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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一)
第十三章
赵于役躺在一棵粗大的树枝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充满了跟年龄不符的哀愁。
已经是桑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时候了,正如他现在躺的这棵一样,饱满的桑葚安安稳稳地跟叶片待在一起,很是诱人的样子。
但赵于役并没有伸手去摘,他把手枕在脑后,穿过这片桑树林的风跟阳光已经没那么热了,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背着先生留的功课。
在他的不远处,一群跟他一样大的孩子们像是小猴子一样在树枝间嬉闹着,树枝不停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吵啊……
赵于役在树上翻了个身,挂在枝头的书袋弹了两下。他并不喜欢跟别的孩子一起玩,他可不想把衣服弄得脏兮兮地回家,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幼稚的游戏那些人还会玩得那么开心。
一想到明天还要……就更烦躁了。
从来没骂过人的赵于役此刻很想像他父亲回家丢下猎物时一样爆粗口。
他感到树枝晃了晃,便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个头发剃得光溜溜的脑袋从繁密的枝叶间探了出来,是个皮肤晒得黢黑的男孩。
“喂,于役,你明天真不来上学吗?”男孩一边努力去够枝条上生的最好的那颗桑葚一边说道,手臂修长健壮,脸上沾染了紫色的他才像是一个正经猎户家的孩子。
“嗯,我爹明天要带我进山。”
提到“进山”这件事,赵于役脸上的烦闷更深了。
不过男孩并没有发现这件事,他还在努力去够桑葚,语气里满是羡慕:
“真好呐……不用去听羊先生将那些什么“君子杯得,小人背土……”了。”
赵于役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吧?”
“嘿嘿,都一样都一样。”男孩放弃了那个桑葚,挠着后脑勺憨憨地笑着:“还是你脑子好使,真亏了我爹昨天还骂我说别跟你学呢!”
某种意义上,你爹说得很对。
赵于役又叹了口气,刚想要再说些什么,桑树林外却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
桑林里仿佛被下了什么咒语一样安静了一瞬,接着,一群半大小子纷纷提着自己的书包开始往外跑。
“坏了!上课了!”
男孩一拍脑门跳下了树,赵于役也站了起来:
“小德!”
“咋啦?”
“你上次进山的时候……算了,没什么。”
赵于役一把拽下刚才男孩没有摘到的那颗桑葚,跳下树后递给了男孩。
慢悠悠地走在许多男孩后面的赵于役,对着阳光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刚才摘桑葚时染上的紫色,犹豫了片刻后,把那颜色蹭在了自己的脸上。
赵于役出生的这个地方,猎户多农户少,所以他很不理解村里作为猎户的父亲他们要祭拜“青木神”的原因。
所谓“青木神”,其实就是一只稻草扎的狼,每年小暑前几天,都有四五人抬着这座好几尺长的“神像”跟着吹吹打打的锣鼓声绕着村子转几圈,弄得整个村子都烟气缭绕的,家家户户也都会买上二两肉挂在屋檐下,据赵于役他爹的说法,这是让青木神填饱肚子回去好去喂养子嗣,这样的话,村里的猎户打猎的时候就不会碰到它了。
但是说到底,猎户到底是以猎杀为业的,所以,一边捕猎野兽,一边祈求自己不会遇到它们,让赵于役非常的不解。
况且,就算年年供奉,那青木神也不见得就不会害人啊,毕竟,每年都会有猎户或者农民莫名其妙地失踪。
每到这时老人总会说是青木神饿了,出山给子嗣寻找食物,然后请神婆子点上香嘟嘟囔囔一阵子。
每当这时候,别的孩子都会躲得远远的,但只有赵于役会在一边看得有滋有味,因为那些神婆子脸上的油彩和厚厚的脂粉,让他莫名觉得滑稽可笑。
然而他并不是不相信有青木神的存在,正相反,哪怕现在有许多大人都不相信有青木神,他也会每年准时在自家屋檐下挂上二两兔子肉,然后毕恭毕敬地摆上干干净净的香炉。
因为赵于役真的亲眼见过“青木神”。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村西边的赵大叔上山不知道怎么就断了腿,他因为实在是受不了神婆子那一阵烟熏火燎的味道就跑到了屋外面看赵大叔的家人把药罐子里的药渣埋在屋后。
就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
巨大的狼悠然地从赵大叔家的园子里向着山林中走去,周围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到这只狼。但赵于役可以确定,哪怕是耕牛都没有这只狼的一半大。
他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是吓傻了还是怎么了,总之他就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只狼。
灰色的狼似乎觉察到了赵于役的视线,比水缸还大两圈的脑袋转向了他,他甚至能感到狼温热的气息呼在自己的脖颈上。
“哟,你好呀。”狼咧开嘴角非常友好的冲他打了个招呼。
这狼……是母的?
赵于役呆呆地瞅着狼,点了点头。
“里面的那个人。”
狼抖了抖耳朵,冲赵大叔的屋子里一仰头,巨大的尾巴差点抽到匆忙往外走的赵大婶。
周围人都行色慌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站在墙根的小孩子在干什么。
“他是我们村西边的赵大叔。”
“哦。”狼满不在意地回答道,“那他平时对你如何?”
诶?赵于役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只狼在问他些什么。
“嗯……挺好的,前两天还给我家送了只野山鸡。”赵于役思索了半天才回答。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狼转过身子,又朝着山林的方向走去,临走时跟赵于役说:
“这人抽烟差点把我的窝点了,所以给他一点教训而已,不用在意……还有,以后房檐下要挂兔子肉,猪肉太油了,发胖……”
“好……好的。”
七八岁的小男孩看着这只巨大的狼甩着尾巴走进山林,行人在它身边走过,却只有自己能看到它那浅灰色的皮毛在风中微微拂动。
在村里,猎户家的男孩子满十三岁要跟着父亲上山打猎,顺带祭拜青木神。
而明天就是赵于役十三岁的生日了。
“阿役,你今天跟小德他们玩的迟到了?”
赵于役的爹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我给你交那每季半吊钱是让你去玩的啊!?”
这种时候就要态度良好地认错。
赵于役揉揉自己的脑袋回道:“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哼。”于役爹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就是认错快,看你爹我当年……”
“你当年在书房最好的成绩是先生少打了你三板子,有啥好吹的。”
于役娘走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自己的相公。
“你咋老拆我台。”
“你啥时候有过台面,一个猎户认识几个字也就得了,我给他做的那件衣服一个泥点子都没有,那里是跟那群皮猴子玩过的样子?我看全是那先生在胡说又要谢礼呢!?于役是吧?”
天地君亲师,嚼自己先生的舌根是不对的,所以赵于役选择沉默。
于役娘把碗筷摆上桌,拍拍儿子的肩,语重心长:“明天你爹带你上山,你自己注意着点,我也就不求你爹能看好你了。”
敷衍着自己这位不遗余力拆自己相公台的母亲,赵于役把头埋进饭碗里,表示自己啥都听不见。
不过明天上山,不知会不会见到它呢?
那只巨大却害怕发胖的狼,仿佛是一场再真实不过的梦境一般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家是猎户,明天可千万别猎到那只狼的亲戚啥的啊,不然恐怕在床上躺几个月都是轻的了……
满心忧愁的赵于役一边把红烧肉填进嘴里,一边在心底默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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