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徐长松自被发现去后面山上乱跑后就被徐氏和他娘亲王翠花紧紧地看着，徐氏可没把这事瞒着她娘。一个错眼不见，那是要拿板子抽屁股的。而徐长松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深刻反思后也没有再胡乱跑动，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乖乖地读书写大字。

　　青山学堂。
　　徐长松再一次完整地释义孝经内容得到了王夫子的夸奖。
　　午间林巍张着微红的左手手掌幽怨地道：“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徐长松在这段日子里功课越发突飞猛进，班上也只有左云枫能媲美。
　　徐长松“噗嗤”一笑，道：“怎么不是好兄弟？不是天天带着你一起做功课吗？”
　　林巍越发幽怨，道：“那些有什么趣味，还不如跟着我爹去做生意呢。”
　　“做生意要会看帐做账，课上可还没学到算经，你能从一数到一百不？”徐长松问。
　　“怎么不行？我数给你看：一、二…八、十、十一…二十三、三十三…呃…好像还真不行。”林巍吐了吐舌头，发现自己数不下去了。
　　“错漏百出，十个数你漏个了九，后面的二十三直接跳到三十三，中间的都被你吃掉了？你这样也能做账？不亏钱才怪。还是好好多读点书吧。”徐长松笑道。
　　林巍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账房会看账就成，生意交给掌柜做，我躺着收钱多好。”
　　徐长松敲敲他脑袋，道：“也没听见水声，里面也不是浆糊啊，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只道掌柜账房是你爹，样样事情都全给铺平不成？多的是奴大欺主的事。”
　　左云枫走过来，神色一凛，道：“长松说的有理，放权给下人只会放纵他们助长贪欲。前儿就有户人家，恶奴欺主，竟将主人家十六口人全部杀害后逃离，直至邻家闻到股股恶臭报案，才发现这一桩惨案。”他的父亲左举人返家时便给他讲述一些案例好增长他的见识，给他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以免被内宅妇人教的不谙世事。
　　林巍咽了咽口水：“我家下人看着挺好的，我爹不让我吃糖，他们还给我送糖吃呢!”
　　徐长松和左云枫都皱起眉头，对视一眼，便了然对方的想法。徐长松道：“林伯父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你见过六十多岁的老人吗？他们的牙齿掉的不剩几颗了，仅留的几颗都是黑黑的，只能喝熬的稀烂的米粥。”
　　左云枫接口道：“老人家的牙口根本咬不动太硬的饭食，我家祖母不过用碗汤羹便不再动了，剩下的肉糜点心都赏给了下人。”
　　徐长松道：“如果你还是天天吃糖，你的牙齿里会长虫子，然后会变得像老人家那般黑漆漆的、松动掉落，接着咬不动东西，那些香脆的油饼、油汪汪的肉包、喷香的点心……你都只能看着别人吃了。”
　　“经常吃糖而且不及时漱口清理口腔，臼齿从根上蛀烂，你会感受到钻心的疼痛，就算请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是无法治疗，只能拔牙。”左云枫道。
　　“阿巍，你知道大夫怎么拔牙吗？拿根细线绑住那颗坏牙，然后捡一块烧红的碳放到你嘴边……”徐长松慢悠悠的说。
　　林巍惊恐地捂着腮帮子：“别、别说了!我不吃糖了。”
　　徐长松松了口气，能控制住口腹之欲就还不算太糟糕，不枉他和左云枫一唱一和地当白脸红脸。

　　“阿巍，你能听取我和长松的意见，我很高兴。刚才我说的恶奴欺主是却有其事，不信你可以向县上打听。洪先生所著《菜根潭》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左云枫语重心长道。
　　林巍小胖子问：“知心？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什么菜根上有写这样的话？我去买几根看看。”左云枫被他噎的脸都憋红了。
　　徐长松即时同步翻译：“云枫说的《菜根潭》是一本书，意思是不能有害人的念头，但也不能轻信别人。”
　　左云枫点头：“嗯。”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非绕来绕去的那么复杂。就是要多个心眼是不？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林巍大大咧咧的说。
　　这破孩子，拐着弯骂他心眼多吗？徐长松无奈。
　　“长松，你急着回去吗？去我家玩吧，我老爹常听我说起你，想见见你，当然云枫你能去就更好啦。”林巍说。
　　徐长松道：“哪有贸然上门的？我先和爹娘说一声，等休沐日再去。”
　　左云枫也含笑应允。

　　等休沐那天，徐长松跟着徐山来到县上拜访林家，林家虽是常平村的地主但并不是住在村里的老宅。徐山拎着带给林家的拜礼交给林家的门房，恰好左云枫带着一个下人也到了。
　　徐山只是送他过来，因此只是穿了一件短打，徐长松穿着湖蓝色直领棉衣，系了一个同色荷包。他打量了一下左云枫的穿着，鸭卵青色绣岁寒三友绸衫，衫上的松竹梅花用渐变的绣线绣的栩栩如生，系了一块兰花碧玉佩并一个松花绣菊纹香囊，梅兰竹菊都凑齐了。跟着他的下人穿了身灰布衣，拿着礼物低眉顺眼跟在后面。
　　徐长松眼光还没到位，不认得左云枫身上穿的绸缎是上用的云锦，那块玉佩更了不得，是难得的和田青玉，通透清亮，工匠巧妙地利用玉佩上仅有的一丝黄絮雕成兰花花瓣，颜色随花瓣的舒展深浅渐淡，雕工上乘，实乃极品。一身打扮低调又清贵，透着一分矜持，不失礼数。

　　林巍早有吩咐，林家下人恭敬地引着二位进去，徐长松和左云枫迈步跟着走。徐山望着徐长松走远才转身离开，左家下人则亦步亦趋跟着自家少爷。
　　徐长松看着古色古香的大宅，前院雕栏画栋，花树环绕。及被下人请到了林老爷的书房，一水儿的粤式描金雕花红木家具，正前方摆着案桌和两张圈椅，案桌上摆着个红木雕牡丹石屏，他惊讶的发现那上面的牡丹金灿灿的好似是金子做的，墙上挂着一幅蕉下鹿饮图，六张大圈椅摆在左右两侧，东间似模似样地安了张书案，放了文房四宝，不是金的就是玉的，西间用多宝阁挡着，看不清里面，但是多宝阁上摆放着各个金香炉、色彩斑斓的瓷器，还硬塞了个翡翠山子在底下，看的他眼睛都花了。整个摆设虽然很有暴发户的气息，但用色大胆，在千篇一律小清新的小桥流水等风格中还是很突出的。
　　林老爷着一身宝蓝宝相花绸服大刀阔斧的坐在圈椅中打量他们，徐长松穿着简朴眼神清明，左云枫低调衿贵温润如玉，二人年纪不大却已能窥见将来的风度，满意的点头。大笑道：“你们就是我家小子的同窗？比他强多了!”
　　徐长松和左云枫同事躬身一拜：“见过林伯父。”林老爷将他们扶起坐到两侧，方道：“不愧是左举人的独子，像极了他的性子。你是桃源老徐家的孩子？”徐长松点头应是，桃源村最出名的老徐家只有他家了。
　　林老爷又问了几句学堂的功课，才让下人捧上表礼，新书两部，松烟墨一块，送他们去见林巍。

　　徐长松和左云枫被下人引到后院，穿过几道垂花门到了东屋。屋内摆设较林老爷的书房更加明快，屋里坐着一个相当富态的妇人，慈爱地看林巍吃桂花糕，吃得两腮鼓鼓囊囊的，看着就有食欲。他与左云枫无奈对视一眼，记吃不记打，活该牙疼。
　　富态妇人首先注意到他们，笑道：“快进来坐，把这里当自己家，不必拘束。”徐长松和左云枫再拜礼。
　　富态妇人也就是林夫人很是热情，上着橘红色蝴蝶穿花纹褙子，下系翠蓝撒花马面裙，发髻两边各插着一根赤金攒珠簪，髻后别着一朵海棠花，端庄又有几分风流别致。
　　“丫头们别愣着，快给客人上茶。你们坐，别跟我客气。”林夫人道。
　　不一会儿功夫，两个丫头就端着两盏青瓷带盖茶碗走进来，另有四样点心：一样玫瑰糯米糕，一样莲蓉酥，一样蜜橘，一样青梅。
　　“都是家里的新鲜果子和现做的点心，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林夫人道。徐长松二人听言各自拈了一块点心品尝。林巍看着眼馋，伸手就要拿。
　　林夫人把他要伸出去的手抓回来，抱歉的笑笑说：“让你们看笑话，这孩子又馋又爱顽，平时一定闹的你们头疼了。”
　　林巍反驳道：“我哪有!”
　　左云枫微笑以对。不好在人家说小胖子坏话，徐长松学着左云枫笑着说还好。
　　林夫人见两个孩童教养极好，各有千秋，长得又清秀可爱，尤其是左云枫言谈举止皆进退有度，这方面徐长松就差了那么一截。林夫人将他们多留了一会儿。林巍不满道：“娘，我带长松和云枫去我房里看书。”
　　林夫人“嗤”一声笑道：“你少看那些杂书，小心你爹揍你屁股蛋子。可别把人家乖巧的孩子带坏。”嘱咐几句叫丫头把准备好的表礼捧出来，“一些小玩意，别嫌弃，带着顽罢。”

　　林巍嘟囔两句，才拉着徐长松两人离开。到了林巍房里，徐长松才放松下来，打量四周：虽然家具都是红木，却没有什么金灿灿的摆设，只有两盆过了花期的芍药摆在案上。
　　左云枫道：“你这屋子倒简单，不像你的性格，怎么不见摆设？”
　　林巍鼓着嘴巴不语。一直跟着他的书童笑道：“原先也是有的，只是少爷顽劣，总把东西摔下来，又打碎了几个老爷心爱的花瓶，老爷便吩咐不用在少爷里摆设。”
　　林巍道：“我爹就是小气。”
　　徐长松笑道：“等你会挣钱了，自己去买十个八个瓶子再摔不迟，指定没人拦你，何必祸害东西。”他见林老爷书房内摆设样样精致，想来价值不菲，林巍作为他的幼子，房内摆设想必也不可能低到哪里去。这般糟蹋东西和晴雯撕扇无异，且花瓶与纸扇不同，砸碎花瓶会有碎片散落，扎到脚上可不得了。
　　林巍道：“哼，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说到底还是我爹小气，几个瓶子算什么，我迟早会挣回来的。”
　　左云枫道：“你若有心，不如把砸花瓶的钱省下来，在年前城外盖个粥棚给穷苦人吃顿饱饭，岂不比浪费了强。”
　　林巍苦着胖脸道：“我这是请了两个祖宗到家里了，我不砸还不成么？”
　　徐长松摇头：“谁乐意管你做甚，若不是朋友，凭你做的再不着调，我和云枫何苦处处提点。”左云枫点头表示同意。
　　林巍在两座“大山”的视线下扯开笑容。

　　林巍岔开话题，佯装神秘道：“跟我进来，我托人给我弄了几本书。”随着他进门，林巍把房门栓上，从角落的箱子底下掏出三本蓝皮封面的书籍来。徐长松没有反应，左云枫却见不得他如此对待书籍的态度，硬是严肃的板起小脸把林小胖子训斥了一顿。
　　林巍听得头昏脑涨，忽听见一句“圣人之书”忙反应过来，反驳道：“诶，这可不是圣人的书，这只是话本……”
　　左云枫把他打断，道“这就更不应该了，圣人之言言犹在耳，字字珠玑，为此多少大儒在上面花费心血，在学堂蒙受夫子的教诲多月，你如今竟置其于无物……话本为何物？内容全无深度，所说之事全无根据……更何况书籍是何等金贵，你可知道书籍的制作需要花费多少工序？先要选好木材，再行砍伐……”
　　徐长松看的是目瞪口呆，这也太能说了，他才是重生的吧？庆幸左云枫不是对着他喷，看看林巍那副惨样就知道了，多次想打断却被死死的按住，话头全被左云枫接了用更语重心长的话语教训，小胖子比他年纪还大些，却被吓得两股战战，只能乖乖地认错。
　　他闲着无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几本书，抚平折痕，看向书本封面，顿时瞪大眼睛，这是？《水浒传》？
　　徐长松翻开来一看，刊印日期在一年前，已经印了一百四十七期，想来非常受百姓欢迎。再往后翻，作者依然是施先生。书中内容和他记忆中无异，一百零八好汉，智多星、及时雨……
　　“怎样？好看吗？我借给你回家去看!”不知何时被训完的林巍眼睛亮晶晶的说。
　　徐长松失笑，道：“不用，我不爱看这个。”
　　林巍撇撇嘴：“好吧。你要看的话就向我借。”
　　左云枫道：“杂书看多无益，阿巍要看书的话我给你推荐。”林巍神色惊恐万分：“不用了，谢谢!”左云枫对此失望地摇头，很是可惜。
　　徐长松和左云枫在林家用过午饭便向主人家告辞离去，并不久留。送走左云枫，林巍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个训人的祖宗送走了。

　　王翠花打开林家所赠给徐长松的表礼时愣了愣，林老爷所赠非常适合徐长松日常所用，还不算出格。但林夫人给的盒子里装的却是金项圈一个，梅花金锞子两个，尺头两块。眉头皱起，对着徐氏道：“林家的礼也太贵重了。家里虽备了礼，却不及林家，倒像咱们是打秋风去的。”
　　徐氏道：“无碍，回头让松子请他同窗来做客，把礼还回去就是。”王翠花点头答应。
　　徐氏又道：“我记得松子屋里好像只有个衣箱？你去把旧时那个杉木立柜找出来给他，这些小玩意让松子自己收着，平时也给几个铜板零花，跟同窗出去不好看。”

　　王翠花手脚利落，第二天就翻出立柜放到徐长松屋里靠床尾的角落，配上一把锁，锁匙交给徐长松。
　　徐长松嘻嘻笑着，他终于也可以有自己的小金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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