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爱着你

　　周五，姜末栩和老师请了半天的假，一个人悄悄地买了束小白菊来到了埋葬姜颖的墓园，平日里的墓园没什么人，偶尔几个守门人路过，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好像对于这片地方带着莫名的敬畏之情，仍然是个好天气，阳光暖洋洋的撒在姜末栩身上，白色的小雏菊似乎被阳光照得有点反光……

　　姜末栩走到女人的墓前，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墓碑上女人的黑白照片，似乎还是女人在大学时的样子，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再美丽的花朵，此时此刻也只是化作白色的粉末躺在这地下，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

　　他看着这黑沉沉的墓碑，一把把白雏菊放在了女人的墓碑前，然后便直起身，淡淡地看着墓碑，似乎毫无波澜，许久，他才慢慢悠悠地张嘴，“恭喜你，解脱了……”

　　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扭曲而狰狞的笑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这种气氛更是让其他人离他更加远了……

　　姜末栩那天向程耀隐瞒了一个细节，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常常会拉着年幼的自己，有些疯癫地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那个男人会不会回来！”

　　一次又一次，女人尖刺的声音似乎现在还在姜末栩的耳边环绕着，宛若黑暗中的荆棘死死地缠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里，永生永世，无法逃离，那时年幼的姜末栩终于被问烦了，还幼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漠而残忍的微笑，他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撕心裂肺的女人，缓缓开口，清澈的声音冷冷地说着残忍的话语，“他不会回来的，真是愚蠢的女人，真是无可救药……”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女人掐住了脖子，孩子年幼柔软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你说谎！你这个杂种！啊！”

　　姜末栩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有些艰难地张开嘴，轻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凑近了女人，“你这种女人……真……该死……你……怎么不去……死呢！”

　　幼小的孩子说着不符合他年龄和容貌的尖利刺耳的话语，女人显然被他刺激到了，松开了双手，然后顺手抄起了一边的一个廉价的玻璃烟灰缸，冲着姜末栩的头便砸了下去，“嘭”的一声，紧接着便听见“哗啦啦”的一声，玻璃的碎渣散落了一地，被窗外惨白的月光照的反光，星星点点的血迹却是添了几份妖冶的美，鲜血从姜末栩小小的头上流下，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彼岸花……

　　“……”幼小的孩子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甚至没有喊疼，深黑色的眼睛透过血污看着脸色惨白的女人，女人似乎是被自己的行为和孩子的鲜血所刺激了，终究是血浓于水，她原本无神的双眼渐渐恢复了些神采，她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啊……末栩……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快……快给妈妈看看……”女人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的，有些颤抖地走向姜末栩，伸出手想要看看他头上的伤口，姜末栩的额头上留下来了一道长长的伤疤，鲜血不住地从伤口向外冒着，这鲜红的血液似乎是刺痛了女人的眼睛，女人缓缓跪在姜末栩面前，双手虚抱着姜末栩，瘦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眼泪从女人的眼睛里流出，划过脸颊，流过姜末栩的后颈，凉凉的……

　　“对不起……咳咳……对不起……”女人不住地道着歉，可是她没有看见姜末栩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悄悄凑近了女人的耳朵，年幼的童声响起，“妈妈……你要是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去死吧……”

　　女人闻言震了震，然后像是被控制了的木偶一般，转过了头，无神的双眼看见了碎了一地的玻璃渣，似乎是发现了一块比较完整的，瘦弱无骨的手拿起来那一块，然后狠狠地划在了自己的手腕处……

　　“啊！”姜末栩的尖叫声招来了邻居，邻居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样血腥的一幕，满头是血不住地哭泣的姜末栩，还有满身是血的姜颖。

　　“阿，阿姨……唔……我妈……我妈……她，她要自杀……然后……差点……杀了……我……阿姨……好痛啊……我……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姜末栩看见邻居大妈来了，马上哭着抱着邻居的腿。

　　邻居马上就拨打了120……

　　这是姜末栩第一次看见女人自杀，鲜红的血液似乎不仅仅印在了他的眼中，更多的……似乎还留在，不，或者说是刻在了他的心上……

　　回到现在……

　　“你终于摆脱我啦……可喜可贺……”姜末栩坐在墓前，轻轻说道，“居然说爱我……真是可笑……”

　　一阵微风吹来，吹落了树叶，也吹落了小雏菊上几瓣有些蔫了的花瓣，落在了地上，也似乎落在了姜末栩的心上……

　　他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站了起来，脚有些麻，他看着墓碑，终于露出了一个人一般的表情，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和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对着墓碑似乎有些发呆，一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中似乎露出了孩童般的迷茫，许久，他才缓缓向后迈了一步，然后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对不起……还有……谢谢您……希望您在彼岸可以不要那么痛苦了……”

　　走出墓园，姜末栩便看见了停车场里的黑色别克，卢浩然正悠悠然地坐在里面，开着车窗抽着烟，余光看见姜末栩出来了，便掐灭了烟，关上了车窗，“回来了？”

　　“恩，谢谢你卢老师……”姜末栩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微笑着说道。

　　“……”卢浩然看着姜末栩毫无破绽的脸，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年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被他脸上始终泰然自若的样子所惊呆了，不过好歹也认识了好几年了，似乎也有些习惯了，只是现在，他却似乎觉得这个少年远远没有他从前想的那么简单，或者说，姜颖的死……是不是也和他有那么点关系？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说，只是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姜末栩，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复杂了……

　　“怎么了？发现我原来真的是个美少年？”姜末栩看着卢浩然的表情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脸，看着卢浩然，笑嘻嘻地说道。

　　“你……”卢浩然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选择不再和他说话，转身启动汽车，开出了停车场……

　　回到程耀这边……

　　“诶诶，你们家那个小朋友呢？”吃午饭的时候木木没有看见姜末栩，顺口就问了程耀一声，没想到程耀一听见姜末栩的名字，表情里出现了一丝变扭，不过还好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你们这么想他？”

　　“哪儿能啊？”木木调笑地说道，“只是想那个小朋友一直像条小狗似的围着你转悠，怎么赶都赶不走，今天他怎么不来了？”

　　“估计是玩腻你了……”梦瑶坐在一边，吃了口面前的寿司，慢慢悠悠地说道，脸上却也露出了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

　　“啪！”程耀不知道为什么，“玩腻”这个词有些刺激到了他的某根神经，他一把把筷子摁到了桌上，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你是瞎了吧？”程耀抬眼有些阴冷地看着梦瑶，然后不再说话，两三口就吃完了饭，转身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放学，程耀踩着夕阳回家，刚到家门口便看见了上次见过的男人和姜末栩一起出来，少见的，姜末栩脸上带着一丝有些玩味的笑容，这种表情和他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笑也是不一样的，那种笑脸……让程耀始终觉得是他故意伪装出来的，但是现在……

　　“喂！”姜末栩的身体在他的大脑做出反应前先做出来了反应，他开口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可惜已经晚了，姜末栩和那人一起转头看着自己，那人脸上带着一丝看热闹的表情，而姜末栩脸上却带着一丝不自然，尽管他很想掩盖过去，但是很可惜，有点晚了……

　　“你是谁？”程耀看见姜末栩的表情，感觉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他快步走上来，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然后转头看着姜末栩，有些嘲讽地说道，“怎么？你想学习你妈？但是，别忘了，我也住在这里，就是要找人，请换个地方！”

　　冷硬的话语却好似铁烙般地印在了姜末栩的耳朵里，留下一个个难以磨灭的痕迹，显然这样的伤口远比□□上的伤疤来的疼……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快要哭出来似的，但是嘴角却还是强制地露出一个脆弱的微笑，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哑了一般，“对不起……哥……他……”

　　“你就是程少爷吧？”这时一直站在一边，似乎是隔岸观火的卢浩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慢慢地开口，显得不卑不亢，“我是姜颖女士的心理医生，我叫卢浩然。”说着伸出了手，和程耀握了握。

　　“嗯……你好，”程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所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便也乖乖地说道。

　　“嗯，那我就先行离开了，晚安，”卢浩然说着便迈着轻快的脚步消失在了走廊……

　　只剩下程耀和姜末栩兄弟两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许久……

　　终于，姜末栩似乎是反应过来了，抬头看着程耀，“哥，先进家门吧，里面开了空调……”

　　“嗯，”程耀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姜末栩，他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姜末栩，但是那种有些焦躁的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对了，你妈的心理医生为什么来找你？”程耀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之前在姜末栩手臂上看见的刀疤，还有他有时宛若窒息一般的反应，他在姜颖葬礼上莫名的情绪，还有刚刚那个卢浩然，似乎出现了一根不知名的线将它们穿在了一起，所以他下意识地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我……”姜末栩似乎还不知道其实之前卢浩然和程耀已经见过一次了，开始满嘴跑火车，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来看他倒是没有撒谎，至于其他的事情……

　　“啪！”程耀伸手一把把姜末栩抵在了墙壁上，他比姜末栩高了半个头，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末栩，浅棕色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寒光，似乎对姜末栩这样的敷衍很是不满，“你能不能说一句实话？”

　　程耀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或许是头一次，一丝奇怪的感觉从他心头闪过……心疼……

　　这个少年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但是，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有些事情或许真的不是自己这种一直养尊处优的少爷所经历过的……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气质，让别人不由得被吸引，想要靠他近一些，这种感觉或许就是……罂粟……

　　“咳咳……哥……”姜末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我……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当程耀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从姜末栩的口中吐出来，让他感到了十二分的不舒服，于是他松开了姜末栩的衣领，“说吧。”

　　“我……我今天去了一趟墓园，然后我找卢老师送我去的，”姜末栩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缓过来了一些似的，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程耀。

　　“那你为什么不叫司机？”程耀看着姜末栩觉得他对自己还在隐瞒着什么，便继续开口。

　　“我……”姜末栩愣了愣，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然后才收起了笑脸，露出了看上去有些一本正经的脸说道，“我有轻度的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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