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步退半步

　　“徐鹤森。”他接过来那个徐字补充道。
　　“很好，没有出什么茬子。”林盛楠抬起手拍拍自己那容易受惊的小胸脯。”
　　徐鹤森点了一瓶红酒，服务员开瓶之后送了过来。
　　他接过酒瓶先给许毅倒上，又给林盛楠倒上。
　　轮到何润宇的时候却停顿了。
　　许毅困惑的指了指何润宇的空杯子，却听到林盛楠和徐鹤森异口同声的回答，“他不喝酒。”
　　林盛楠闭了嘴，如果手边有针，真想给它封上。
　　“刚刚解释错了哦，不是朋友，是男朋友。”徐鹤森坐下放下酒瓶。
　　许毅觉察出了饭桌上有点怪异，明明两个人是一副不熟的样子，而且林盛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怎么会是男朋友。
　　他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不会是现场捉奸吧。”
　　这个叫徐鹤森的，从来了之后就一脸凶相的盯着对面的这男的，这么刺激的场面，竟然被自己碰上了。
　　许毅觉得今晚这顿饭吃的挺值得，还省了看戏的票钱。
　　“前男友前女友一起吃饭，都不用通知一下现男友吗？”徐鹤森自己默默地喝着红酒，筷子却没怎么动。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也和其他女人有说有笑吗？”刚才一言不发的何润宇开口了。
　　对话过于劲爆，许毅听着感觉血液都翻涌上来了。
　　这前男友看上去有点瘦弱啊，说话跟面条似的，估计打不过这现男友。
　　而且就算是别人现男友红杏出墙，也轮不到他来挖墙脚吧，还一副自己吃了亏，受了委屈的样子。
　　林盛楠觉得再这么下去大家都不用吃了，好好地一顿饭，搞得跟捉奸似的。
　　她听着徐鹤森的话就来气，当初是谁做了小三抢了别人的男朋友，现在还有脸装的跟正人君子似的。
　　她把脸一沉，语气显出不悦，”菜都凉了，大家先吃饭吧。”
　　徐鹤森收敛了刚才的锐气，知道自己刚才确实失言了，补了句“不好意思。”就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闷头吃饭。
　　简直是无了个大语了，要是早知道要受这个罪，杀了她她也不来吃这顿饭了。
　　饭桌上再次陷入沉默，许毅和林盛楠倒有几分类似，同样忍不了饭桌上没有声音。于是开始挑起其他话头，试图掩过刚刚的那阵尴尬，“你们都是A市的吧，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哪一类？，是灯红酒绿的还是游山玩水的。”徐鹤森接话。
　　“算了，还是别灯红酒绿了，就游山玩水吧。”想起来上次在酒吧被人捅了的经历，许毅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几个人？”徐鹤森继续问。
　　“大概两个人”许毅回答。
　　林盛楠似是十分不经意般的问了一句，“你和孙承吗？”
　　许毅还不确定孙承到底答不答应呢，于是无精打采的回答，“应该吧。”
　　停顿了一会，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问到 ，“你要一起吗？
　　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感觉自己漏了个字。
　　扭头望了望桌子上那位现男友，又望了望前男友，他重新修改了自己的提问，“你们，要一起吗？”
　　虽然这个“们”字他也不确定该对两个里面的哪一个谁说。
　　刚才邀请林盛楠不为别的，许毅只是突然想起来，孙承对待林盛楠和对别人不太一样，说不定她去的话，他也会去。
　　但话出口了又觉得有点后悔，这姐们现在不是单身，而且还似乎在三角恋。
　　林盛楠自然很乐意，她正头疼下次用什么理由约孙承呢，眼下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她能不去吗？于是直接答应了。
　　何润宇听见林盛楠要去，马上跟上来，“那我也去。”
　　“你他妈烦不烦人。”孙盛楠真想用手里的筷子捅死他。
　　本来那个徐鹤森就对她没好感，甚至还有点当她是情敌的样子。何润宇这b看着像人，办的事却狗到不行。
　　还真是她去哪，他去哪。
　　这样想着，手里的筷子渐渐地被握的变了形。
　　想着何润宇在床上的样子，徐鹤森怎么都理解不了这个被自己一碰就软成一滩水的人，怎么还能对着女人有兴趣。
　　他不能理解很正常，这事得从王大仙开始说，一句两句还不好解释。
　　反正何润宇就是认定了，自己感情上有问题，只要靠近林盛楠就能逢凶化吉。
　　另外，他这两天也不想跟徐鹤森待在一块了，看他那个样子，就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但徐鹤森却不给他机会。
　　“要不来我家吧，正好我还有几个朋友要来，凑够人数可以一起玩桌游。”
　　林盛楠本来心情不太好，但听到桌游俩字又有点开心起来了。
　　这不是感情升温最快的方法嘛，玩玩游戏，你输我赢，他要是罚你酒，我就给你挡酒。或者再来一场真心话大冒险，想想就刺激。
　　几个人都觉得没问题，当场敲定了第二天的活动。
　　饭快吃完了，孙承也刚好下班了。
　　徐鹤森去结账，五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餐厅，林盛楠和何润宇走在前面，孙承和许毅在后边走。
　　“明天你不是休班么，要不要一起玩桌游。”许毅问孙承。
　　孙承想挤出时间来复习，就拒绝了，“不去了吧，有点事。”
　　许毅接着说，“林盛楠也去，说好了一起。不过，她好像有男朋友了，还有俩，一个前男友一个现男友。”
　　许毅怕孙承知道了伤心，本来不想打击他积极性，但是想到要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插了足，这不就成四角恋了么。
　　孙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许毅，不知道他上一句说的桌游和林盛楠去不去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人让你完全猜不透他的脑回路。
　　“本来以为你能去来这，我还订了今晚的酒店打算在A市玩一天再回去，既然你不去，那我一会直接开车回D市吧。”
　　听着许毅语气里藏不住的失落，又看他要大半夜开车回D市，孙承突然变了想法。
　　“那就去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了。”有时候，孙承会觉得许毅很孩子气，然而，他就是没法拒绝许毅耍孩子气时提的要求。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许毅却开心不起来，一种烦躁的情绪积压在心底。
　　果然说林盛楠会去他才答应了，看来他真挺喜欢她的。
　　约好了明天九点在徐鹤森家见，五个人散了伙。
　　孙承离得最近，步行回了员工宿舍。
　　剩下四个个人又沿着路边走了一会，直到何润宇停车的地方。
　　刚拿出车钥匙准备开车，何润宇就被徐鹤森一把拉过去，他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着回家，有红酒的香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何润宇站着不动弹，脸上神色还是不好看，“我回自己家。而且我得送林盛楠回去。你自己回你家去吧。”
　　徐鹤森在他耳朵边上轻轻舔了一圈，一阵电流瞬时从那里蔓延开来，何润宇脚步差点没站稳。
　　“回家。”徐鹤森重复了一遍，拦腰把人抱起来扔进车里。
　　许毅看着徐鹤森把何润宇摔进了车里，猜测现任可能要把前任揍一顿，但令他惊讶的是，制造出这场矛盾的人却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
　　“他俩不会是要打架吧？”许毅问。
　　“打架?”林盛楠脑子里冒出来另一个画面，脸上一红，说了句可能吧。
　　“你不劝劝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俩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小情侣很正常。”
　　“嗯?” 许毅看着车启动起来，车屁股窜出一股烟，还没反应过来林盛楠的话。
　　“床头打架床尾和？”你说谁跟谁啊？
　　“刚走的那俩啊。”
　　“他俩？！他俩是一对？”
　　“对啊”
　　“那你跟他？还有你跟他？”
　　“我跟他俩没关系。顶多就是和何润宇之前是男女朋友，后来徐鹤森插足了，他俩就搞在一起了”
　　“可他俩都是男的啊。。。。。”
　　“对啊”
　　“男的和男的也能在一起？”
　　“同性恋啊”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那个是你前任，另一个是你现任。”
　　“我操了，妈的骂人真爽，老子现在是单身啊。”林盛楠猛锤胸口。
　　今晚上的信息量太大，许毅需要好好的回家捋顺一下。
　　到家之后，他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同性恋这个关键词，虽然他以前也知道男的跟男的能谈恋爱。但是这件事就像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情节，现实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至少他活了这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点开百度百科给出的解释，第一眼先是看见了gay这个词，对于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生来说，看到这个词都会有些厌恶。
　　男同性恋（Gay）一方面属于性倾向的一种，指男性对同性产生情感、爱情或性的吸引。另一方面，男同性恋（Gay）也代指男同性恋者（Gay Men）这一群体，即被男性吸引的男性 。
　　他突然想起来高二班上的一个男生。
　　男生叫许连山。长得和女生一般高，而且还很瘦。
　　性格非常腼腆，许毅记得自己和他同班了大概有一年，两个人好像一句话也没说过。
　　女生爱逗他，男生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玩，嫌他太娘。
　　其实高二上半学期许毅几乎都没留意班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因为他实在是太过沉默了，而且总是独来独往，好像是穿梭在班级里的一个幽灵。
　　但是高二下学期，他却摇身一变成了班里的新闻人物。
　　“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校服T恤，低头背着英语单词，微风偶尔会吹起他的发尾，单薄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虽然那么平凡，但是却又那么耀眼，像是独一无二的星星，虽然永远不会照耀到我站立的角落。”
　　王敏杰端着一本笔记本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朗读。
　　另有几个男生在一旁激情昂扬的符合。
　　“谁写的呢？是许连山同学。”
　　“写给谁的呢？我们班最帅气的男生，体育委员，何杨同学。”
　　许连山坐在座位上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头快要低到桌面上，低到桌子里，钻进桌缝里。
　　从侧面看，脸色红的有些发紫。
　　本来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直到听见何杨两个字，他猛然把头抬起来，对视上正在读诗的那个人，眼底里是很冷很冷的恨意，脸上的红瞬间褪去，除了咬的发紫的嘴唇，其余的地方都煞白，白的没了血色。
　　被人这样盯着看，王敏杰身上突然翻起一股寒意，不觉的打了个机灵。
　　何杨本来是在和大家一起笑的，一听见自己的名儿，脸唰一下绿了。
　　他气急败坏的走上讲台，一把抢过笔记本，几下把本子撕得粉碎然后扔进垃圾桶，扔完之后走到许连山的座位前，踹了一脚他的桌子，说了句，“死基佬，死gay，别来恶心人。”
　　所有人都在笑，甚至有男生朝他的位置上扔纸团，纸上写着死基佬，死gay等字样。
　　许毅是从何杨撕本子的时候才进来的，何杨对许连山说的话他也都听见了，他看不懂班里的人怎么都像疯魔的了一样，男生上蹿下跳，女生对着许连山发出各种不明所以的笑声，而角落里的那个人像是很冷的样子，一直在抖。
　　他不是纪律委员，也不是其他班委，这是他第一次大声说让班里所有人闭嘴。
　　因为是站在门口，许毅先是重重的摔了一下门，门旁的墙皮都跟着扑簌簌掉了一地，紧接着吼了一句闭嘴。
　　刚刚乱哄哄的一团瞬间把注意力拉到了他的身上。
　　他面无表情的往教室里走，边走边说，“妈的，吵死了，”
　　一直走到许连山的桌边，敲了敲他的桌子说，“数学老师叫你，你是不是没交数学作业。”
　　许连山用尽全身力气才支撑着身子，迎着一道道装满恶心的目光走出教室。
　　虽然他走出去之后班里还有人小声议论，但是刚刚激昂的情绪风波算是淡去了，大家都找出课本，等待上课铃的响起。
　　那时候许毅挺刺儿头的。
　　班里的人都听说过他和人打架把人头打破过，但是因为他爹有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上学。
　　这种人最好别招，甚至连那几个爱闹事的人也都这么觉得。
　　许毅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发现凳子上落了一张纸，应该是刚刚有人用来扔许连山没有扔准的，上边死gay几个字让他看了心底一寒。
　　从此以后，班上没有人再叫许连山，他们都叫他许基山。
　　许毅也不喜欢gay这个词，但是他觉得比这个词更恶心的是群体施暴。
　　他不知道一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有没有错。
　　就算有错，班里的任何人也都没资格惩罚他。
　　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读书时一个人做了什么事不用一天功夫，几节课的时间就全校皆知了。
　　许连山不管走到哪儿，都觉得背后盯着无数双唾弃和咒骂的眼睛。
　　明明这些人自己都不认识，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藏在角落里或者直接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打量他，议论他。
　　这种感觉很难以描述，他脸上大概刻了人民公敌四个字，学校里的人从来没有如此团结过，每个人仿佛都在相互认可，你说得对，就是这个死gay。
　　除了一个人没有把他当做人民公敌。
　　在班里是，在操场上也是，在整个学校都是。
　　许毅之前和许连山不熟，但是这件事发生以后，他却经常会和许连山一起走，体育课碰见了就和他走在一块，吃饭了碰见了就叫上他一起，放学了也会用自行车载他一程。
　　他的朋友和他一样，不觉得和许连山在一起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甚至就算没有许毅，他的朋友碰见许连山也会主动打招呼，主动一起走。
　　在班上的时候，班里的人除了背地里会说些难听的话，许毅在场的时候，也会看脸色行事，说话收敛很多。
　　这样的日子，还算是给活着的人留了个缝隙透气。
　　即使如此，许连山还是承受不起这份重压。
　　他很多次说要转学，但他的父母都是打工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许连山放着好好的重点高中不读，非要转学，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就说宁愿去二中，三中，甚至职业，也不想留在一中了。
　　看许连山这么冥顽不灵，许爹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知道孩子不懂事，巴掌耳光收拾一顿就好了。
　　就这样闹了半年，回家回家是绝望，上学上学是绝望。
　　许连山那天早上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面对这种日子了，刚好刀子在床边，就摸过来对着手腕割了一刀。
　　许爹吆喝许连山没有声，以为他又闹情绪要转学，推开门进屋就准备上耳光，结果发现地上流了一滩血。
　　许连山是他唯一的孩子，打小听话，成绩也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孩子会想不开，只当他说转学这事儿是闹情绪。
　　虽然手腕割的不浅，但好歹送医院送的及时，许连山这条命算保下来了。
　　从那以后，学校里就少了一个人民公敌，大家都知道许连山割腕了，但是救没救下来却是众说纷纭。
　　最后他爹来给他收拾书和行李，没有一个人上去搭话的，大家都低着头，或者你看我我看你。
　　不过许毅知道许连山是救下来了，因为他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上边只有六个字。
　　“谢谢你。” 落款，“许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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