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刀

　　“雁哥，你真的太牛逼了。”好不容易下来台的闫九刚收拾完起哄的一群人后，立马去程余那儿感恩戴德。
　　苏昌容那会儿刚让他说贺词后没多久，程余就在后面悄悄给他塞了个纸条。要说平时让他记点什么事，过段时间他准给忘了，但当年读书那会儿，他考前临时抱佛脚的速记能力倒是强得很，所以刚才一路七扯八扯，看着那纸条也记了个七七八八，不但没丢脸，反倒出了个大风头。
　　程余给他倒了杯热水:“我刚巧知道这一个，你记得倒是快。”
　　闫九抱着水杯，笑嘻嘻道:“咱不能丢了顾教授的人啊。”
　　见程余一脸不知所云的样子，他笑道:“你忘了那会儿，老爷子总喜欢在课前当着全班的面抽我的书，背不出来就罚抄，唉～～”，回想起当年惨事，现在还是忍不住一脸戚戚然，一把捂住眼睛哭诉道:“丢人啊，那时候我可没面子了。”
　　程余显然也是想起当年的事了，没忍住弯了嘴角。
　　“不过，刚才帅吧？”
　　尽管某些人开头结尾不仅背错还漏了几句，程余轻笑了下，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换来某人看似含蓄实则得瑟的魔性笑声。

　　饭吃得差不多了，人也三三两两地走了。程余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发现刚才离开时还在乖乖喝着鱼羹的闫九不知何时又被一群人围着，拼起了酒。
　　酒量再好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程余皱着眉挤进去，想把闫九强拉出来。
　　这些人正喝到兴头上，本身自己也喝多了不清醒，那肯就此放过他，当下拽住已经半醉的闫九，嘴里不干不净地吵嚷起来。
　　程余不想跟他们废话，打开几只拽着闫九的手，扶着他的腰就想把他带走。
　　“去你妈的，哪来的孙子，没喝过瘾谁他妈敢当着老子的面走！”说话的人就是旁桌给闫九灌酒灌得最狠的那个，此时裸着上身，满身酒气，正死死地把闫九按在座位上，满眼戾气地瞪着程余。
　　旁边一群人显然是认识的，立刻附和着:“就是，你算什么玩意儿！装什么装！咱虎哥让你喝酒是他妈给你面子！少他妈给脸不要脸！”
　　……
　　“小白脸一个，少他妈跟他废话，把他给我扒了一块灌！今天能竖着出去老子也不在这h市混了！”
　　一群酒鬼纷纷叫好，一股脑涌上来就想扒两人的衣服。
　　程余冷冷地扫了一圈，倏地拿了个酒瓶“砰”地往桌上一砸，玻璃渣登时飞溅出去。被殃及到的，立马鲜血四溅。
　　程余握酒瓶的手已经带了血，闫九被那声巨响惊了下，脑袋还是不太清醒，抬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程余低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无奈温柔的纵容，抬头却又已是另一副样子。
　　他的眼神依然很平静，没什么起伏，除了刚才砸东西那下也没再有什么威胁性的动作，甚至好像只要擦干净手上的血，下一秒就能跟别人去品茶似的。
　　可这样的姿态却莫名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等他再次开口，才发现那样的平静其实是骨子里的冷漠，冷到极致，也骄傲到极致。
　　“你想怎么样？”

　　周围人有些只是喝酒喝得挺懵，聚过来凑个热闹，并没想真闹些什么，被那声巨响唤回了些理智，没遭罪的都悄悄退了出去，生怕被殃及。
　　转瞬这边十几个人散得只剩了五六个。
　　那个被叫虎哥的自然没走，刚才程余是当着他的面砸的，所以离得最近，脸上被溅起的玻璃渣划拉了好几道口子，正满脸带血，阴沉地看着他。那围着他的两三个小弟也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没有丝毫预兆地，一击重拳猛地砸向程余面门，程余侧头避过，顺势毫不客气的一个手刀劈在他手踝处。
　　那人显然没料到碰上个这么能打的，当即疼得握住自己手腕嗷嗷叫唤起来。虎哥不耐烦地骂了句“废物”，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
　　此时酒也醒了大半，他扫了眼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主家，心道出去再往死里收拾他，心里做了打算嘴上也就有了谱:“小兄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难得看到这么能喝的兄弟，难免忍不住多灌他几杯，今儿个是我没考虑周到，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不如就此交个朋友，下回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
　　“不必。”
　　虎哥见他软硬不吃，觉得丢了面子，心下更为恼火，向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心道这次药也要把他药倒拖走，四个人就此把他包围起来。
　　他转身倒了杯红酒，和气地笑了笑，刚止住的血就又从笑出的纹路上又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倒显得无比狰狞:“我平时各行各业的兄弟虽多，手下却只有那么几十来号人。今天你也算打了我的人，我就算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以后道上难混，说出去也不好听。大家倒不如各退一步，你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走，大家都不算丢了面子。”
　　“再者，这杯酒本来就是这位小兄弟输给我的。”

　　虎哥示意程余往桌上看。
　　程余一看就明白了。
　　一个盘子，一个汤匙，汤匙在盘中心。
　　这群人刚玩的是汤匙令。拨动汤匙使其转动，等其停止转动时，匙柄所指的人喝酒。他所言非虚，这时的匙柄正正好指着闫九，这杯酒合该是他的。
　　程余一言不发，既没答应也没反对，双方一时陷入了僵局。
　　突然，从刚才就醉倒在桌上的闫九不知呛到什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虎哥没错过程余眼中的担忧，当即胜券在握地笑道“快点啊，小兄弟，喝完这杯咱们梁子就算没了。”
　　程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接过。
　　“哎，那个，都给我让开！”
　　本该在送人的苏昌容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扒开挡在她前面的两个男人。
　　“九哥，这一会儿的，怎么醉了？”她疑惑地看着程余。
　　程余示意地扫了圈周围:“他们强灌的。”
　　苏昌容瞬间懂了，看见还拿着满满一杯酒站在一边的男人顿时发飙了，一把拍掉他手里的酒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怎么着？人都这样了你还想灌，你这是想要人命啊！蓄意灌酒是犯法的你知道么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去告你！”
　　眼见大功快要告成，突然横插一个张牙舞爪的女人，他心里一阵窝火。多件不顺的事接二连三地堆在心里，酒精冲上了脑袋，也顾不上合不合适，猛地一拳飞了出去。
　　苏昌容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看着一下飞到面前的拳头吓得闭上了眼，耳边只传来“砰”的一声，过了三秒才发现没有痛感，睁开眼发现是旁边站着的男人一拳替她挡了回去。
　　她反应快，也顾不得谢，当即大叫着“有人杀人啦”，没走的人都被吸引过来。新郎见状赶紧跑过来，一边叫保安，一边想去安慰她。
　　一时现场人仰马翻。
　　程余不想多做纠缠，扶着闫九就往外走，把他安置在门口后，又回去拍醒被几杯红酒放倒，从头睡到尾的俞襄。
　　程余见他也是一副头疼欲裂、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不由头大。
　　这时苏昌容又及时跑过来，向他道了谢，又塞给他三张楼上宾馆的门卡。
　　俞襄稍微清醒了点后，给自己强灌了一杯酸奶，摆摆手示意不用人搀扶，让他照顾好闫九，自己摇摇晃晃地拿了门卡上楼。
　　“那个……”
　　程余正打算扶着闫九回去，却见苏昌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那个九哥平时不怎么会醉，一旦醉起来，”她一脸尴尬，但觉得为了闫九可能在外英明神武的形象还是把话提前说清楚了，“他、他这个比较黏人，你多担待着点，别跟他多计较。”她仿佛感觉自己挺不厚道似的，又急急解释了句，“跟他计较也没用，反正等他一觉睡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余低头深深看了眼怀中醉得昏昏沉沉，却还不忘死死拉住他衣服下摆的某人。
　　“我知道的。”
　　说完他朝苏昌容笑了下，带着闫九转身离开了。

　　苏昌容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沉浸在那个笑容里，她怎么、怎么有点脸红呢？
　　直到新郎来拉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揪着他的袖子强行要他笑一个，新郎虽然莫名其妙还是顺着她笑了个。
　　她戳了戳他的脸皮，不满道:“你怎么笑起来就没那么好看呢？”
　　新郎突然一把抱起她吓得她惊呼一声，他一边向新房走去，一边不满道:“我家小姑奶奶呀，你又是去哪儿找刺激受了？想起旧爱又要抛弃新欢了……”
　　苏昌容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也就忘记了刚才琢磨的问题。
　　什么叫“他知道的”？他这些年也就那会儿醉过两次啊，他又不在场，他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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