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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日,苏二郎总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
秋水阁的奴仆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说是苏二郎再倔强亦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得跟那个李二姑娘成亲。
竹惜玉悄悄问方达:“方大哥,我记得你曾讲过那李二姑娘娇美可人,家世又好,对二郎又是一见倾心,咱们二郎娶她又不亏,他为何要如此抗拒,闹得家中不宁?”
方达撇撇嘴,小声道:“小竹,我又听说,那李二姑娘……啧啧……甚是贪恋美色,只要见到好看的郎君,一定要给弄到手,咱……”
竹惜玉瞪大眼睛,打断他:“方大哥,你确定没听错,李二姑娘,她是个娘子啊!”
“娘子又如何?坊间传闻她在家里养了好几个美男子呢!咱们二郎娶这种娘子,啧啧,那不成了她的男宠了吗?”
竹惜玉不敢相信,惊得半张着嘴呆住了。
方达用手指敲敲桌子,笑道:“哎,回神了。想来,这才是二郎不娶的原由吧。”
竹惜玉的思绪仍旧盘旋在“男宠”这两个字上,她无法想象骄傲,不可一世的苏二郎将要面对那样的娘子,那样的婚姻。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竹惜玉一个劲地摇头。
“方大哥,那归武将军是朝中重官,如何能放纵女儿做出这般不知羞耻之事?御史官怎么可能不去参奏他呢?这个流言一定是假的。”
“这……我等小民就无从得知了。”方达无奈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竹惜玉心不在焉,亦无心再继续,便寻了个借口独自回到寝居。
若是那坊间的流言是真的,竹惜玉可是替苏二郎不值,虽然苏二郎才学欠缺,行事癫狂了些,可是他心地还是善良的。再者说二郎他可是受上天眷顾,有着仙人一样的容颜,如何能娶荒/淫无耻的女子过一生呢!
这些不快之事,始终在竹惜玉脑中挥之不去,搅得她情绪低落,整日里亦没了往日的灵动。
而她站在同样缺了生机的苏二郎身后,两人皆是相同的黯然神伤,灰心丧气,秋水阁连日来没有了往日的欢闹。
这日,竹惜玉服侍苏二郎在书房,苏二郎端坐于桌前,捧着书已读了近两个时辰。竹惜玉瞧着他,心道:二郎还有个优点——喜欢读书。
她正不着边际地思绪乱飞,苏二郎从书卷中抬起头,问:“小竹,你最近有何愁事?”
苏二郎的声音淡淡,无光的眼睛里好似带着丁点的关切。
竹惜玉赶紧捧来一杯茶,道:“二郎不开心,小竹亦不开心。”
苏二郎放下书,端起茶杯,苦笑道:“嗯,小竹知道感恩。想我对你亦没有白付出。”
竹惜玉诚恳道:“二郎对小人的大恩大得,小人终生都不会忘。”
苏二郎啜口茶,轻轻问:“小竹,我问你,你女扮男装来充丁,不怕被抓进大狱吗?”
竹惜玉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二郎,当时情形容不得我多想,我当初亦是有些冲动,我不来就是我阿弟来此,他还不懂事,我不能让他受罪。”
“呵呵,你阿弟有如此不要命的姐姐护着真是幸福。若不是遇到了善良的我,他真有可能要在大狱里见到你了。”苏二郎突然放下茶杯,提高声音道:“我对你,对你全家有这般的恩德,你见我不开心,为何不来哄我?”
竹惜玉对他的画风突变,一时未反应过来,再瞧二郎戏虐的眼神,她委屈巴巴道:“二郎,又来吓我。”
苏二郎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竹惜玉,没规矩,怎么和你主人讲话呢?出去,罚站一个时辰,想出一个新游戏,否则……哼……你知道我会如何做。”
竹惜玉目瞪口呆,盯着苏二郎完美容颜,缓了好一阵子,才听明白。她立刻道:“是,二郎。”
当她在书房外关好门,听得里面的苏二郎自言自语道:“靠山山会倒,我堂堂苏大少爷何须要靠一个将军府,笑话……”
竹惜玉听了,心道,这是二郎做出决定!
竹惜玉在回廊里站定,满珠悄悄摸索过来,问:“被罚站了?”
竹惜玉心情大好地点点头。
满珠未注意到她的心情,只是用力点头道:“如此才是好的。这方是二郎该想,该做的事。行了,你站着吧!时辰到了,我给你送糕点。”
她看上去心情亦不错。
“不必了,你把糕点留晚上吧!我稍后还要想出个新游戏,去回复二郎呢!”
“哦?可以比赛吗?可以有银子赚吗?”满珠圆圆的眼睛贼溜溜的。
“那就要看二郎的意思了。”
“好好,你赶紧想,我不耽搁你了。”满珠欢跳着跑出去。
竹惜玉蹙着眉,想:我还会玩甚么呢……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罚站的时辰太短了。
时辰一到,她只得硬着头皮敲开书房的门,苏二郎还在里面等着呢。
本以为,苏二郎早闷头睡觉了,却未曾想他竟在练字。
“想出来了吗?”苏二郎头未抬便问,想来是一直在惦记此事。
竹惜玉咽咽口水,道:“二郎,您玩过蹴鞠,知道它的玩法,但我这次想的是个不一样的玩法。”
“嗯……”苏二郎仍旧未抬头,继续练字。
竹惜玉又道:“我的玩法是把绳子的一头固定在蹴鞠上,手拿着绳子的另一头,单脚站立,用另一只脚的侧面踢它。规矩是单脚站立只在原地,踢蹴鞠的脚落地便输。”
“小孩子家的玩法。”苏二郎仍旧未动。
竹惜玉可再想不出其他游戏了,她急着上前一步,道:“二郎,这游戏听上去简单,可是玩起来难着呢。它需要玩者要有力量,要保持身体平稳,还要踢得准,控制好力度,不信,您试试?”
半晌……
苏二郎终于抬起头,瞧着竹惜玉期许、紧张的眼睛,挑挑眉:“那就试试,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得到认可,竹惜玉雀跃得要跳起来,她道:“二郎,您等着,我很快就做好新蹴鞠。”
竹惜玉欢天喜地地跑出去,竟忘了关书房的门。她一路跑着向管事的要来蹴鞠和皮革绳子,要了针线,亲自缝制新蹴鞠。
这个活计并不复杂,竹惜玉很快便做好。
当她拿给苏二郎看,苏二郎像看怪物似的盯了半晌,接着狂笑不止……
竹惜玉捧着新蹴鞠甚是尴尬。
“你……这个东西……哈哈……和你一样丑……哈哈……”
丑!
竹惜玉听到这个字,一时有些愣怔。她毕竟还是个小娘子,心里仍旧是在意自己的长相,苏二郎直面喊她丑,她真真是有些意外还有……难过。
然而,她身为奴仆,怎可被主人嘲笑长得丑就难过呢?她没有这个资格。
竹惜玉安慰自己,便硬生生地挤出甚多笑意,眼里瞧着手中的小玩意,心想:它哪里丑了?
可她嘴上却幽幽道:“二郎,莫要嫌它丑,好玩着呢!”
苏二郎盯着她,慢慢收敛了笑容,一把拿过新蹴鞠:“是吗?倒要试一试,看我的。”
苏二郎一手抓紧皮革绳子一端,抛出蹴鞠,抬起右脚,左脚站立,抓绳子的手悬在半空,蹴鞠落在右脚侧面,他抬起右脚,侧踢吊在半空中的蹴鞠。
竹惜玉拍手为他数着踢中的次数:“一、二、三、四……”
那蹴鞠被踢出去,又被绳子拽回来,反反复复,像极了一个人,努力争取自由,却终究甩不掉牵绊的绳子。
而两个玩得正起劲的人,根本思及到此。
“九十九,一百……”竹惜玉围着苏二郎转,“二郎,您太厉害了。我最高记录才是八十个。”
苏二郎身材颀长,金鸡独立般站在那,被竹惜玉表扬得愈加得意,一个大力踢出去,蹴鞠飞出更高,两个人盯着蹴鞠落下,苏二郎右脚已准备好再踢去的姿势,然而,那蹴鞠竟未按原来的路线回来,苏二郎右脚踢出个空脚,力量偏失,他又不想让右脚落地输掉这场,人便歪向一边……
竹惜玉眼见二郎有危险,本能地张开双臂护住二郎,二郎发觉自己要倒下,不再记挂着输赢,可右脚落亦是为时已晚,整个人朝竹惜玉砸过去……
竹惜玉的小身板如何能抗住二郎,两人扑通倒在地上。
而且是个很令人产生遐想的姿势,竹惜玉在下,二郎在上,且双手撑在竹惜玉头两侧。
两人脸对脸,眼对眼,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有那么一瞬,时间仿佛凝固了。
竹惜玉瞧着近在咫尺的苏二郎,黑密的眉毛,褐色的眼眸里泛着柔情,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竹惜玉不自觉地添添嘴。
突然,不知为何,苏二郎的脸腾地变红了,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竹惜玉能真切感受到他的体温正在升高,热量透过衣物散出,使得周遭亦变得热起来。
“好热……二郎……您是不是生病了?……”竹惜玉抬手要推开苏二郎,她柔软的小手碰触到二郎那结实的前胸,立刻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对不起,二郎。”
竹惜玉的心莫名地狂跳不止,脑中竟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那张“美男出浴图”,那是她永远忘不了画面,是他们第一次“赤诚”相见。
此刻,苏二郎不仅脸烧得红,眼睛亦是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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