终究不该用上一辈的恩怨牵连到她身上，可如今想来，都是李晋嗣调教出来的国府贵女，那手段那心思，谁敢小瞧了去。
“你倒还知道何为礼数？连朕的正乾宫都敢硬闯，舅舅送你入宫，可是这般教导的？”
李芙跪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委委屈屈伏在地面，听得那句舅舅入耳，哽咽出声，“是臣妾鲁莽，请表哥责罚。”
面上是请罪，实际却改口不称皇上，唤上了表哥，这自然就意味着，她与旁的宫妃截然不同的身份，她是贵妃，亦是皇帝的亲表妹，怎么算，都是要比旁人亲近几分的。
李芙以退为进，皇帝却步步紧逼，丝毫没打算就此放过。
他道：“的确鲁莽，平日里太后骄纵你那些小性子，即使犯错也不曾苛责，如此想来，倒是母后太过仁爱，叫你连敬畏之心都没有了，回去抄写女则百遍，也好敲打一下这鲁莽性子。”
李芙身子微微一晃动，还欲分辨，“皇帝表哥......”
却被皇帝开口打断，顾元麟看向魏紫仪，“六宫之中，魏贵妃素来稳静，今日怎么也与嘉贵妃一同胡闹起来了？”
魏紫仪平静立于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甚至连动都不曾动一下，仿若白玉雕琢的玉像，魏相乃当世大儒，魏氏女子更是出尘脱俗，沉稳娴雅，她身上，多少还能瞧见几分先皇后的影子出来。
只见她听闻皇帝之言，也不似李芙那般紧促，平静行礼，微微低垂的眼眸，瞧不出眼底神色，“回皇上话，臣妾今日来，本是想向皇上讨个恩典，却未曾想惊扰了陛下雅兴，如此一来，臣妾也没脸面讨这恩典了，只求皇上责罚。”
皇帝挑眉，“恩典？”
魏紫仪顿了顿，缓缓抬眼，对上他审视的眼神，复又静静垂下眸子，面上神色一直寡淡，伏低身子，“臣妾有罪，请皇上一同责罚。”
皇帝半眯着眼，盯着那伏地的倩影，还真是，越看越有几分相似。
他心下一动，问道，“且说与朕听听，魏贵妃原本打算跟朕讨什么恩典？”
魏紫仪并未立即回话，而是缓缓从地面直起身，端端正正跪在殿中，音色清透，人淡如菊，“臣妾听闻先皇后曾临摹王右将军的《黄庭经》尚未完本，均收在元坤宫的藏书阁中，元坤宫是皇后居处，亦是禁地，臣妾想为姐姐续临摹本，特来求个恩典以入元坤宫藏书阁。”
顾元麟听闻后，一时未曾言语，他没给出反应，殿中亦是死寂一片。
先皇后和咱们皇帝夫妻感情不和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凡有些眼色的，想要邀宠的女人，都不会这般不知好歹在他跟前提及先皇后。
魏紫仪这一出，究竟是想以毒攻毒来引起他注意呢？还是借此提醒他，坐稳皇位的功劳还有魏氏一份呢？
皇帝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缓缓开口，“魏贵妃倒是有心了，你与先皇后乃同族姐妹，惦记她的遗愿也是情理之中，这事朕允了。”
魏紫仪叩头谢恩，“谢皇上恩典。”
李芙紧紧攥住袖中酥手，抿唇不语。
皇帝似有不耐，挥手叫退，“行了，都退下吧。”
殿中几人这才如释重负，赵东海和四福连忙跪着倒退几步，猫着腰去为主子起门。
魏紫仪谢恩后，淡然起身告退，李芙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再表露出来，暗中咬牙告退，而盛清玥转了转眼珠，紧随其后跪安，一心想着赶紧趁机溜走。
“嫔妾告退。”
“朕让你退了吗？”
盛清玥不过话音刚落，皇帝便挑眉，话语是毋庸置疑的强势。
而刚退到门口的李芙，闻言身子一僵，到底是不敢回头，只得愤愤离去。
众人散去后，殿中一时空落，盛清玥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以然，不许她告退，还留着挨训吗？
顿时，秀眉不自觉拧起，看折子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她看的头昏脑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更看不懂那辞藻繁杂的奏章，她就不明白了，皇帝每年耗那么多俸禄养着文武百官，为何还是什么大事小事都要自己操心过问？
“皇上，嫔妾实在学不会，这国家大事，岂是嫔妾一个妇道人家能妄议的，”
皇帝轻哼一声，冷笑，“倘若再发生那换魂的离奇事儿，你要拿这话在朝堂上说吗？盛清玥，朕且告诉你，这事只要你知我知，若让第三个人知晓，朕非把你脑袋拧下来当马墩儿。”
他敲了敲案面，“过来。”
盛清玥只觉背后一阵阴风，缩了缩脖子，磨蹭着走过去，局促中有些不安。
这人哪是想教她看折子，分明是找个人撒气，方才看那会儿折子，她就被训斥得手心满是冷汗，这简直比下油锅还折磨人。
见盛清玥磨蹭半晌，皇帝终于失去耐心，伸手一拉，攥着她皙白的腕子一扯，打算将人拉到御案跟前来。
盛清玥一个不慎，被他拉扯得一个趔趄，浮荡了几步，然后一个歪坐......坐在了皇帝大腿上。
“......”
“......”
姑娘家那娇娇软软的纤细腰肢搂在怀里，皇帝还有些反应不及，伸手去搂不过是下意识动作，待真将人搂住了，才反应过来：朕接住她作甚？摔死活该。
霎时间，脑海中回想起，前不久，将人压倒在地时，那娇软的触感和撩人的幽香......莫名的，心底生出几分躁动。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他是皇帝，是男人，不是没有过女人。
只是这几年一门心思在朝堂之上，周旋在权臣之间，并不太多在意儿女情长，偶尔的躁动，也只是冷漠至极的临幸一回嫔妃罢了，事后连人家脸都记不清。
此刻怀中的温软，竟意外的勾起许久未曾出现的燥热，皇帝不由得皱眉。
幸了她？还是......
“皇上，嫔妾不是有意的，这、这桌腿崴脚......怪、怪它......”
不待皇帝思索个决定，怀中的娇软已经蹭地脱离开，惊恐又慌乱的声音，将旖旎打破。
盛清玥眼看着皇帝快速阴沉下来的脸色，更是慌乱，她......她真不是有意压他腿上的，谁让他自个儿没耐心非得拉扯她，这不是......意外崴了一下么。
“皇、皇上，您的龙腿没、没事儿吧？”瞧着也不至于那么脆弱，一压就折了？
皇帝瞥她一眼，眼神渐渐有些不悦，将手中朱笔重重一搁，薄唇轻启，“滚出去。”
瞧着龙颜似乎要发怒，盛清玥一听，如释重负，赶忙行礼，“皇上息怒，嫔妾、嫔妾告退......”
然后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还隐约有几分愉悦地，退了出去。
皇帝抿唇，冷眼瞧着那纤细背影，啐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又不是没抱过女人，怎会觉得她身教体软的？定是昏了头了。
垂首，拿起朱笔，视线重新落回折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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