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

作者:六六六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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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〇一三



      自上次公主府为客后道韫这些时日就极其少出门,倒也非谢奕不肯,只是府中忙于布景。道韫见园中往来有趣便也于谢渊一起在园中侍弄新移来的数百株木香。

      “阿兄,这木香是桓明府送来的吗?”道韫望着眼前米白色的木香突然问道。

      “阿媛为何会如此问?”

      “阿媛只是听闻花奴言木香是自蜀中而来。”道韫如实回答,桓温北伐蜀汉数月、谢奕对于政事也未有避讳道韫之意。

      “木香确实生在蜀中,不过数年前便已被带到建康,这些木香是从阿父自建康运来。”谢渊解释道。

      建康?道韫并不知建康在何处,只是偶尔道韫会在自家庭院中偷窥得一两位自建康而来的客人,这些客人大多身着浅色广袖轻衣、形色绰然、举止落拓不羁。

      数百株绽放的木香使得庭院有了别样的意味,道韫并不知谢奕花费巨资先从建康运来木香装点夏末略有萧瑟的庭院正是为迎接一位途经荆州的‘同乡’,但这一切却并不妨碍道韫瞧园中熙攘、隔着帷幕瞧着这个人。

      “将莅官而梦棺、将得财而梦粪,何也?[1]”席间一宾客大笑着问道。

      “官本臭腐、故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得财为梦秽。[2]”

      此言一出、四座无不称道。

      躲在帐外的道韫顺着声音隐约看见说话之人是席上坐着一人身材修长、眉眼和润、举止风流、言谈清远。方才那一言毕,众人则随意翻开一册书卷,这次所言道韫也曾听过‘治大国若烹小鲜[6]’,以前阿兄言过。

      再往旁边看,席间宾客道韫多半见过,这些人都曾为其父谢奕的座上客,席间有一两位宾客据道韫所知二人有嫌隙极少共游同宴,然而这次竟然二人同在一席,这让道韫确实有几分好奇。

      凉风掀起青帐一角,道韫的裙摆露出一截,道韫见自家兄长目光转向了自己。既知被发觉,道韫自要离去。只是今日所见那人个手持白羽扇、目如星辰大海的风流名士。

      这日的宴席持续了一整日,甚至当晚仍有宾客未曾离去,席间灯火未歇婢子们轻声踱步的在席间支上了数个火炉,炉中皆燃上等金丝炭。亭中香烟袅袅、直至第二日清晨。许久之后道韫才知道那日留在席间与时间最长的正是自家兄长谢渊。

      宴席散罢第二日,道韫又在自家庭院中见了桓冲,不过今日的桓冲衣冠磊落不似少年。

      此次桓冲前来,正是以地主之谊来请这位昨日歇在谢家的客人。

      道韫知桓冲有事在身自不会上前失礼,不过数日不见,道韫也不想轻易离去。桓冲气质虽与谢渊不似,但道韫却并不讨厌桓冲身上那丝源自桓温的杀气,甚至有些喜欢他随身携带兵刃的行为,尽管她知道那样失礼。于是便有了桓冲在仆俾引着去见拜见客人,而道韫则是小心翼翼的在后面提着裙摆跟着。

      环佩轻响,桓冲不经意的回头,眼眸轻转好似已经发觉躲在远处的小女郎。今要事在身,确实可惜。

      “殷公来荆州,桓家理应尽地主之谊!”桓冲于屋外恭敬言道。

      “地主之谊?元子(桓温字元子)为何不来?”殷浩从门内走出,衣鬓散乱自成风流,“当日买德小儿今已镇守一方、吾等又怎能不老?”

      “长兄在外,荆州城内皆由敬舆先生,冲不过从旁协理。”在殷浩面前桓冲自不可托大,只得谦和回答。

      “既是他郗敬舆做主荆州,为何来尽地主之谊的是买德小儿(桓冲)?”

      殷浩说完便径自大笑起来,他本就风雅过之,而名士所行皆是任情背礼,然桓冲虽不是不能清言谈玄,可是性子却谦和温敬。

      殷浩所言桓冲一时哑口无言,辩驳不是、不辩也不是,最后还是一旁的宾客出面解围。

      荆州之事确实有郗超在撑着,但是郗超在桓温麾下却并未过明路,所以虽郗超做主于荆州众人眼中为心照不宣,但明面上暂代桓温的却仍是桓冲。

      方才桓冲谦逊,但却正被问住,这才无从说起。

      “阿媛?”

      道韫原本还想看,却发觉谢渊已在自己身后多时。方才跟着本就失礼,既已被谢渊发现就更无立在原处被来客发现的道理。

      道韫随谢渊离去,走前又望了一眼原处的桓冲和殷浩。

      “阿兄,这两日家中颇为热闹,可是为那位客人?”道韫边行边问道。

      她曾听闻谢奕言风流之人自有风流脾性,或喜或恶即便刀戟剑斧加身也未必能改,可是昨日她却见了一对相见两厌的客人共席。今日又见桓冲如此打扮来拜见,道韫心中似乎隐隐猜出一些。

      正在谢渊准备回答时谢奕恰巧经过,欲言又止的谢渊适闭口。

      “深渊不起,当如苍生何?[3]”谢奕意味深长道。“深渊(殷浩字深渊)风流翘楚、管仲之才!”

      谢奕说完便小步慢跑去离去,谢渊知道谢奕这是服了寒食散的缘故。

      方才的话谢奕只言了一半,道韫接下来的好奇心也只能是谢渊来满足。左右谢奕方才既不避讳道韫、也不曾责其偷跑到前院,那么谢渊与道韫多说上一些也该无妨。

      这日道韫从谢渊口中得知,殷浩与谢家皆出自陈郡,算是谢氏同乡。殷深渊弱冠便有美名、最善玄言,在世人眼中也是声望极高,当初三府都曾经征召他出世为官都未使其入世。数年前谢尚、王濛曾登门卜问江左兴亡[4],‘深渊不起,当如苍生何?’就是那个时候传出的。

      如今殷浩在士林之中的推崇之声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嵇中散(嵇康)、王夷甫(王衍),荆州之地本就不似建康繁华安定,现如今殷浩暂留荆州,荆州名士为之倾倒、追随倒也显得寻常了。谢奕不也是因知殷浩前来才忙着将院中重新修葺?

      “阿兄?殷公可会入仕为官?”道韫突然问道。“官本臭腐,殷公本不该入仕,但他若不出,苍生又当如何?”

      “这……”谢渊想不到道韫会这般问,他思虑许久终于答道,“既入仕俗物缠身,殷公应不至于俗物经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5]。世间万物各有缘法,任其自然生长岂不更好?殷公既造化非凡又何必染世间俗世?能超然物外总比蝇营狗苟来快意。

      在谢渊眼中殷浩自然是能妙思天造、志在无穷星汉的达士。若入仕,或尸位素餐、或受案牍之苦。若是如此,还不如不出。

      但无论谢渊如何想,朝廷征召殷浩的檄文已从三月开始不停下发,而殷浩则是从三月推让至今。

      谢渊话中深意道韫一向不懂,至于殷浩日后如何她也不过随口一问,此时的她仍旧只是谢氏门庭中的小女郎。其父亲谢奕任情背礼对她要求也并不苛刻,兄长冰清玉润待她也极宠。

      至于‘风流’二字道韫虽不知何意,但也隐隐从府中宾客及家中父兄身上领略一二。

      桓冲此次于殷浩交谈的时间并不久,至于地主之谊,既然桓温不在也只得作罢。待桓冲从客房出来之时见院中除仆俾恭谨外这并无旁人,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泛起几分失落来。

      备注:[1][2][3][4]出自《晋书 殷浩传》
      [5][6]出自《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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