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

　　“反正他这一生已经被你毁了。”

　　苏方木坐在巴士车站，望着眼前的人流车马，马路对面巨大的LED显示屏上播着苏子川最新电影的预告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伴随着令人心碎的大提琴配乐，他跪在墓碑前，无声恸哭，就像一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兽。

　　走投无路。

　　“可是他爱你啊。你难道没发觉吗？他在这个世上，只爱你。你。他的亲姐姐，苏方木！”

　　苏方木又想起了那个灰暗的被他们称为家乡的S市，私生子、耻辱、妓女、罪恶、无耻……从小这些字眼就伴随着她和子川，像丑陋的伤疤，她拼了命地想要洗去，她曾发誓一定要摆脱这些禁锢，即便她和子川的出生令人不齿，可是他们依旧可以过上正常人，甚至比一般人更幸福光明的生活。她是这么希望的……

　　“可是他爱你啊。苏方木！他一直想要的人是你！”苏方木缓缓闭上双眼。

　　日本，东京。

　　苏子川靠在沙发上，一整天的宣传活动，回到酒店已是半夜，他精疲力竭。林秀从厨房走出来，“我给你买了些解酒药，你记得吃啊。”

　　苏子川没有说话，他从H市回来整个人就特别沉默。

　　“方木……还在因为夏薇那事怪你吗？”林秀问。

　　苏子川摇了摇头。

　　“我告诉方木那件事，真的是觉得你不应该瞒着她。子川，我希望你好好的。我希望方木和你，都好好的……”

　　苏子川说：“不是那件事。你别多想了。”

　　“那你怎么了？方木又对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你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林秀知道他不想说，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说的了。林秀只好离开。

　　苏子川皱眉闭目，其实他真的已经非常疲惫了，可是他就是睡不着，脑袋里像有把小刀在不断地挫他的脑神经，他摸自己的口袋，结果只掏出一个空药瓶，他烦躁地把药瓶一扔，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看到名字的刹那，他的头皮顿时麻了。

　　是她。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怎么办？她已经知道了！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她会怎么样？她能怎么样？刹那间，苏子川的心中已经百转千回，他面色苍白，宛如即将等待审判的罪人，等待命运的利剑一剑朝他劈下。

　　不知电话响了多久，他木然地接起了电话，安静。

　　“喂。”苏方木出声。

　　“嗯。”

　　“已经睡了吗？”

　　“没有，才回到酒店。”

　　“那就好。”

　　“……”

　　方木望着被霓虹渲染成深红色的夜空，柔声道，“子川，我错了。你回家吧。”

　　“……”

　　“我不该逼你去日本，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就那么半夜自己一个人回来，我也不该就那么任性地消失……子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的声音仿佛夜半的落雪，轻轻落在他的心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紧紧收缩在了一起，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半夜会给自己拨这个电话，他不明白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也因为这个电话预测不出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来处理彼此的关系。可是此刻他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听着她的声音，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死囚突然得到了赦免，哪怕只是暂时的。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你在哪里？”子川问。

　　“我在家。”其实她坐在巴士站的椅子上已经一晚上了，她看着回家的巴士一辆又一辆从自己面前驶过，可她不想动，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

　　“我忙完这几天就会回去。”

　　“好。”

　　子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将近三点了，“快睡吧。明天没有课么？”

　　方木静静笑了，“上午没有。”

　　“嗯……你以后安心在华星上课吧，如果你在那真的很开心。”

　　“好。”

　　“姐姐……”

　　“嗯？”

　　苏子川将脸深深埋入手中，低声喃语，“我想你。”

　　我想你。

　　很想你。

　　在这个深夜，她淡淡的几句话就像一只纤巧的手，精准地掐住了他的心脏，力度不重，却让它生生疼了起来。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方木说，“嗯，我知道。”

　　电话挂断之后，子川靠在了沙发背上，他瞥了一眼窗外，夜半，东京依旧灯红酒绿，仿佛一片迷幻的彩色海洋。

　　他知道他今晚又要失眠了。

　　结束在日本最后几天的宣传活动，苏子川就回到了H市。他没有告诉方木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他甚至不敢主动给她打一个电话，他不知道她会对自己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他的心就像飞在深渊边的白鸟，似乎顷刻间便有殒命之危。

　　他想，她应该会将这个秘密深深隐藏，佯作不知。他们之间似乎还会和过去一样，她是他的姐姐，那个温柔、耐心、将全部的爱都似乎给予他一人的姐姐，可是他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知道。

　　苏子川忐忑地打开家门，家里没有人，白色茶几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桌零食，她爱吃零食，偶尔他陪她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也喜欢有事没事喂他几口，看他被甜食腻得皱眉头的模样，她便会笑嘻嘻的，“不好吃吗？我觉得你买的这些都挺好吃的呀。”

　　“姐姐。”苏子川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她还没有回来？他盯着茶几上的白玫瑰，那花似乎有点萎了，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脑袋，苏子川眼眸猛地一颤，突然狂奔上楼，他冲进她的房间，没有人，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好像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他一把拉开她的衣柜，她的衣服消失了大半，他一步步退后，终于注意到床头的一封信，他默默打开，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子川，我想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会有多久，也没想好去哪里，也许去一个地方，也许去很多地方，你这次不要再找我了，你要好好地生活，不要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我会定期写信给你，不用担心我。——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他死死盯着最后两个字，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然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和她之间就是一个死咒，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打破，他无法打破！

　　“老师，你真的要走了吗？”立恩依依不舍道。

　　方木在收拾桌子，听到他字正腔圆的中文，不禁莞尔，“你也出道了，中文水平也进步得很好了，怎么，还不舍得我吗？”

　　立恩一把抓住她的手，手一撑，轻轻松松坐在了她的桌上，他把她的纸箱子一推，方木怔住了，立恩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凝视着她，“你要去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想好了，告诉我好吗？我会去找你。”

　　“你现在刚出道，忙的焦头烂额的，还有空来找我？别开玩笑了。”

　　立恩皱眉，“焦头烂额是什么意思？”

　　苏方木抿嘴一笑，把他的手拿开，“等你学好中文的成语再来找我吧。”

　　“你……”

　　立恩还没说完，李泽敲了敲门，两人回头，李泽看了立恩两眼，对方木说，“苏小姐，大公子找你。”

　　“好……我马上来。”

　　苏方木料到了，她这么突然递辞呈，温寒肯定会不高兴，她跟着李泽来到温寒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这座五星大楼的顶层，温寒就坐在窗前，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整个H市，奢华迷离的淡淡光晕萦绕在整座城市上空。

　　“温……大公子。”

　　温寒听到声音缓缓转过椅子，他的面容在夕阳的光晕下，也有着一层不容谛视的光辉。

　　“为什么改口？不是让你喊我温寒了吗？”

　　方木低下头，“我更习惯喊你大公子。”

　　温寒轻轻摇了摇头，“不，你明明更想喊我温寒。”

　　方木默然。

　　他把她的辞职信轻轻往她面前一扔，“我屡次帮你，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吗？”

　　感到他的怒意，方木涩声，“我有苦衷。”

　　“我知道。”他说。

　　“……”

　　“是什么？是什么我不可以帮你解决，一定要让你离开？”

　　苏方木怔怔想了一会，可以解决吗？明明无解。她只有离开这一条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温寒，谢谢……可是这世上很多事，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温寒微微眯眸，“比如？”

　　方木只有沉默，温寒凝视着她，“从把你带回家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有心结，你不说，我知道你不是不愿说，你是无法说。是吗？因为说出来也许情况会更糟糕，或者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方木心中深深吃了一惊，嘴边的笑意有点僵硬，“温寒你那句话说的对，你的眼睛真的很好使，什么都能被你看穿。”

　　温寒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会勉强你。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之后，你就不再欠我任何人情了，这样你心里也能舒服点。”

　　方木想了下，点头，“好。”

　　“第一件事，明天就是华星三十周年庆典，宴会上，你要和我一起出席。”

　　方木吃了一惊，“我？”

　　温寒点头，“对，你。礼裙我已经准备好，到时候我会去接你。”

　　“可，可是为什么……”方木真的不明白，她明明把话给他说清楚了啊，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一起在公众面前露面。

　　温寒沉思了一下，“这个我到时候会告诉你。至于第二件事……”

　　“你要去哪里？”

　　苏方木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想着要离开这里，也许到机场随便买一张票就走了。”

　　“好，无论哪里，你都要告诉我。”

　　他的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夕阳下，犹如盛载了满满的琥珀流光，似乎随时就会溢出来。

　　苏方木别开目光，无声叹了口气，“好吧。”

　　庆典这日，皇后酒店外名车云集，身着统一制服的侍者引导来宾陆续进入大厅。记者们站在黄色警戒线外，抓拍每一位赴宴的贵宾。

　　大厅内，水晶枝形吊灯发出璀璨的光，银质刀叉闪闪发亮，红玫瑰拱卫着精致的高脚烛台，侍者穿梭其间。宴会上，星光璀璨，尤其是女明星个个美艳多姿，争奇斗艳，如果在这里被某个导演或商家看中，那就意味着大把大把的机会。在这个圈子里，人际交往有时甚至比实力还要重要，毫无实力却因为好的幕后团队而大红大紫的人一抓一大把。

　　温尹到达的时候，自然引来一阵闪光灯热潮，他身穿一套酒红色的西装，在一水黑白西装中，显得悠扬小资又不显张扬，露脚踝的裤装造型，让他看上去更高挑挺拔。他对着镜头微微笑着，时不时还停下来，给记者机会拍照。华星一直处于娱乐圈的风口浪尖之上，除却手下的繁星云集，就连幕后的两位公子，也经常遭遇记者的偷拍和报道，尤其是温尹，比起温寒的淡漠高贵，温尹就亲民多了，俊美多金，单身潇洒，而且谜一般的身世都让他拥有超级高的娱乐价值，那些记者们简直感谢有他的存在，甚至娱乐圈都有一句传闻，“如果什么时候没有新闻了，去跟跟温尹吧！”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众人都已经齐聚大厅，他们都在等待大公子的到来，温尹却已经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他看到了夏薇，她美艳得仿佛一朵夜行的玫瑰，夏薇也看到了他，他淡淡把目光转走，他又看到了苏子川，身为华星的当红艺人，即便是他，也要出席这样的场合，只是他的神色不太对劲，那双眼睛就像人偶用宝石雕成的眼睛，漂亮而空洞。温尹轻勾唇角，琢磨着眼前的一切，他喜欢揣摩人心，却也不是别有用心，不过兴趣而已。这时门口处传来骚动，想必是温寒来了，他把酒杯放下，自去迎接，然而看到眼前出现的人，他的脚步不觉无声落下。

　　方木身着一袭淡粉渐变的及地礼裙，极好的剪裁勾勒出她颀长优美的身材，鱼尾的设计仿若有层层叠叠的白色海浪扑在她的脚下，她姣好的面容在点点珠片点缀下如同上岸的小人鱼一样娇媚动人。她的身边自然便是温寒，今日他着一身米白色西装，银灰色衬衫搭配一条有黑白刺绣的领带，举手投足间，袖口处的碎钻闪烁着低调的光芒，矜贵优雅。

　　温尹微微眯眸，他扫视了一下众人，均被这两人吸引住了，更确切点说，是被方木吸引住了，苏子川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方木，温尹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方木只觉得脸红耳热，忽然手上一凉，她低头，温寒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先去那边等我一下，我等下就去找你。”

　　方木忙点头，她恨不得现在就逃离这个地方。担心她尴尬，温寒给她专门安排了一个位子，位子离别桌有一定距离，离主讲台又最近，方木坐下来，看到桌上的水晶花瓶里竟然插了几朵白蔷薇，不禁一愣。

　　那边温寒已经开始说话，方木望向他，不知怎么，她感到一丝陌生。他和自己说话时从来都是耐心温和的模样，可是台上的他，虽然嘴角也含着淡淡的笑意，然而眼中却是疏离淡漠的，这丝冷漠又让他拥有了一份不可侵犯的无形威严。

　　方木收回目光，侍者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才拿起，然而目光猛然和一人相撞，她手中的水杯差点就要掉下来。

　　苏子川盯着她，那双眼睛中有诧异有探寻有不解……还有受伤。

　　方木移走目光，这时掌声响起，温寒已经下来了，他来到了方木身边，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也向苏子川看去一眼，然而苏子川并没有看到他，依旧一瞬不瞬盯着苏方木，温寒不禁敛眸思索。

　　“你还好吗？”

　　苏方木点点头，她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想着说点别的，“我怎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嗯。盯着很正常，因为你是我的女伴啊。可能还因为你身上这身裙子是Chanel今年的高定，价值百万。”

　　她听得诧异，“为什么？”

　　温寒忽然认真看着她，“你说我们不可能。你说你不相信童话。可你见过童话里哪个王子是残废的？”

　　“我……我只是觉得……”她还没有说完，温寒就一指竖在她的唇前，示意她听自己说，“方木，我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如你所说，你确实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人，而我的运气也恰好不怎么样，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清楚，论现实，我只会比你更现实。你我之间的距离，我看得清楚。”

　　她点点头，“既然这样，今天就当我还你的人情，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可是这距离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看住她，眼神坚定中还带着一丝灼热，“如果你继续妄自菲薄，一条礼裙不够，我就再送你十条，一百条，一千条！送到你不再有那些悲观的念头，送到你能真正明白自己是值得，我温寒这样做的女人！”

　　宛若被电流猛地击中心脏，苏方木嘴唇轻轻颤抖，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然而竟然眼眶有了一丝湿润，她忙低下头，泪水哗然滴落，她想伸手抹去，温寒已经把她的脸抬起，他温柔地用手绢轻轻沾去她的泪珠，“别把妆弄花了。”

　　“温寒……”她一张口，泪竟然又滚了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了他的话后，会突然流出那么多的泪水，好像要把许多年前的泪水都要流尽了一样。

　　听到她改口唤自己名字，温寒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你吸引，可是我就是想要你陪着我。我是真心的。”

　　方木微微失神地望着他。

　　温寒将她脸上的泪珠弄干净后，“哭了这么多，不饿吗？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省得你遇上不熟的人，难免尴尬。”

　　她乖乖点头。

　　在不远处，苏子川一动也没有动，他双眼空洞，缓缓低下头来。夏薇拿着杯酒走近他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怎么？对这一幕，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不知道在对谁说，“……当然。我是她的弟弟，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可是你却无法忍受，是不是？”

　　他慢慢看向她，一对眼眸冷如秋水，见他此刻似乎无法还嘴，夏薇不禁微微笑了，“可你必须忍受。这就是你苏子川的，罪！”

　　苏子川依旧没有说话，他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声音。

　　这边佣人已经将精美的食物摆上了温寒和方木的桌上，这种场合，一般会有人主动向他寒暄，可是为了免使她尴尬，他便一直陪着她，也不让别人靠近他们这桌。见她没有什么胃口，温寒抿了一口红酒，刚想说什么，李泽走了过来，“大公子，这是乐瑞董事送您的生日礼物。”

　　生日？方木吃了一惊，温寒看了一眼，将它放在桌上，吩咐李泽，“开瓶71年的拉菲送过去，就说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改天再向他道谢。”

　　“今天是你的生日？”

　　温寒点头，“是我的三十岁生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把酒言欢的宾客们，“我父亲把我的生日定为华星的创立日，4月20日。不过没想到三十年就什么都变了。”

　　当温尹莫将4月20日定为华星创立日的时候，必然满怀欣喜和骄傲吧，简直想要把这世上所有的好运都给他的孩子。可惜上帝的居心如此难测，一场车祸，男孩从天堂坠落地狱，父母没了，腿也没了，似乎什么也没了。

　　“人生无常。”方木轻轻说，“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该早告诉我的，我连份礼物都没有为你准备。”

　　“你不是来了吗？”温寒看着她，淡淡一笑，“这就是我给自己的礼物。我很开心，如果你还觉得不够的话，多来给我送几次粥好了。”

　　方木低头一笑，这时一个离去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苏子川已经离席了，他要走了……方木望着他，没有动，只是久久望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温寒注意到了，他想了一下，“你要离开的事情，子川知道了吗？”

　　方木苦笑，摇了摇头，“我没有问他。”

　　“也许你该当面跟他说清楚。”

　　“我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方木，说不说得清楚和去不去说，是两回事。”

　　苏子川等电梯的时候，终于，一声熟悉的“子川”传来，他停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

　　她的裙摆是及地的，她不得不提起裙摆，一路近乎小跑才追上来。她喘息着看着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就是你说的旅行？”

　　“……我会走的，可能明天就走。”

　　“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不打算说吗？还是不打算跟他说……苏子川慢慢低下眸子，他今天穿着一套深紫色的西装，这个颜色遇到白肤的人会更显得人近乎苍白，方木看着他，觉得他好像突然瘦了。

　　“你瘦了……拍戏在控制体重吗？”

　　苏子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问的是，“你还会回来吗？”

　　苏方木一怔，苏子川声音轻轻的，“上次是一个月，这次是多久？三个月？半年？一年？还是不回来了？”

　　她无法忍受他现在的眼神，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看得她的心也要碎了，“子川，你还是别问了，但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苏子川走近一步，心痛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不想看到我？”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苏方木看了一眼，扯了扯嘴唇，涩声道，“又说什么傻话呢？与你无关，不过是我想出去走一走罢了。”

　　说完，她看着他，那眼神似心痛似无助似恳求又似警告。他明白了，她打算继续装下去，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一切都还和过去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他猛地伸出手拦下，人已经走了进去，“子川！”方木忍不住喊了出来，她一步走到电梯门口，两人对视着，苏方木张了张口，眼眶通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子川的手按下关门，突然说了一句，“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姐姐。”

　　苏方木缓缓睁大双眼，望着慢慢关上的电梯门，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你喜欢她？”温尹拿着酒杯慢悠悠坐了下来。

　　“与你无关。”温寒依旧望着门口。

　　温尹说，“从你收留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不会无端地三番两次去帮同一个人，而且这人还和你的员工有关系。原来你喜欢上了她，这就解释的通了，不过我确实还是有点惊讶，说句实话，我原本以为你这一生可能都不会爱上谁了。”

　　温寒淡淡一笑，“怎么？你觉得一个残废连爱人的力量也失去了吗？”

　　温尹脸一僵，“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是在为你高兴，如果你的身边可以多一个人的话……”

　　温寒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温尹说，“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以前交往过。”

　　温寒嗯了一声。

　　温尹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如果你真的想和她有结果，你们要远离一个人……”

　　“她的弟弟。”

　　温寒微微眯眸，似在琢磨这话中的意味，他又想起夏薇对他说的话。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温寒的眸子越来越黑，温尹只想提醒到这，他也只能提醒到这，毕竟事关温寒，即便他这么厌恶自己，但如果有选择，他还是希望温寒不要跟这对姐弟有太深的瓜葛。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温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也有事问你。”

　　他回头，温寒的眼睛冷如秋水，“六年前，她是不是真的遭到了意外？”

　　温尹略微吃了一惊，“你知道了？”

　　“查到了蛛丝马迹，可是有人把一切都遮掩过去了。我在想那人是不是你。”

　　温尹慢慢点头，眼神深沉，“是我。虽然只是未遂，但毕竟事关她的名誉，苏子川那时候都疯了，还惹出了事，她求我帮帮他，所以……怎么？这事应该已经过去了。”

　　“凶手呢？”

　　温尹皱眉，“逃了。我让人去找过，竟然没找到，那时候他们姐弟俩情况都不好，穷追凶手未必对他们很好，我也就没继续去找。”

　　温寒眼神深深的，“有人找到了。”

　　“谁？”

　　温寒没有说话，温尹想了一下便明白他指的是谁了，皱眉问，“他做了什么？”

　　温寒没回答他，而是问，“这事你既然遮过去了，为什么夏薇还会知道？”

　　“……有一次我喝多了，不小心说了出来。”

　　温寒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我已经和方木分手了！”

　　温寒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别桌了。温尹望着他的背影，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会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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