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得一批

　　马杦也在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平凡的早晨匆忙出现，手里拿着那柄折叠整齐的小花伞，从林静背后抱住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于是平均年龄不足十八的女孩们泪流满面。
　　没有人哭出声，都默默流着泪，看起来莫名其妙甚至诡异，直到林静肩膀不住抽搐，旁观的华一泉才看出来她们在哭，分明应该是肆无忌惮哭泣的年纪，在此刻却如此肃穆沉重，仿佛死里逃生，仿佛获得新生。
　　嗯，他姐一贯没心没肺，就她没哭，但是难得安静。
　　华一泉起身，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十个鸡蛋，煮了六个，煎了四个。
　　煎的吃，煮的敷眼睛。
　　端煎蛋出厨房的时候，他回房摸了手机回到厨房，在热水咕嘟嘟的背景里点开新闻，本市范围内最新一条推送的题目是“大福来副董事林国俊涉嫌强 奸，警方：证据充足”。第一张配图是一张林国俊身穿黄马甲背后标尺的寸照。
　　大福来是本市排的上号的一家酒店，定位国际化服务高规格，创始人姓林名国忠，圈内皆知的林氏家族创始于此，前年翻修扩建之后跻身一流。林国忠是林静父亲，林国俊是林国忠弟弟，林静是林国忠私生女。
　　水沸腾，鸡蛋在锅里上上下下，与沸水一起撞击不锈钢锅，咕咕嘟嘟，白而热的水蒸气从钢化玻璃盖的小孔里冲出来，呼呼呼呼，形成一个小小的梦云团。
　　看看客厅里互相擦眼泪的三个女孩，看看手机上那条新闻的详细介绍，华一泉开始思考他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思考他需要给她姐做什么善后工作。
　　是的，他不认为他姐昨晚出门什么都没干只是去林家晃一圈就回家了。
　　他想了想，就结果来看，觉得至少有几点是可以确定的。第一：林国俊犯罪事实成立；第二，犯罪证据真实可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是他姐设计获得并提供给警方；第三，他姐还做了什么，但是他不知道；第四，林静或者马杦是受害人之一。
　　他知道他姐傻乎乎的，也知道他姐不是好东西，是那种睚眦必报并且十分有耐心一个个报回去的小人。
　　在此理论上，不考虑华一清是受害人的原因就很简单，假设华一清是受害人，林国俊不会有看见警方的机会。
　　热气腾腾升起，被油烟机吸走又产生，他想起来，他姐生气过的，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因为那群初中生拿着刀把他围住了要揍他，而他姐生气的结果是刘金终身瘫痪，如果不是他及时回过神来，他相信的刘金坟头草累起来可以盖一间茅屋。
　　华一泉突然笑了，心说：是的，就像当年瞒着老爹华一清砍人一样，这一次他还是不会捅到老爹面前，如果这事被老爹知道，老爹多半跟当年一样不信是他干的，所以更不能告诉老爹了。
　　老爹这个名词真有亲情味，他想。
　　关掉火，从柜子里找出漏勺，将鸡蛋捞出来放入盛凉水的白瓷碗，倒了锅里煮鸡蛋的水，洗干净不锈钢锅跟漏勺，将白瓷碗端出去。
　　华一泉一边剥鸡蛋一边说：“林静姐，姐姐身体还在恢复期，你不应该把姐姐留在你那里到很晚的，昨晚我睡得早，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静听见这种不满谴责，疑惑地皱眉，看向认真剥鸡蛋的大男孩，没留华一清很长时间的辩解被大男孩看过来的淡漠眼神堵在喉咙里，回想起出门前，林国俊被警察从隔壁别墅里架出来，面容扭曲好像死了爹妈的场景，看着一身HelloKitty棉麻睡衣的华一清，张开嘴巴久久说不出来。
　　在马杦红肿呆滞的目光下，林静转头看向华一清，声线颤抖，说：“对不起，昨晚我们聊得太久了。你到家很晚吧？几点？”
　　华一清跳过去抱住华一泉的头猛一顿揉搓，欢乐的像一只夺到香蕉的小猴子，略带控诉地嚷嚷：“啊啊啊！你不等我还有理了啊你！得亏换了电子锁不需要带钥匙，不然凌晨一点你让我一个可怜兮兮身无分文的弱女子去住酒店吗？！”
　　华一泉从他姐魔爪里挣脱，把剥好的鸡蛋塞给他姐，甩甩头发，说：“哦。姐姐，身为伤员，你是不是还得给我报备一下，什么话题值得你以伤害自己生命健康为代价，非得夜里去林静姐家夜谈。那么晚，在林静姐家留宿比半夜打车回家要安全得多。”
　　马杦被华一清按椅子上用鸡蛋敷眼睛，还是晕晕的，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华一清没有留宿林静家。
　　如华一泉所说，A市治安良好并不代表十分安全，小女孩……好吧大女孩，大女孩大半夜打车，本身就是十分不安全的事。
　　从林静家到华一清公寓，路程时长大概五十分钟，华一清说一点到家，那么从林静家出来，大概凌晨。从马杦被迫闭着眼，听见华一清笑盈盈的声音，耍赖的开怀。
　　华一清说：“哎哎哎！这不怪我啊！这不是突然想到你林静姐要出国么？我这一向憋不住的暴脾气，肯定存了一肚子火气嘛，一开始憋住了还能好好说话，可她置我们三年姐妹情不顾死活不听劝，还想我跟她睡一起，你是要气死你姐是吧？”
　　然后林静说：“对不起。”
　　华一清大概摆了摆手，嘿嘿嘿笑了，说：“看在你这么早来给我认错的份上，原谅你啦！我也想好了，你去就去喽！又不是不回来，只是分开几年嘛！”
　　马杦皱眉，拍开华一清的手，满眼鄙视，说：“华一清你可本事了，跟你说的时候屁不放一个，原来憋着大招搁这等着。”
　　……
　　华一泉继续剥鸡蛋，觉得他姐交朋友还是挺有眼光的，至少林静马杦都很聪明，然后理顺了昨晚的时间线以及因果关系。
　　时间线：九点多出门，证据是小区门口有录像，有没有证人没关系；打车，应该是九点五十左右到达林静家别墅区，出租车开不进去，别墅区安装的红外摄像头会诚实留下影像；同样的，凌晨之前，会再次被摄像头拍到，期间的证人是林静；凌晨打车本就不容易，而且林静家所在是别墅区，即便不偏僻，想在门口打到车也很难，沿途至少有一到两个摄像头可以拍到。
　　此条时间线成立的条件：第一，别墅区住着的人非富即贵，为了维护户主隐私，物管只会在公共区域，也就是大门和十字路口安装摄像头；第二，他姐只是傻，不是蠢，在足够熟悉环境的情况下，十点到凌晨没有出现在公共区域；第三，高达190足以进入科大的智商，思维严谨，能安排好时间差并消除一切痕迹；第四，十六岁打游戏开外挂的计算机技术，可以轻松破解林国俊别墅密码，即便林静家和林国俊家的护栏上安装了摄像头，和瞎子没什么区别；第五，麻药手术刀或者其他工具来源充足，从给他下剂量的效果来看，在被注射对象不挣扎的情况下，他姐完全可以精准静脉注射，并把伤口处理的很好。
　　如果是强 奸罪，他大概猜到林国俊身上少了哪一个零部件。
　　林国俊受伤因果线：其一，他姐跟林国俊没有交集，没有伤人动机；其二，林静是重要证人，绝对不会对他姐不利，即便在五分钟之前还不是，现在是了；其三，从新闻里林国俊被捕镜头来看，林国俊没有挣扎打斗伤痕，也就是说林国俊本人并不知道谁切了他零部件；其四，被害时间段他姐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从人证到物证，全部完美。
　　如果，假设有这个如果，他姐在不该留下痕迹的地方留下痕迹，被林国俊咬上一口，让警方抓住证据，也不用担心，他姐没有真的杀人，在律师辩护下，连故意伤害罪都不一定算得上，他可以作证他姐曾经受到林国俊性骚扰——他可以让这一条完完全全成立，不用白不用。
　　即便林国俊变态，在卧室里安装摄像头把他姐所有行为录下来，被指责行为残忍没有人性，也没问题，今天是六月二十四号，他姐还不满十八岁，是未成年人，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或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姐是成年人并且被指控成功，也没问题，只要他姐提供的证据足够充分，只要林国俊□□罪成立，不论他姐干了什么，就算他姐杀了林国俊，在社会舆论方面，凭他的能力就可以让他姐站在道德制高点，走法律程序都不用他费一点点心思，凭华家的权势，老爹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案件定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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