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年季

　　星期六，图书馆二楼走廊，孟姝上周借了一本《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书，每晚睡觉前看一会儿，一个星期下来，也有了三分之一厚度。
　　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停在她前面，她嘴角微扬，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在看什么？”伍时贤坐在孟姝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轻声问道。
　　孟姝没有应声，将书立起来让他自己看，后夹上书签合起书。
　　“下午去哪里？”伍时贤只觉这个书名特文艺，从字面上就能看出是关于爱情的，他向来不喜欢舞文弄墨。
　　“回家。”孟姝装好东西，起身示意他一起离开。走到楼梯口，她回过头看他，突然灵光一闪，“去四楼。”
　　伍时贤不明白她的意图，跟在她后面，直到到了借阅室门口，他以为她想借书，停下脚步，“我在这里等你。”
　　“进来看看，也许会有你喜欢的书。”孟姝不等他开口，拉着他的手臂进了借阅室。
　　“我要找几本书，你先自己逛逛。”孟姝拿出记着书籍索引号的便签，开始找对应的书架。
　　伍时贤见孟姝离开，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他环视周围，在这里读书的学生真不少，如果不是孟姝他都不会来图书馆，更何况是借阅室，不过这种感觉也挺新鲜。
　　等了一会儿，不见孟姝的踪影，他深感无聊，起身走到一个架子旁边，这里正是还回来的书，还没来得及整理放回原处，什么类型的都有，他左右扫了扫，视线忽然固定住，他抽出书，封面一半粉色一半白色，深黑色的龙飞凤舞的字体勾勒出书名，他走到自助借还书机器旁边，借了自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本书，放进空荡荡的书包里。
　　孟姝抱着几本书过来，见伍时贤趴在桌子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借完书，她轻轻推他，伍时贤接过她的书包拿在手里，两人走出图书馆。
　　“看到感兴趣的书了吗？”孟姝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侧着头问道。
　　“嗯。”伍时贤晃了晃背上的书包，轻微的响声显示里面确实有东西。
　　“读书也是一种放松方式，形成习惯就好了。”孟姝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我们去哪里？”
　　“先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家。”伍时贤拉着她的手进了食堂，时间不到十一点，一楼还不能刷卡，两人上了二楼，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学生寥寥无几，显得格外冷清。
　　“吃什么？我去买。”伍时贤放下书包，看向孟姝问道。
　　“我们一起去吧！”孟姝起身，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伍时贤不自觉地笑了笑，跟在她后面。
　　下午，篮球队和体育部一行五人去了市中心购买体育用品，吴端沉着脸一路无话，倒是肖荆琦和张拓聊得火热，刘燃偶尔附和几句，张晓风则安静地在一旁做个听众。
　　“你吃错药了？”肖荆琦终于在百忙之中注意到吴端的反常，直白地开口。
　　吴端暼了他一眼，眉头紧皱，不发一语。
　　“装什么深沉，有不痛快就说出来，这里四个人顶一又三分之一个诸葛亮。”话音刚落，不顾在场人的惊讶，他视线直接略过张拓和刘燃，冲张晓风低声询问自己的计算结果可对。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心里烦闷。”吴端见众人关心自己，也不扭捏，道出了真实感受。
　　“无风不起浪。”张拓的话意味深长，“想到什么这种感受会变强烈？”
　　吴端半眯着眼睛，神情阴郁，刘燃见他无头绪，开始给他提示。
　　“学习？”
　　吴端果断地摇摇头。
　　“篮球？”
　　停顿几秒，吴端摇摇头。
　　“生活？家人？朋友？……”刘燃说了一连串的可能性，均被吴端否决。
　　肖荆琦在旁边看得清楚，得出一个结论，刚想脱口而出“你该不会得了抑郁症吧？”
　　张晓风抢先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学长，会不会是因为某个人？”
　　“刚才问……”过了两个字没说出来，肖荆琦又被张拓打断。
　　“大哥，该不会是因为女生吧？”
　　这次吴端迟疑很久，众人感兴趣得很，无奈直到到达目的地，他都没再开口。
　　星期一晨间活动，吴端的视线一直固定在池锦瑟身上，她偶尔咳嗽几声，从目前状态来看，应该好了许多。想起那天张晓风的话，他默问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除了那股烦闷不见了，隐隐有些安心。
　　“吴端？”池锦瑟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他这才回过神发现大部队正在围着操场跑步，而自己停在原地发呆，顿时觉得面上过不去，应了一声便快跑着回到班级队伍。
　　“谢谢你。”池锦瑟这两天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敲了敲脑袋，自己的猜想正在曲解一个朋友的好意，她该做的是接受并且感谢。
　　吴端跑出不远自然听见了池锦瑟的话，顿时心情大好，即便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不想再去纠结求证，作为朋友两人相处得自在。
　　三年五班，语文老师拿着昨天测试的一摞卷子进来，安排好同学们背诗词，开始批卷子。
　　“我先睡了，下课叫我。”伍时贤撂下一句话，作势要趴下。
　　“全背会了？”余笙拦住他，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不能再让他由着性子来。
　　“嗯。”伍时贤用手撑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可否让我领略一下风采？”余笙挑挑眉，略显吃惊。
　　“我无心炫耀，算了。”伍时贤摆摆手推托道，顺势趴在桌上。
　　“昨天，我无意瞄到一句诗词，写得真好，不负如来……”余笙暼了他一眼，悠悠开口。
　　“打住，我不困了。”伍时贤立刻坐了起来，手捂着嘴打了几个呵欠。
　　余笙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将诗词本打开放到他面前。
　　伍时贤漫无目的地翻来翻去，蓦地，看向余笙，“整首诗是什么？”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昨天伍时贤的书包掉在地上，余笙捡起来发现有些重量，他忽感诧异，伍时贤的书包可一直没发挥过作用，他起了好奇心，打开后颇为震惊。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伍时贤重复念了几遍，既然被余笙发现，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索性直接拿出来，开始翻看。
　　余笙凝视他好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收回视线。
　　第二天早自习前，伍时贤手撑着头，桌上摆着两罐喝完的咖啡，见余笙进了班级，立刻来了精神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我记得你从不喝咖啡。”余笙将空罐子扔进垃圾桶，拿出早自习要看的书。
　　“中午陪我去一趟图书馆。”伍时贤左右看了看，语气有些别扭。
　　“好。”余笙迟疑了一下，应道。末地，耐不住鲜少的好奇心，“说说目的。”
　　“熬夜看完这本书，发现只是‘上’，还有‘下’。”伍时贤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爽。
　　余笙强忍住笑意，中午图书馆人少，他做这种事得多别扭，遂冲他竖起大拇指，“看懂了吗？”
　　“马马虎虎。”伍时贤想起昨晚挑灯夜战，堆起来有半米高的咖啡罐，努努嘴。
　　铃声响起，余笙翻开书，目光专注，伍时贤的目的达成，终于坚持不住酣然入睡。
　　二年五班，易茱趴在桌上，眼前是一个包装普通的长方形盒子，她清楚地记得里面有什么。基于自己以往遇见秦肆的种种表现，害羞地躲避目光，僵硬地点点头，故作镇静地问好，……，傻笑着冲他挥手，似乎每次都很失败，不过上次送礼物是第一次，也以他平淡的回应告终。她安慰自己可能礼物不合天时地利人和，所以这次要对症下药，她晃了晃盒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同桌沐思遥转身和华念念聊最近的八卦，池锦瑟在一旁抄写笔记，偶尔插上几句，易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嘈杂声都入不了耳。
　　终于熬到晚自习下课，易茱没做什么出师前的自我鼓励，反正这次豁出去了，一定让他给出点反应。
　　秦肆和易茱从教学楼侧门出来，走到一棵梧桐树下。
　　秦肆静静地看着易茱，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几次抬头与他对视又低下去，迟迟没有开口。
　　“盒子很别致。”秦肆对于这种情形有些无措，上一次只在收了礼物后道句“谢谢”，后来也觉不妥，遂开口打破萦绕在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送给你，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希望你能喜欢。”通体黑色的盒子被一只系着蝴蝶结的细绳绑住，易茱双手捧着盒子递到秦肆面前。
　　“我可以打开吗？”秦肆接过盒子，问道。
　　“嗯。”易茱点点头，脸上透着红晕。
　　“谢谢。”秦肆看到里面的东西着实有些惊讶，碳条、彩铅，水溶铅笔，钢笔淡彩，白色的水性笔，以及一块美术专用的橡皮，对于其他人可能会很普通，于他却包含特别的意义，“我很喜欢。”
　　“要试试吗？”易茱觉得自己终于说了一句有建设性的话，偷偷地长舒一口气。
　　“没有纸。”秦肆表情有些遗憾。
　　“用这个。”易茱将盒子的盖子反过来，里面正好是白色的纸板。
　　“好。”秦肆环视一圈周围，取出一根碳条开始勾勒轮廓，易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时而抬头看看实物，又低头作画。
　　画笔在他手里灵活地舞动，纸上渐渐有了雏形，秦肆神情专注，最后用彩铅上了颜色，将盖子递给易茱。
　　白色的硬纸板丝毫不影响画的格局，整体比例恰到好处，画上是眼前的路灯，在泼了墨一般漆黑的夜里散发出昏黄的光晕，路灯下有一把长椅，黄棕色水性涂料的椅条上散落着几片新叶。
　　“可以送给我吗？”易茱知道刚送出礼物就要求对方回礼有些不礼貌，但她觉得这比任何东西都好，第一次，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满脸期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秦肆又一次被易茱的行为惊讶到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女生思维天马行空，让他无法泰然应对。
　　“这个很好。”易茱将它抱在怀里，低着头笑容满面。
　　距离上课铃声过去已有二十多分钟，两人回了教室。
　　晚饭期间，张晓风体育部有事没有回来，李俊伟泡了一碗方便面，坐在沙发上等着面熟，显得百无聊赖。叶尧这一个星期都没过来，晚自习也请了假，他突生好奇，找到叶尧留在这里的钥匙，准备一探究竟。
　　几步到了叶尧门前，他拿出手机背对着防盗门，打开录像功能。
　　“叶尧，以此录像为证……”他突然想起什么，关了手机，跑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又情景重现，只是这次手机里多了一个闹钟。
　　“叶尧，以此录像和这个闹钟的时间为证，此视频绝不是后期剪辑拼接而成，你缺席咱们正常的聚会很久了，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我来你这里看看，单纯的关心，绝无……”
　　开门声响起，屏幕里突然出现一张脸，李俊伟吓得差点扔掉手机，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将手机藏到身后。
　　“你在干什么？”叶尧看着他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侧身让他进来。
　　“来看看你。”李俊伟坐在沙发上，心跳逐渐平稳。
　　叶尧平时总一副慵懒的模样，此刻才真是疲惫，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
　　“你最近在忙什么？。”
　　“整理一些笔记。”叶尧语气平淡，李俊伟却看出来，他正在做的事并不轻松。
　　“听说上次英语大赛的成绩出来了。”
　　“嗯。”
　　“怎么样？”
　　“意料之中。”
　　“恭喜。”
　　“吃饭了吗？”
　　“糟糕，我出门时泡了方便面。”李俊伟拍了拍脑门，一阵哀嚎，仅剩的一盒泡面啊！
　　“在这吃吧！”叶尧见他起身，开口拦住他，他高兴地笑了笑，坐回沙发上。
　　叶尧进了厨房，半天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两三个菜就行，我不挑食。”说实话，李俊伟心里没底，通过前几次叶尧将辣椒、醋和炒饭混合在一起的吃法，他深表担忧。
　　不久后，叶尧终于从厨房出来，李俊伟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嘴角抖了抖，果然不能抱太大期待。
　　“泡面为什么这么久？”
　　“烧开水，煮鸡蛋。”叶尧将盒装泡面放到茶几上，淡淡地说道。
　　李俊伟伸手揭开盖子，半软的面条上面浮着一个水煮蛋，没错，就是一个剥了壳的鸡蛋，他看向叶尧，打心底佩服地五体投地。
　　“你辛苦了。”李俊伟见叶尧若无其事地开始吃泡面，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一些稍微简单的做法。
　　“有话直说。”
　　“我不是反对你这个做法，其实，可以简单一些。”
　　叶尧放下泡面，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可以用锅烧开水，把方便面和鸡蛋一起放进去，水煮蛋和荷包蛋都行，然后根据熟的情况捞出来。”
　　李俊伟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变化，拿起泡面吃了起来。
　　“哦。”叶尧轻声应道，后补充了一句，“下次你来做。”
　　李俊伟正在喝汤，听到他的话猛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叶尧起身给他拿了瓶水，好像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晚餐过后，李俊伟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叶尧在一旁看书，过了一会儿，叶尧提醒他晚自习时间要到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叶尧放下书，回想起刚才的对话。当时，他舒服地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肚子，模样甚是悠哉，见叶尧专注地看着书，突然心生疑问。
　　“叶尧，你不学习的时候干什么？”
　　“打篮球。”
　　“除此之外呢？”
　　叶尧面上一怔，陷入沉思之中。
　　“你可以尝试一些没涉足的领域。”
　　“例如？”
　　“古语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第一条你已经达标。”
　　“做饭？”
　　“文雅一点，这叫食人间烟火。”
　　叶尧没有再应声，眼睛看着书，心里却在琢磨他的话。
　　李俊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刚到班级就将这个消息告诉张晓风，说按照叶尧的天赋和努力，他们离满汉全席的日子不远了，张晓风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终于在以后的许多个日子应验，那时叶尧对做饭感兴趣得紧，加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李俊伟和张晓风一直被非常客气地请来试菜，评出的不好吃的菜会反复出现在餐桌上，直到变好吃为止。
　　高中毕业之前，叶尧终于练得一手好厨艺，每次吃他做的饭，李俊伟总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慨一番，说叶尧成功的背后是他们豁出命的仗义，张晓风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纯属是李俊伟自作他们俩受，毕竟当初这个不错的主意是他本人出的，自己才是最无辜的人。
　　不过，三人吃泡面的次数确实少了，有几次都留到了过期才发现，先苦后甜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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