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凰

　　两年后。

　　宫城乾方殿，皇帝萧鑫一人独坐书案，挥退随侍送来的热茶。

　　公主莲生款步走进来，俯身一礼后，上前接过热茶，递过去道：“还在为渝州水患的事忧心？”

　　鑫皇接过热茶，道：“皇姐怎么来了，母后身体如何了？”

　　“不太好，太医说母后最近入夜总是难以入眠，大为损耗元气，靠药物入眠，亦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你也不用太挂心，后宫自有东方太医他们尽心，母后今天精神也还好，我刚刚去问安，待的久了点儿，就被母亲赶出来了，说我转的她头晕，要我出来干点正事”莲生公主接过新茶，无奈笑道。

　　莲生公主看着满案的奏折，道：“要是真有难题，就丢给朝里那帮人一起商议呀，自己在这发愁，能愁出个什么来。”

　　鑫皇道：“这事商议也商议不出来，最近加派人手督导，水患的事倒是解决了。就是赈灾的灾银，难以筹集。最近连年战事，国库损耗极大，可若是听太傅的话放任灾民四散逃荒，怕是又扰的周边的百姓难安。不过，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

　　莲生思量片刻，道：“我记得先帝在时，有过募集善款为灾民赈灾的先例”

　　鑫皇道：“已经试过了，也筹到了一批善款。可是此次水患，殃及田民甚多，那些被淹的田地，也怕是到明年才能重新开始耕种，这么长时间，也不能一直靠善款。那些捐赠善款的人也大都只是一时之意。”

　　“倒是可暂行迁民之法，可是要把他们安置下来，还要再需一些灾银”鑫皇继续道。

　　“皇上，商妃娘娘在殿外求见”一个内侍进来禀。

　　鑫皇放下手里的奏折，道：“宣吧！”

　　不多时，殿外走来一个身材纤长，娉娉袅袅的女子，在下轻轻一拜：“皇上、公主殿下”

　　“你来干什么？”鑫皇道。

　　“听闻皇上最近为朝事劳心，忧虑过重。臣妾特来献上一些珍品，供皇上把玩排忧”
　　商妃抬起头。她脸稍长，下巴尖削，一双狐狸眼眼角天生上挑，今日，那双微上挑的眼角，被人用黛青的斜斜描了几笔，颜色稍重，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莲生微微挑眉，道：“你这脸上画得是什么？”

　　商妃起身，盈盈走进，眯起眼笑道：“公主不知吗？这是盛京最近新流行的一款妆容，名叫“思卿妆”，就是要眼下几丝乌青，意为思卿甚重，彻夜难寐”

　　说着，用那青眼向鑫皇抛了个婉转的媚眼。鑫皇抽了抽嘴角，正要说话。

　　商妃为鑫皇奉上一碗汤，又道：“此妆还是出自姝凰郡主。那日春茶花会，姝凰郡主斜倚花台，面色几分憔悴，眼角几丝乌青，更衬的一双美目盈盈如水，脉脉含情。比以往。。咳。的样子，惹人怜爱多了，所以京中女眷，最近都学了起来。”

　　“就连那平时画眉也不常用的络青木，最近在京中，都难买到了呢。”

　　闻言，莲生公主和鑫皇不置一词。鑫皇摇摇头，又看向商妃侍女端上来的托盘：“这是什么？”

　　那盘上一排琉璃，用银线穿起，光下流光溢彩。

　　“这是西域琉璃，每年只随西域商队带来一批，虽不算贵重，可是臣妾却觉得拿它做首饰，比那些珍珠瑙玉不逞多让。只可惜臣妾不比姝凰郡主，空有喜好，无人相和。”商妃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拎起一串琉璃珠，轻抚片刻，递给莲生公主。

　　“臣妾听闻，皇上和公主最近再为渝州赈灾灾银一事忧心”商妃勾起嘴角，笑容里有几分狡黠。

　　蜀中商姬，玲珑七窍无人及。

　　莲生将那琉璃珠在手中把玩片刻，笑道：“你敢打姝凰的主意？”

　　商妃回：“自然不敢，所以要请公主做主。”
　　“也好，胜过没有”莲生公主道。

　　春暖宜人，莲生公主要在东城邀月楼办品诗会，京中贵女名眷一概在受邀之列。

　　中城沉樱堂后院，郡主姝凰一边往药炉里添着什么，一边回来者：“不去！”

　　说完，又看着那几人端着的，满目闪光的衣物头饰，问：“这是什么？”

　　“这是莲生公主送给郡主的新衣，希望郡主能在品诗会当天穿上出席”使者不敢抬头。

　　姝凰皱眉：“不穿，太丑！”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使者忙到：“郡主！公主还有一句话让小的传达：郡主想要的冰鱼草，公主已经找到了，不日就给郡主送来”

　　姝凰转过身，一旁的药炉这时不大不小地炸了一声，惊的边上一个端珠饰的小侍者抖了抖，晃得满盘的琉璃珠噼里啪啦乱响。

　　品诗会当天，春光明媚。姝凰顶着满头晃荡的琉璃珠饰，提着腰上挂着的一排，咬着牙上了莲生派来接她的四周无壁垂艳纱、顶上排流苏挂琉璃的高辕四骑马车，一路从中城，沿着东华大街，流光溢彩、丁玲咣当、招摇过市地向东城邀月楼而去。

　　沿途吸引围观群众无数。姝凰闭上了眼。

　　终于到了邀月楼，姝凰走上楼台，看着冲她点头微笑的公主莲生，道：“你这是在捉弄我？”

　　莲生公主拿起旁边的笔砚看了看，拉着她做到一边，道：“怎么会呢？姝凰妹妹天人之姿，衬的起这琉璃珠光华夺目。”

　　“冰鱼草呢？”姝凰道

　　“今天晚上就给妹妹送去！”莲生公主一脸满意。

　　终于挨到诗会结束，姝凰走下邀月楼，阴着脸对门外邀她上那纱车的宫侍道：“滚开！”

　　然后接过侍女带来的披风，兜头系上，翻身上了一匹马。启明带着随侍跟上。

　　品诗会上自有才女佳作。不过诗文佳作平常百姓欣赏的少，流传最广的还是会上有人为姝凰郡主画得一副倚栏丹青：额坠琉璃映韶光，画眉染彩照丹霞。莲生郡主赐章，才女温氏题句，颇受追捧，其临摹图如当年的《姝凰采莲图》一样，挂遍京城的大小画店书铺，顺便制成珠扇画屏，供人玩赏。

　　与之相应的，琉璃珠饰在莲生郡主的夸赞下，风靡盛京，其价格一天之内上翻了数倍，更有姝凰头饰仿制品，竟价值千金。

　　一个月后，莲生公主看着呈上来的账本，道：“这点虽是杯水车薪，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初夏，天日渐炽。姝凰从盛京最大的酒楼悦宾楼上下来，有人递上一柄把绣花锦画伞，云竹为骨，环坠冰蓝流苏，撑开来，引飞花碧波如眼，曼妙至极。

　　当然，伞下美人更是好看。

　　康悯宫里，莲生公主看着商姬新奉上来的账单，道：“这盛京，也算藏富于民吧！”

　　又是一年莲花盛放时，半月湖向民众开放，引雕栏花船入湖，供贵人赏荷。

　　天降小雨，半月湖一个两层花船里，一青衣公子撑伞急急而入：“哎呀，淋死我了。这流苏伞，好看是好看，不中用呀，一淋就透，风一吹就坏，还不如不打。”

　　船内一绿衣侍女笑道：“蒋公子，这伞本来就不是遮雨用的，是女儿家晴日里遮太阳用的。这般贵重，用来遮雨，可算是糟蹋了”

　　“啊！”那蒋公子讶然。

　　众人一片哄笑。窗边一人突然道：“你们快过来看，那边那条船上，那个姑娘是不是。”

　　“姝凰郡主？”

　　姝凰郡主之前一向深居简出，并没有多少人得见。不过近几个月，又是游街，又是画像，大家看的都有些熟悉了。

　　“郡主一个人吗？怎么也不打伞。”

　　船内原本坐着不动的萧烨闻言直起身。

　　姝凰当然不是一个人，那条小船上还有在另一头穿着蓑衣划船的启明，不远处另一条船上还有两个府卫。不过在其他人眼中，这些人都被忽略了。

　　“哎呀，她跳下去了！”侍女掩唇。从花船这边看，那孤零零一人坐在小舟一头的红衣姑娘站了起来，然后一头扎进碧绿的湖里。

　　萧烨站起身，只来得及看见小舟上人影一闪，接着是重物入水声。他翻出窗外，纵身入湖，向那女子落水的方向游去。

　　姝凰入水，任冰凉的湖水将自己包围，她闭上眼，撤了力，放松身体享受在湖里沉浮的时刻，她能在湖中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突然，上方传来划水声，姝凰睁开眼，一人朝自己扑过来，猛地从身后抱住她，然后往一边游去。姝凰下意识反抗，却被勒的更紧，她活生生呛了几口水，才被带到湖面，然后此人片刻不停，带她向岸边游去，然后，一把将她扔上岸。

　　萧烨，姝凰猛咳了两下，睁大眼睛瞪他。

　　启明慢慢地将小舟划过来，慢慢地走过来，慢慢地拿出蓑衣给两人披上。

　　相对无言。

　　“郡主恕罪，世子突然入水，启明没来得及阻拦。”启明道。

　　萧烨裹紧蓑衣，道：“湖水这么凉，还下着雨，你下水干嘛？”

　　姝凰道：“我就喜欢在下雨天游水，怎么了，要你。。。多事。”

　　萧烨不跟她争，对启明道：“你们就这么让她胡闹，不怕染风寒吗？”说着，自己打了一个喷嚏。

　　姝凰无语，启明道：“阁楼里备有衣物热汤，请世子和郡主入内先换下湿衣”

　　萧烨往湖里看了一眼，这边靠近擎荷园，湖中花船无法靠近，只好跟着启明去了园中阁楼。

　　姝凰换完衣服下楼，萧烨已经换上了一套启明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男装，锦衣绶带，华丽贵气。萧烨捧着热汤，又打了个喷嚏。

　　姝凰撇了撇嘴，看向门外的雨过天晴，哼了一声：“柔弱！”

　　萧烨呛了一口汤：“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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